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散十多年的親兄妹再次相遇,洛繆瑩沉浸在喜悅里,一整晚都抓著孟岩昔的手,連睡覺都捨不得鬆開。
川王終於舒了口氣,小心地撫上洛繆瑩的面頰,含笑的睡顏洋溢著幸福和滿足。屋內很安靜,他輕聲嘆:「岩昔啊,那年在相公堂里初見你,便覺得你與繆瑩極像。本王好開心,老天爺能把你們兄妹倆都送到本王身邊。」
他看向側身而立的孟岩昔。
孟岩昔神情專注地凝視著前方,平靜的燭光倒映在漆黑的眸灘里,像是沉思,又像是回憶。聞言,他微微側過臉來,彎唇輕笑,橙黃色的燭光氤氳在他唇畔,妖冶至極。
川王晃了晃神。
「走吧,王爺。」孟岩昔輕聲道。看出川王眉目間的不舍,他也看向床榻上安睡之人,妖冶的笑轉為溫柔,「再過三日,王爺就能如願以償,與妹妹白頭偕老。」
川王沒能聽出言下之意,還如珍寶般捧著洛繆瑩的手,直到孟岩昔輕咳一聲,他才醒悟過來。對啊,只要他登基,就能和繆瑩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何必急於一時呢!
馬車經過宮門前的廣場,川王望著即使在夜幕里也絲毫不改威武莊嚴的昭清殿,不禁覺得胸口漲熱。他覺得,胸口湧起的熱浪也許就是二十年來未曾光顧他的豪情壯志。
「岩昔啊。」他收回目光,馬車內壁鑲嵌的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亮孟岩昔的臉,那一瞬,他仿佛覺得孟岩昔比繆瑩還要美。
「本王要封你為國舅,還有丞相。」
「本王發誓,有本王一日,就必有你孟岩昔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孟岩昔回他的依然是那抹冶麗的笑。
川王想,他已擁有的和即將擁有的,都是孟岩昔帶給他的。
是孟岩昔教會他,這世上比鬥雞鬥蛐蛐還要有意思的事,是高高在上看著那些曾輕視自己的人臣服在自己腳下,是有能力為心中摯愛實現心中的追求,是能保護和擁有自己所愛的人。
岩昔,岩昔,你若是女子……
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可笑,川王搖了搖頭,卻見孟岩昔靠在馬車窗邊,屈指放在唇邊,眼睛看向窗外空曠安靜的金陵街道,那些晃動的珠簾時不時輕輕甩到孟岩昔臉上。
他知道孟岩昔在沉思,每次都這樣,孟岩昔只要已陷入沉思,便不再與他說話。於是他也靠在另一邊窗子上,單手杵著下巴,手指有節奏一下一下敲在自己臉頰上,目光直直地看著孟岩昔。
他在想,孟岩昔真的很好看!他還在想,此刻的孟岩昔在想什麼呢?
川王猜不到,孟岩昔沒在想著如何算計靖後,算計素珊,他的思緒已經飄回那年寒冷的杭城。
那年冬天,西子湖的水全都結成了冰。
「哥哥,我好冷啊。」小小的身子蜷縮在草垛後,那是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瘦的如同皮包骨一般。
「妹妹別怕,哥哥馬上就弄好了。」那被喚作哥哥的小男孩也很瘦,努力從草垛上拔下干稻草,蓋在妹妹身上,而飄揚而落的雪花沾了他一身。他也縮身躲到稻草下,摟緊妹妹,使勁搓著妹妹凍得冰冷的手臂。
聽到妹妹的肚子叫了一聲,他從懷中取出半塊餅,遞給妹妹,自己卻不吃。看妹妹咬下第一口,他努力咽了口唾沫,抽出一根稻草放進嘴裡,慢慢抿著。
可是突然冒出來的一群乞丐搶走了餅,還搶走了稻草垛。他打不過他們,臉上身上,全都是淤青。妹妹看著他,一直哭一直哭。
沒有人幫他們,甚至那些穿著光鮮亮麗的人還往他們身上啐痰。
直到有一天,妹妹受了傷寒,他抱著妹妹問:「妹妹,你想不想要過好日子?」
小女孩眯著眼,用力點頭。
於是當天晚上,杭城最豪華的客棧前一個小女孩搖搖晃晃地在雪地里走著,突然暈倒了。行人來來往往,無人理她。突然她眼前停下一個穿著精緻的小少年,手裡拎著幾包藥草。
她虛弱道:「救我……」
果然,小少年抱起了她,走進了那家客棧。
躲在牆角後靜靜看著這一切的小男孩笑了。乞討時,他聽說一個金陵城來的富人攜妻兒道杭城遊玩,他那五歲的女兒不知怎的突然暴斃,妻子傷心過度,幾度發瘋。
那錦衣小少年正是那富人的兒子。
三天後,富人帶著妻兒離開了杭城。馬車出城那日,小男孩就在路邊乞討,肆虐的北風吹起馬車的帘子,他看到妹妹穿著華美的衣衫被一個美麗婦人緊緊抱在懷裡。
望著掛在馬車角上寫著「洛」字的木牌,他再次笑了。
當天,他站在稻草垛旁,那個搶走他臨時的家的乞丐頭兒此時已死去,手裡還握著從他手裡搶來的饅頭。
那饅頭,他在上邊抹了老鼠藥。
「別這麼看著我,害死你的是你自己,不是我!」小小年紀,說出來的話卻比北風還陰冷。
再後來,他一路乞討,一路受盡屈辱,終於到了金陵城。已經是五年後的事了。
偌大金陵城,只有一個洛府。在洛府外,他看到妹妹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想起自己曾對妹妹說的話——妹妹,等我們過上好日子的那天,一定會再遇見的。
他沒進洛府與妹妹相認,此時的他,是個拖累!
再後來,他進了金陵城第一男.妓館——相公堂,因為那是最容易接觸上層人物的地方。他堅信,總有一天,他能光鮮亮麗地乘坐最豪華最精美的馬車,逛遍整個金陵城,還有斕瓴國……
此時,秋風捲起枯葉,飛入他的視野。眼前閃現素珊那雙含著挑釁的杏目,他不禁屈指握緊。
他死裡逃生,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一步,他決不能再被人毀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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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嗯,這就是孟岩昔的全部過去。他是《帝門引》裡長浮最心水的男配,沒有之一。因為他活得很用力,儘管命運待他並不好。孟岩昔是個會為了自己的夢想而努力的人,雖然方式偏激、手段也偏激,甚至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他可悲,也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