第十五章大結局(下)
李軒像一隻痛失愛侶的孤雁,痛苦悲鳴,聞者落淚。一筆閣 m.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龍瀟抬手去擦眼角的淚,走上前拍了拍李軒的肩:「她是我大齊的帝姬,理應葬入皇陵,你若不願也無妨,左右她是你的妻,你最了解她的遺願。」
秦曦已死去十幾日,若非她脖子上從不離身的那塊羊脂玉佩,這初夏時節,她的身體早該腐臭。這玉佩原為陰陽兩枚,是別國進貢大齊的至寶,先皇寵愛秦曦,把其中一枚給了她,另一枚則賜給先皇中意的駙馬,當年李軒之所以能得到另一枚玉佩,是因為他是先皇屬意要迎娶秦曦的人,冥冥之中,李軒和秦曦註定有夫妻緣分。
李軒泣不成聲,哭得像一個找不到家的孩子,他能把積壓的鬱結宣洩出來,龍瀟鬆了一口氣,他慶幸這一生未遇見傾心相愛的女子,失去摯愛之痛,他永遠不想嘗受。
龍瀟出了營帳,留下李軒獨自一人,准許秦曦葬入秦州,是他最大的讓步。他和李軒二人為了守護腳下這座江山,都失去了太多。
李軒落了坐,那玉佩將秦曦的身體保存的很好,除卻蒼白了些,她真像是睡著了。這是老天爺對他的懲罰,他從前不知珍惜,便不配與她廝守到老。什麼名利什麼地位,與她相比,都是過眼浮雲不值一提,卻終是遲了。
「曦兒,你知道麼?我年少遊歷路過秦州,在街上看見你一身紅衣騎在馬上,便記住了你。後來我結識龍瀟入了大齊,助他奪位。幸得齊帝賞識,我尚無官職在身時,一日齊帝詔我入宮,引我看了你的畫像,賜我那枚羊脂玉佩,他命我娶你,助你成為女帝。你與我的緣分,在你還不知道我的存在時,就開始了。」
「龍瀟是帝王之才,極有抱負,我表面上答應了齊帝,實則與龍瀟暗中謀劃,由我出面,來秦州殺了你。秦誠雖不是你的生父,但他將你保護的很好,加上齊帝派了人多年留在秦州暗中保護你,我若擅自行動,只會暴露我和龍瀟的關係。事實證明,我使的美男計很成功,你對我一見鍾情。可笑我一邊對你若即若離,引你喜歡上我,一邊我在虛虛實實中沉淪得愈來愈深,我做夢都想不到,我會那麼喜歡你。」
「我承認,我這人自命清高,仗著有些本事,算盡人心。到頭來,算得最不準的,便是自己的心。不知是什麼時候開始,我會不經意地想起你夢見你,念起你的一顰一笑,心會變得不沉靜。你同我以為的模樣相去甚遠。有哪一個大家閨秀,偷偷摸摸搶了我的玉佩,還當面抵賴,不肯認錯?跟你在一起的幾個月雖短暫,卻是我這一生最有血有肉的時候。」
「殺秦誠是不得已而為之,你即便無心皇位,有秦誠這麼強大的靠山在,龍瀟不會安枕,那時秦誠已重傷在身時日無多,於是我當了他的面殺了秦誠。我不後悔殺人,只後悔沒支開你,讓你撞見了這一幕。你將匕首捅入我左肩,我不疼,因為我知道你的心更疼。你那麼心軟善良的人,怒極之下要殺我,身子卻顫抖得厲害。」
「我強行帶你去大齊,我心知你不快樂,你看,我總是在做強迫你的事。強迫你嫁給我成為我的妻,強迫你留在王府,強迫你待在大齊等我打完仗。你為秦誠的死神傷,可我想告訴你,我會用餘生的時間來治好你的心。可是你不給我解釋的機會就喝下了忘憂,我那時想你還活著就好,哪怕你不記得我們的過去,我們可以重頭來過,這一次,再也沒有什麼事能阻擋我們在一起。」
「你身子好一些時,我跟龍瀟說,要你以大齊帝姬的規制出嫁,他同意了。兜兜轉轉你終於成了我的妻,可能是過去那些不好的記憶在你腦中的印象太深,你對我有種本能的抗拒。所以我做了很多幼稚又失常的事情來針對你,為了激起你的醋意。」
「那些想巴結我的大臣有的把他們的女兒送來,有的把搜羅來的歌姬舞姬送來,我照單全收,卻一個也沒有碰過,至於吟夢,她在你出現之前就是我的女人,有一年我在塞外遇險,是她不顧性命拒絕我。她對我有恩,我便同意她留在身邊跟隨。」
「你失憶之前,我對你欺瞞在先,配不上你;你失憶之後,我有愧於你,又留不住你。你說你想回去桃林,我就一輩子在那兒陪著你,可好?」
李軒命人備了一副水晶棺,第二日清晨,他親自駕馬護送秦曦回秦州,白逸一行四人同行。臨別之際,他留言給一名副將:「回去告訴皇上,這一戰該結束了,他是大齊的帝王,切莫感情用事,南帝偏激多疑,有他在位,南國成不了氣候。」
他能想像龍瀟收到他的官印時會有多生氣,他曾答應要與龍瀟並肩而立共創繁榮盛世,如今他能為大齊做的都做了,朝堂中沒了他,龍瀟一樣能坐穩帝位。他對權位並無眷戀,餘生只想成全自己的私心,守在秦曦身邊。他再也不想離開她。
一行人日夜兼程趕路,行進至秦州城外時,李軒看見祁傲一人一身玄衣站在城牆之下,他像立了很久飽經風霜,朝水晶棺走來的每一步僵硬而緩慢,祁傲修長的手溫柔地拂過水晶棺,指腹微顫,他心心念念的女子躺在這幅棺木里,神色嫻靜淡然,他終是再也瞧不見她橫眉冷對的模樣了。她死了,他的心跟著死了。
