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歲的女人,保養精細完美,即便身居高位,舉止之間也仍舊帶著江南女子特有的小家碧玉和少女感,比起趙皇后的強勢霸道,要惹人憐惜得多。
她和蘇酒見過禮,才在殿中落座。
因為謝容景的緣故,蘇酒天生對她有好感,溫聲道:「貴妃娘娘駕到,不知為何而來?如果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蘇酒在所不辭。」
「確實有件事需要王妃幫忙……」
謝貴妃輕撫過自己的手背,似乎有些難以啟齒。
蘇酒含笑,「貴妃娘娘但說無妨。」
「乃是和小景有關。」謝貴妃醞釀著說辭,「宮中人都說,東黎國的丞相行為輕佻,惹惱攝政王,攝政王一怒之下殺了他,並遷怒東黎國。他似乎準備發兵攻打東黎,而被他物色派遣的主將,正是小景。」
謝貴妃面帶憂色,「我們謝家這一輩,只有榮致和小景兩個孩子。榮致戰死沙場,謝家就剩下小景這一根獨苗。本宮實在無法容忍他出事,所以……特來求攝政王妃,為小景在攝政王面前美言幾分,別讓他上戰場。」
蘇酒靜靜聽著。
攏在寬袖中的雙手,卻不自覺地收緊。
蕭廷琛竟然讓謝容景上戰場!
必定是那晚,謝容景說了些私奔之類的話,惹惱他的緣故。
少女揉了揉眉心,「小侯爺與我交情頗深,貴妃娘娘放心,我不會讓他陷入危險的。」
謝貴妃謝過她,才扶著宮女的手起身離開。
蘇酒親自送她到宮門口。
謝貴妃握住她的雙手,愛憐地凝視她的小臉,「你和小景的事情,本宮曾聽說過。本以為是一樁好姻緣,只是……到底可惜了。」
蘇酒垂眸笑了笑。
無意中注意到謝貴妃指間的戒指。
莫名的,有點眼熟。
謝貴妃離開後,負責看守青蓮宮的侍衛立即鎖上宮門,不准蘇酒離開半步。
少女返回宮檐下坐著,捧起衣料,卻仍舊陷在深思里。
「王妃在想什麼?」霜降好奇。
蘇酒搖搖頭,覺得有點可笑。
天底下造型相似的戒指太多了,她怎麼會專門注意到謝貴妃的戒指呢?
必定是這兩日憂思過度的緣故。
霜降乖巧地坐在台階上,雙手托腮,「王妃答應謝貴妃,幫小侯爺的忙。可是主子和王妃正在冷戰,該怎麼幫忙呢?」
蘇酒低頭望了眼手中布料,「我有個主意。」
三日後。
蕭廷琛正在御書房處理奏章,白露忽然來請。
她笑吟吟道:「王妃說知錯了,今後再不敢隨意插手前朝大事。她還特意做了一大桌佳肴,請主子移步青蓮宮說話呢。」
蕭廷琛運筆如飛,低笑,「怕不是知錯了,而是想為謝容景求本王吧?」
白露尷尬。
西嬋女國的小女帝也在御書房。
她眨巴著漂亮的大眼睛,乖巧道:「琛哥哥,既然蘇姐姐找你有事,那你去看看就是了。奈奈在書房等你回來,奈奈會很乖的!」
「那便聽奈奈的。」
蕭廷琛扔下硃筆,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抬步離開御書房。
白露亦步亦趨,試探道:「主子,這位西嬋女國的女帝陛下……緣何會出現在主子身邊?」
「這話是蘇小酒問的,還是你問的?」
白露低下頭。
男人嗤笑,「倒是本王自作多情了。」
踏進青蓮宮,蕭廷琛看見蘇酒坐在偏殿。
殿中布置了圓桌,桌上擺滿美酒佳肴,全是他愛吃的菜。
他轉了轉扳指,好整以暇道:「這是改了性子?」
蘇酒起身,低著頭走到他面前,恭敬地朝他福了福身,「王爺。」
蕭廷琛挑眉。
面前的少女妝容精緻,穿著攝政王妃的服飾,看起來格外乖巧。
可是一想起這份乖巧是因為謝容景,男人就提不起半點興致。
他在圓桌旁落座,「請本王前來,可是有要緊事相求?」
他一副大爺架勢。
蘇酒按捺住脾氣,從霜降手中接過那身嶄新的寢衣,呈到他面前,「從前你常說,喜歡穿我做的寢衣。這是我花了三天時間縫製的,你瞧瞧喜不喜歡?」
蕭廷琛睨向寢衣。
上好的絲綢料子,領口和袖口刺繡精緻。
行針走線精巧細密,可見確實花了心思。
他把蘇酒抱到懷裡,深深嗅了一口她的甜香,「這又做菜又做衣裳的,可是在討好本王?蘇小酒,你後悔那日說的話了,是不是?」
哪怕明知她很可能是因為謝容景才服軟,可他仍舊抱著千分之一的希望,希望她是真的想明白了,打算好好做他的女人了。
然而……
事實註定令人失望。
蘇酒抱著寢衣,低垂眉眼,「我聽謝貴妃說,你打算讓謝容景上戰場……」
男人眼底那點星光般的希望,徹底黯淡。
他鬆開手。
蘇酒猝不及防,狼狽地跌倒在地。
「果然是為了你的姦夫才向本王服軟。」男人淡漠地理了理錦袍,抬步朝外走去,「什麼時候真正知錯了,再派人來找本王。」
蘇酒急忙扯住他衣袖。
蕭廷琛回頭。
少女眼神倔強,「我是真心實意向你認錯的!謝容景根本就是無辜被卷進來的,你有火氣沖我來,為什麼要牽連到他頭上?」
蕭廷琛淡漠的臉色,一點點變得難看。
他指向那桌菜餚,「這是你為他做的!」
他搶過少女手中的寢衣,「這也是你為他做的!在你心中,我蕭廷琛只是個小偷,我什麼都不是,只是個小偷!」
他一氣把寢衣撕得稀爛,扔的滿天都是。
他掐住蘇酒的小臉,「而現在,我這個小偷,要把他送上戰場。任你求千遍萬遍都沒用,他謝容景,必須上戰場!」
男人表情殘酷。
蘇酒雙頰疼得厲害,淚珠在眼眶中直打轉。
她盯著蕭廷琛,只覺眼前這個男人陌生至極!
蕭廷琛也盯著她。
他清晰地捕捉到少女眼中的害怕。
視線下移,他看見她白嫩的指尖上遍布針孔。
大約是為了趕製那件寢衣,才傷到手的。
桃花眼底極快掠過一抹愧疚。
他鬆開手,裝作什麼都沒發生,轉身大步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