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鸞 章2 入宮闈

    天連著陰了數日，雨卻不曾下過一場。蕭鸞在府中再次被久違的親情圍繞，這使她更思念她的親人。心中的痛楚過於強烈，痛到最後只剩下滿滿的恨意，反倒令她忽略了眼前的一切。

    進宮的日子轉眼已到。三月初九，陰暗的天總算放晴。伴著暖融的日頭，宮裡派來迎接蕭鸞的車輦終於緩緩駛向皇宮。

    帝苑巍然，檐牙高啄，放眼一觀不見盡頭。這座炎朝修建的宮苑，十一年前經歷改朝換代以後，仍作為新朝皇宮與大周並存。雖是宮廷依舊，卻是人事已非，如今的大周皇帝，已是順帝，容宸。

    大批御林軍和侍衛把守於重華門，所有中選的女子在此處被宮裡的老嬤嬤攙扶下轎，再由宮監帶路前往個人的宮室。

    蕭鸞所封得的宮室在傾雲宮的墨韻堂。傾雲宮不算很華麗的宮殿，座落於皇宮的西北位，宮中分住著三位妃嬪。按照大周宮規，只有得封從四品婕妤以上位份的嬪妃，才有資格單獨居住一宮。

    好在墨韻堂內設雖簡卻不失大雅，堂前就是一個小花苑，幽靜嫻雅。

    尚宮局安排宮女錦繡前來服侍，隨嫁入宮的晨曦心裡不平了，小聲嘀咕起來，「堂堂皇宮，怎麼就派了一個宮女，好歹說美人是正七品吧！竟和府上差不多。」

    蕭鸞無心理會，她靜望著錦繡的身影在屋內來來回回的忙著，小小年紀，做事卻很利索。她的年紀和晨曦不相上下，十五六歲的樣子。有一雙晶亮的眸子，讓人見了就很喜歡。

    忙完，她才向蕭鸞稟道：「美人，尚宮局已吩咐下來，由奴婢和您帶來的晨曦姐姐近身伺候您，教導姑姑傍晚就會過來。」

    蕭鸞微微點頭示意。

    錦繡又補充道：「宮中規矩，只有四品婕妤以上的娘娘才有專門的宮監服侍，不過傾雲宮的宮監美人若有需要，也是可以吩咐做事的。」

    蕭鸞繼續點頭，錦繡朝她薄薄一笑。她這才注意到這個小宮女，笑起來很美。

    「那奴婢先退下了。」道完這句，錦繡才規規矩矩的退下。

    ***

    夜幕降臨時，錦繡將晚膳抬進屋內，蕭鸞沉吟片刻悠然出聲，「聽說，傾雲宮還住了其他三位妃嬪。」

    錦繡會意，馬上答道：「除了美人你，還有張寶林、何才人和王婉容。張寶林、何才人和美人一樣，都是大選進宮，不過她倆已經入宮三年了。王婉容原本是尚宮局的宮女，一年前才晉封的。」

    蕭鸞沉靜一笑，「錦繡，既然皇宮指定你伺候我，以後你就是我的人。我如有不妥的地方，還望你指出來。」既已進宮，她需要培養可以讓她信任的人。

    錦繡愣住，沒想到蕭鸞會說這樣的話，「美人何出此言？」

    蕭鸞別有深意的頓了頓，這宮裡的情況，她得早些掌握才行，「皇上今年二十五歲，雖年輕卻頗多內寵，女人多的地方，爭鬥難免。我初來乍到，對後宮自然不熟，就怕會得罪了人。還有皇上，我也不曾見過，不知他的喜好……」

    錦繡不禁笑了，看來蕭美人是想了解皇上，「皇上是天子，後宮自然不會和平常人家一樣，雖不及書上那般說得後宮佳麗三千，不過也有好些嬪妃。不過美人毋需擔心，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就行了。想必美人還不知，每三年的後宮大選，皇上都從未親自選看，都是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做主。」

