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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_79228生與死,不過是一念之間。樂筆趣 www.lebiqu.com
她選擇生。為逝者難盡的遺念與眷戀,更好地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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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未滿,早在二月初,那人就上了梵心島。這一趟,他兩手空空,只身前來。
從那人跪下眼淚奪眶而出的那一刻起,寧朵兒就怔怔地僵立著,耳邊是那人斷斷續續抽噎地講述,而她已然忘了思考,忘了流淚,忘了身處何地。
腦海里,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墨羽國沒了,君府沒了,公子也沒了。
直到靖辭雪拉著她將她攬進懷裡,她忽然放聲痛哭,緊緊地抱住靖辭雪,拼命哭,拼命流淚,似要將一切悲傷都宣洩盡。
可是,悲傷太重,眼淚太輕,根本承載不起。
而靖辭雪能做的,就是靜靜地無聲撫慰。那樣蝕骨的痛,那樣難以言說的哀,她都感同身受。朵兒這一哭,無疑也牽動了她,但或許是悲得太久,此時的靖辭雪只覺得心間空空的,仿佛風吹過都能聽到空蕩蕩的迴響,只余淒涼。
床榻上的小人兒被吵醒,蹬著腿也放聲大哭起來。朵兒聽到哭聲,來不及擦乾眼淚,急急跑到榻邊,可一看到珺瑤,心中悲傷反而更甚。她忽然無比羨慕珺瑤,不記得,不知道,就不會悲傷。
珺瑤的喜怒哀樂,是那樣簡單而美好。
強忍著哀傷,她再次哄睡珺瑤,走出裡間,看到靖辭雪在安靜地擦拭著鳳梧琴。她深吸了口氣,走過去。
「雪姑娘……」話一出,又再次哽咽。想問的話。被重新鎖回唇齒間。
靖辭雪卻一邊細緻地擦拭琴弦,一邊緩緩開了口:「他們都想我好好活著,我不能辜負他們的期望。」
阿承留下鳳梧琴,姐姐將珺瑤託付,都莫不希望她能有所動力和念想,好好地活下去。
「朵兒明白了。」咬咬唇,眼淚仍是止不住地流。
她想知道的是。當初雪姑娘是如何撐過斕瓴亡國的消息。她曾以為。承帝歿,斕瓴破,雪姑娘會以身相殉。便如此刻的她。
島上的風溫煦如舊。漸漸地吹乾了淚痕。靖辭雪擦好琴,小心地將其收好,朵兒去洗了把臉,背上竹簍出門去摘梵心草。
生與死。不過是一念之間。
她選擇生。為逝者難盡的遺念與眷戀,更好地活著。
她想。如果是馨兒,也會與她做同樣的選擇。
——
三國之爭,彌月大獲全勝,景璽坐擁天下。改立「辛隸王朝」,終於實現長久分列割據的大一統局面。
時年七月,辛隸王朝建都金陵城。改舊制封新臣,大赦天下。
簡雲楓在這些年裡坐鎮封安。管理朝政井井有條,頗得人心,就連先彌月的老臣們都對他這個後生晚輩讚不絕口。如今,他官居右相,算是眾望所歸。
白寧大喇喇地搖著摺扇,滿臉紅光洋溢著得意,赤雁看得眉頭直蹙,冷冷地也遠遠地走開了去。顧青山也樂得不行,激動地滿臉絡腮鬍止不住顫抖。
「白老弟!可真有你的啊!簡雲楓還真是個相才!」他一掌拍在白寧後背,白寧往前連蹌了好幾步,才險險停住,沒從昭清殿外的石階上滾下去,若是一路滾到廣場,他這辛隸王朝第一史官的臉可就丟盡了。
可是他心情好,便懶得與顧青山計較,一回身,照舊瀟灑又顯擺地搖著扇子,兩道眉毛揚得極高:「那是,也不想想我是誰!」
「白神醫麼。」耳邊響起女子好聽的聲音。
白寧差點笑得嘴巴都咧到了後腦勺,合扇作了個揖:「豈敢豈敢。」
顧青山不屑地瞥了他得意的小樣,也拱手行禮:「宸妃。」
「白神棍?」澹臺綰晞揚了記柳眉,有些不確定,帶著疑惑的口吻聽得顧青山猛然放聲大笑。
白寧瞬間黑了臉,斜眼睨他:「顧大元帥,這底下來來去去多少羽林軍,注意點形象。」
「咳。」顧青山當即收住笑,兩手往後一背,邁著沉穩的步子頭也不回地走下石階。
「嘁,裝模作樣。」白寧哼了哼,卻見澹臺綰晞正打量著自己。他便大大方方地任由著她看。
澹臺綰晞忍不住搖頭輕笑:「你是謀臣,按理說,只管處處琢磨著陰謀算計,而你卻又活得如此坦蕩大方,倒真是世間少有。」