「她回來便好。這兒始終是她的家。」祁傲收回手,冷了臉側身讓開,放李軒一行人進城,他藏在寬大袖口下的雙手緊握成拳,整個人像被釘在了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此去經年,他能為秦曦做的,大約只剩下守護好秦州這一件事了。
三個月後。秦州桃花山。李軒在這一大片桃林里修蓋了兩間草屋,草屋乾淨雅致,頗有趣味。回秦州後,他將秦曦的桃花冢建在了林中深處,自己則在這兒一直住下來,天上地下,再無任何人來打攪他們的生活。
數日前,他列了張清單交給白逸,由白逸代為處理他在大齊的財產,除了留給軒王府上所有人豐厚的安置費用,餘下的錢連帶跟隨他多年可以重用的人才的資料,他毫無保留交給龍瀟,也算是對大齊朝廷有一個交代。本是連同白逸一併遣散,由他自行決定去處,奈何白逸固執,與一起來秦州的另外幾人替他守在了李宅。
夏末秋初,正是蜜桃成熟的時候。漫山的桃樹結出累累果實,他摘過幾個嘗鮮,清甜多汁,口感甚好。秦曦最是嘴饞,他又摘滿了一小竹筐放在她的墓冢旁。這一日山風清爽,拂去了浮躁的熱意,彼時他自桃林深處走回來,正提了筆在屋內作畫,畫到一半時,突然迎面襲來三支閃著寒光的飛鏢。
白逸敏捷,率先從暗處衝出來,拔劍擋下,三支梅花鏢不偏不倚齊齊釘在劍身上,他眼尾掃去,鏢上淬了劇毒,他不禁上前一步護在李軒身前,神色肅殺冰冷,牙關里擠出二字:「卑鄙。」
獨孤昊笑得沒心沒肺,出言諷刺:「論卑鄙我獨孤昊恐不及你這個偽君子。」若非秦曦用命換得李軒的生,他恨不得親手殺了李軒:「她為了你一再退讓,可你連她的命都留不住,還有何顏面苟活於世?」
這話說的很是刺耳,任白逸都聽不下去,忍不住怒道:「獨孤公子請自重,王妃的死我家主子也很痛心,休要再出言侮辱,否則別怪在下不客氣。」
白逸溫和寡言,若不是獨孤昊激憤之下說話實在難聽,折辱了李軒,他不會這麼激動。他警惕的目光牢牢盯住獨孤昊,王爺和王妃二人的感情本就不足為外人所道,王爺失去摯愛的痛苦嘴上雖不說,他一個家臣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他家王爺不是一個會把情緒流露表面的人。先前王爺在戰場受了傷,又因為王妃不肯原諒他,在雨里站了幾日,連日路途顛簸,思念成疾,身體已然大不如從前。王妃一死,王爺的氣魄只剩了最後一魄,獨孤昊偏來刺激王爺,安得是何居心。
「我倒要看一看,你如何不客氣——」
「你!」白逸變了臉,欲要拔劍。
「退下。」李軒氣定神閒擱下筆,屋內獨孤昊兩眼猩紅怒視著他,他未放在心上,只邊走邊道:「我知道你一定會來,不妨過來喝一杯茶。」
院外涼棚下置了一張茶桌,李軒和獨孤昊相對而坐,白逸抱劍站在幾丈開外,謹慎地注視著兩人,一旦有不對勁,他便立即衝上去砍了獨孤昊。
李軒從容地盛好兩杯熱茶,將其中一杯放在獨孤昊面前,惠風和了蜜桃的清香飄散在空氣里,與淺淡的茶香奇妙地融合在一處,他端起另一杯喝了兩口,指尖感受著微熱的溫度,心如止水。反觀獨孤昊面前那一杯,始終沒動過。
「你能來這裡找我,便是已經放下了她的死,今日待你從這一處桃林離開,你還是獨孤昊,於我卻不同。如你所言,我這一副凡人軀殼是她的命換得,若非如此,我已隨她而去。」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此生我不會再踏出這片桃林,你若要報仇,我隨時恭候。」
人生在世最痛苦莫過於如一具行屍走肉那般活著,他的肉身還在,心卻困在這殘破的軀殼裡枯死衰敗。她生前最後一個願望是回到這裡,她在這裡,他便哪裡都不去。
「我不止一次想殺了你,我只後悔沒早殺了你。」人死如燈滅,她死了,餘下的一切失了意義,即便殺盡天下人,也換不回一個她。怒氣褪去,變成了深沉的無力,與她鬥嘴作對的日子,好似就在昨日。
獨孤昊站起來,整個人看上去很是頹廢,眼中含了一抹譏諷:「我是不能把你怎麼樣,記住你的承諾,若你違背誓言離開桃林一步,窮盡天涯海角,我都會將你的屍體帶回給她陪葬。你既然口口聲聲說真心愛她,與她死在一處應當很歡喜。」
至於那個親手害死她的人,他有一萬種方法讓他痛苦地活著。懲罰一個人,殺死他是下策,讓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上策。
獨孤昊已走遠,李軒一人維持方才的姿勢坐著,茶早已涼了,他將最後一口茶喝盡。天色漸暗下去,平地驟然起風,吹亂了屋子裡桌案上的一疊畫紙,每一張散落在桌子周圍的地上,紙上畫的全是同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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