    蕭鸞有些震驚，卻見錦繡笑意收斂，「除了皇后、容妃、淑妃、孟昭儀、李淑儀和魏昭媛，其他主子，基本很難見到皇上，更別說侍寢。而且這六位娘娘，在後宮中也是平分秋色沒有誰是專寵。皇上，從不偏愛任何一人。」

    「嘭！」錦繡話將說完，墨韻堂的大門就被猛烈撞開，一個女子已經怒氣沖沖的跨步進來。大家還未反應怎麼回事，那女子已經揚手狠狠甩了錦繡一巴掌，「該死的奴才，誰讓你亂跑。」

    蕭鸞被這一巴掌怔住，只覺眼前之人好大的火氣。錦繡慌忙跪下，摸著已經通紅的臉頰求道：「婉容息怒，蕭美人入宮，是尚宮局指派奴婢今後伺候蕭美人。」

    女子目光瞄向蕭鸞，揚起一絲冷笑，「喲！這不是新進來的蕭美人嗎？」

    蕭鸞已從她和錦繡的對話中知曉她就是同住傾雲宮的王婉容，相貌平平，卻能從宮女晉升為婉容，想來也是有些手段的。

    她微微行禮道：「蕭鸞給婉容請安。」

    王婉容對蕭鸞並無好感，語中毫不客氣，「蕭美人剛進這傾雲宮，就搶我的奴才，是不是有點目中無人？」

    蕭鸞只瞧一眼跪在地上的錦繡，立刻明了，「蕭鸞得以蒙受皇恩冊封為美人，初入宮闈如有不得當的地方，還望婉容包涵。」

    王婉容絲毫不理會蕭鸞的話，目光瞥過錦繡，面上的怒氣加深，顧不得儀態對錦繡拳打腳踢起來，像極了一個市井潑.婦，「打死你，臭奴才，這才多久，就想攀新主子了？若不是你去求了尚宮局的張尚宮，張尚宮怎麼可能把你分給她。」

    錦繡不敢反抗，就這樣任由她打。

    蕭鸞本不想剛入宮便惹事上身，可王婉容咄咄逼人的態度還是令她有了憤意，畢竟錦繡現在是她的奴婢，她又如何能坐視不理。不過以她現在的地位還不能強來，於是擋在錦繡跟前，「婉容息怒，既然您也說她是個奴才，又何必動怒氣壞了身子？」雖是一句勸慰的話，從她口中說出卻隱隱帶著一絲凜然。

    王婉容想要推開她，卻發現根本推不動她，「你不過一個剛冊封的美人，有什麼資格替她求情？你別忘了，你的地位在我之下。」說著又揚起手。

    這次蕭鸞不再忍耐大膽的接住王婉容甩過來的手，「婉容，怎麼說錦繡也是後宮安排給嬪妾的，當真有錯，也應該是嬪妾來教訓。縱然婉容你是傾雲宮最大的主子，也不能肆意打罵嬪妾的奴婢。」

    王婉容被蕭鸞突如其來的動作和話語說得更是火冒三丈，「你剛剛進宮，小小美人，竟然敢教訓我？」

    「嬪妾不是教訓，是講理。」

    王婉容根本不聽她講什麼理，狠狠抬起一根木凳想要砸過去，「我還不信了，剛封的美人，就敢在傾雲宮耀武揚威。」

    只霎那間，蕭鸞眸中一閃，瞳孔中一種深邃的黑暗仿佛要把人吸進去。王婉容從沒見過這樣震懾人的眼神，退了兩步，「你……你以為你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就怕你了。」可聲音卻隱隱顫抖，木凳「哐當」一聲落地。

    蕭鸞冷笑，即使過了十一年，就算現在的身子不是她的，這個曾經被父兄笑作是能殺死人的眼神卻不曾流走半分，「王婉容硬要教訓嬪妾的奴婢，那就給一個教訓的理由。否則，嬪妾只能去尚宮局問問，到底錦繡是嬪妾的奴婢，還是婉容您的。」