「宸妃謬讚。」說是如此說,他卻一點不謙虛,反而拿起扇子,擋住自己半邊臉,「一半活在陰暗裡,一半敞在陽光下,這便是白寧。」
澹臺綰晞一怔,笑意加深,卻愈發覺得惋惜。以白寧之才,官居相位綽綽有餘,他卻偏偏只想做個撰寫史冊的史官。
——
自古以來,相權極易獨大。祁詺承創建的直議堂卻很好起到了牽制相權並互相監督的作用。因此,景璽保留了直議堂,有意重用張有風,讓他繼續以左相之責統領直議堂。
然而,張有風原是斕瓴左相,眾臣不懷疑他的才能,卻因他過往的身份而有所疑慮,不敢支持也不敢反對。反倒是簡雲楓站出來,十分贊同景璽的主張。顧青山掃視了圈,見左右同僚遲疑間已有偏向,又看了高階下執筆拿冊的白寧一眼,出列附和簡雲楓。
簡雲楓與顧青山統領文武兩官,他們的意思達成一致,底下便幾乎無人反對。
早早候在殿外的張有風穿著囚衣,披頭散髮的,人卻立得筆挺,作為亡國階下囚,數月牢獄之災只讓他顯得憔悴,卻不見一絲狼狽。無數道目光注視下,他拖著手銬腳鐐,不卑不亢地走進熟悉又陌生的昭清殿。
如他錚錚傲骨,新朝新帝面前,亦不曾下跪。他想他堂堂男兒自當頂天立地,亡國之臣,哪裡就比的旁人卑微?大不了,一條性命罷了。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新帝非但沒有怪罪他的傲慢,反而希望他能效忠辛隸王朝,繼續以左相之職主掌直議堂。
張有風一時怔愣地站著,他以剛正硬派聞名,卻不是個古板的人。於斕瓴,他盡忠盡職,無愧於心。於自己,他也想輔佐明君,為昌明盛世盡一份力,如此才可不負他一身才學。而新帝,天下人皆奉之為明君,明君底下,賢臣良將無數,還能賞識他,重用他,他如何能辜負?
屈膝伏地,他為新帝寬大的胸懷折服。
白寧滿殿齊呼的「皇上聖明」聲中,執筆疾書,將這一事錄入史冊。錄畢後,方才遲遲地同眾位同僚一道,彎腰作揖,恭敬又自豪。
這便是他白寧今生認定的主子。
——
轉眼又到八月,朝局穩定。那些曾受戰亂之苦的地方都減免了三年稅賦,並有專門的朝中大臣親自去察看戰後重建的進程。
景諾已經九歲,是辛隸王朝的太子殿下。從彌月到辛歷,他年紀不大卻變得益發老成穩重,朝中大臣們明著暗著都誇他大有其父之風,他日必能肩負重任,獨當一面。
九月,金陵城早早入了秋。朝臣們因新帝久久不立後,眉間愁雲漸布。簡雲楓與張有風兩人代表群臣相繼書上直諫,請立宸妃澹臺綰晞為辛隸王朝的皇后,轄領後.宮,為君分憂。
只是一連數日,那些奏摺都仿佛石沉大海,沒有一絲消息。而數次早朝,群臣提及立後一事,景璽以一句「朕已知悉眾卿意思」將他們想說的話全堵了回去。
群臣各個搖頭嘆息著退出昭清殿,互相一番告辭後,便各自回府。左右二相落在最後,鎖著眉,神色有幾分凝重。白寧穿過他二人之間,邊走邊記著,嘴裡卻喃喃了一句:世間,唯情關最難堪破。
他二人眉頭皺得越發緊了。且不論白寧的話是有心而是無意,卻足以證明他們心中的猜想。新帝久久不立後,怕是仍放不下心尖之人。可墨羽國破後,澹臺氏宗祠里殉國的一眾女子中並未有靖辭雪,她便如人間消失了一般,無人知之去向。
一晃眼,又過去了半個月。後位仍舊懸而未決。
這一日在紫宸殿中,張有風呈了摺子,稟報完直議堂的事,再次提及立後一事。景璽頭也不抬地批著摺子,淡淡說了句:「朕自有決斷。」卻不說立,或是不立。
張有風無話可說,只好退下。馬立忠親自送他出去。殿裡便只剩下伏案批摺子的景璽和幾乎天天跟著他的史官,白寧。
白寧覺得,史官是他自己討來差事,確實不錯,就是有一點不能忍受——他終日一手冊子一手筆,恨難有第三隻來拿扇子。所以,他只能把最愛扇子插在腰上,更養成一個極不雅的習慣——閒來無事或思索措辭時,總愛咬著筆頭。
正如他此刻咬著筆頭,心思翻來覆去地琢磨了一番,想著天下都定了,是不是他的事也該定一定了?如此糾結了一會,他打定主意,正要開口,景璽卻先他一步開了口。
「朕聽宸妃的意思,你不但醫術與文采了得,就連看相算命也頗為精通。」
「啊?」白寧訝異地長大了嘴,眨了眨眼,看向那個頭也不抬的人。
「不如,你也替辛隸王朝卜上一卦。」
「嗯?」白寧閉了嘴,鼻腔拖出長長的尾音,連帶著揚起了眉毛。
「算一算,朕的皇后。」
「額……」
景璽終於停下御筆,向白寧看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