    聽到尚宮局，王婉容眼中變了顏色，「好，蕭美人，我記下了。」她怒氣未消，狠狠摔門而去。

    蕭鸞扶起錦繡，看著她兩邊臉頰的指印，吩咐晨曦去打了一盆涼水給她做冷敷，錦繡甚為感動，「謝謝美人相救，不然奴婢今天非得被王婉容打死不可。」

    蕭鸞抬眼，對上錦繡敬佩的目光。

    ***

    直到晚上教導姑姑才來，以為是個老姑姑，卻沒想到是個二十五六的年輕姑娘。見了蕭鸞她微微欠身，「奴婢給美人請安，奴婢是尚宮局的教導姑姑虞瑾。今後一個月，將由奴婢教導美人宮中禮數和規矩。從明兒辰時開始，就在美人的內室學習。一個月後，美人就得和嬪妃們一起後宮晨省。所以這一個月，美人定要好好學習。」

    蕭鸞抿下一口清茶，「瑾姑姑，現在就開始吧！」

    那三人相視一眼，晨曦忙道：「小姐，今兒你也累了，還是早些歇著吧！」

    蕭鸞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說：「錦繡你帶晨曦先下去歇著。」

    錦繡應了一聲，示意晨曦退下。

    蕭鸞讓虞瑾在她對面的座位上坐下，附以一笑，「瑾姑姑，我想早些學會宮裡的規矩，姑姑不會嫌我操之過急吧！」

    虞瑾微笑著低頭，「怎麼會，既然美人開口，那就開始吧！」

    蕭鸞靜靜聽她道來。

    「美人在貴府應該已經了解過皇宮，不過奴婢還是得再說一遍。宮廷內的第一個規矩，就是認主子。」

    認主子？何時的她，竟也需要認主子。

    「皇上是天子，九五至尊。所以在他面前，決不能出一點差錯。」

    「後宮至高無上的主子是皇后娘娘，掌管鳳印，統攝東西十二宮。皇后娘娘居中宮鳳陽宮。她是甄太皇太后的侄孫女，爺爺甄賀是當朝丞相，也是大周的開國功臣。」

    「太皇太后甄氏居壽安宮，不過從開年後，她因身子抱恙需要靜養，已閉宮不見任何人。皇太后雲氏是漠北王雲奕凡的妹妹，當年建立大周雲家也曾出了汗馬功勞，雲太后居甘泉宮。」

    「後宮嬪妃等級分嚴，設有正一品貴妃、從一品妃、正二品昭儀、從二品淑儀、正三品昭媛、從三品淑媛、正四品貴嬪、從四品婕妤。以上品階統稱為娘娘，可單獨居住一宮。以下還有正五品婉容、從五品婧娥、正六品明淑、從六品容華、正七品美人、從七品才人、正八品寶林、從八品順常、正九品采女、從九品充衣。」

    ……

    「從一品容妃，原本居頤華宮，生有皇長子容瑜。不過半年前犯了忌諱，已被皇上打入冷宮了。」

    「從一品淑妃，居柔福宮，生有皇次子容珞。」

    「正二品孟昭儀，居怡景宮，父為開國大將，護國大將軍孟建文。」

    「從二品李淑儀，居懿祥宮，已懷有龍裔。」

    「正三品魏昭媛，居長樂宮，哥哥是御林軍統領魏瀾。」

    「目前後宮只有這六位一宮娘娘，美人可要記牢了。」虞瑾謹慎的提醒道。

    蕭鸞面上一片清冷，十指卻微微顫抖，「瑾姑姑，我有些累了，你下去歇著吧！」

    看著虞瑾退出房間後，蕭鸞抬起茶杯走到軒窗前，望著天上的繁星點點，怔然出聲，「容家、雲家、甄家、孟家。」

    她一雙眸子在黑暗中栩栩生輝，卻張揚著平生狂怒的恨意，「容家得以天下，雲家富貴榮華，甄家官高權貴，孟家軍權在手。你們且等著，老天不給你們報應，我來給！」

    她將茶杯中的水以祭奠的方式倒灑於窗外，「父皇、母后！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