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舍內,紫袍男子眉眼彎彎,拿著四五個碧綠色的玉瓶湊到了雲真面前。
「小——師——妹——」
雲真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三師兄有何貴幹?」
「聽說小師妹昨夜被半妖襲擊了,我很擔心,就來給你送點藥,這些藥能讓你快點好起來。」
沈苓這話說得情真意切,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都是他用摘來的靈草製作出來的毒藥,雖然不是致命毒藥,但能讓人渾身發癢、發疼,就像在被無數隻螞蟻啃食一般。
他本以為小師妹會婉拒他的好意,卻不想她居然順手接了過去。
「多謝師兄的關心。」雲真輕輕地咳了兩聲,作出一副受傷過後的虛弱狀,「好在季宗主來得及時,否則我今日可能就見不到師兄你了。唉,我只是想將那塊木牌還給小雲姑娘而已,沒想到她居然是潛伏在合歡宗里的半妖。」
沈苓覺得有些肉疼,他才做出這麼幾瓶毒藥,沒想到小師妹居然全都拿走了。
因為過於肉疼,他的嗓音都微微顫抖著:「小師妹,你沒事就好。」
這場景落在別人的眼裡,都以為他是在心疼雲真,至少楚為歡就被他們之間感天動地的師兄妹情打動了。
「小師妹,你放心。」楚為歡滿眼憐惜,「我們合歡宗一定會給你個交代的。」
雲真柔柔弱弱地低下腦袋,語氣可憐道:「沒關係的,楚師姐,我只是個剛來合歡宗的外人,怎麼比得過小雲姑娘待在合歡宗里那麼多年的情分?再說了,我也不願讓楚師姐和季宗主因此事而為難,要不就算了吧?反正合歡宗和昶清宗之間的交情也不會因為我這麼個小弟子的事情而受到影響,沒關係的,我不怪小雲姑娘。」
沈苓也作出可憐樣,「從前在昶清宗就沒人關心我和小師妹,如今來了合歡宗,我們兩個又是被下蠱,又是被襲擊的,想來應該是我們的命不好,絕對不是合歡宗的防護太差了。」
這話說的,楚為歡更愧疚了。
正要開口勸慰兩句,可陪她一塊來探望小師妹的善善姑娘卻忽然輕笑道:「你們兩個真可愛,居然還會唱雙簧。我很喜歡你們這樣的,要不要一起來當我的小寵物?」
楚為歡:「」
雖說在合歡宗里出現這樣的情況倒也正常,只不過她是真的沒想到,都已經這種時候了,善善姑娘居然還不忘撩撥一下師妹師弟。
沈苓摸著下巴問:「這位姑娘,當你的寵物有靈石賺麼?」
善善笑著答道:「每月三千靈石。」
沈苓果斷同意:「成交,現在我就是姑娘你的小寵物了,喵,汪,嗷。」
雲真愣住了。
她沒想到沈苓真的這麼不要臉。
更沒想到善善真的會給靈石。
就連沈苓也沒想到,自己只是開開玩笑而已,結果這姑娘真是個人傻錢多的,居然直接給了他一袋靈石。
善善佯裝可憐道:「善善只是說說玩笑話而已,沒想到公子竟然信以為真了,既然如此,善善也不好做那言而無信之人。」
她嘆了口氣,接著道:「可惜善善實在貌丑,不得宗主喜歡,陪了宗主那麼久也才攢了這麼七百塊靈石,不知能否只包公子七天?再多就不行了,善善實在是沒錢啦。」
沈苓將錢袋子推了回去,「善善姑娘陪了我那麼多天都無怨無悔,你不找我要靈石就不錯了,我怎麼還能要你的靈石呢?」
雲真驚詫抬頭。
什麼叫陪了那麼多天還無怨無悔?
沈苓在合歡宗玩得這麼花,而她對此竟然一無所知?
「公子人真好。」善善順手將自己的錢袋子掛回腰間,臉上掛著甜甜的笑容,「那我們就來說說正事吧。」
楚為歡鬆了一口氣。
善善姑娘總算是想起正經事了。
「今日風光正好,雪也溫柔,是個適合處罰小雲的好日子,宗主特意讓我來看看雲真小友的情況如何。畢竟小友作為受害者,於情於理都該親眼見證小雲的下場。」
雲真點頭,「好。」
她知道,季玉清特意請她去看對小雲的處罰並不是為了給她討回公道,而是為了給昶清宗一個面子,向昶清宗表達出他們合歡宗的誠意。
她本就想知道合歡宗對於小雲的懲罰是什麼,既然合歡宗願意賣這個面子,那她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否則不就浪費了她的謀劃嗎?
——
處罰地點定在了宗主殿外。
出於某些特殊原因,在場之人除了被五花大綁的小雲以外,就只有季玉清和十幾位合歡宗長老了。
楚為歡和善善走在前面,雲真和沈苓走在後面,四人來的正巧,恰好趕上小雲對季玉清破口大罵的場景。
「我心思歹毒,忘恩負義?哈,季玉清啊季玉清,你可知我娘便是被你們合歡宗的人親手殺死的?我爹來為妻報仇,卻反被你們囚于禁地十六年,這樣的血海深仇,就算是你們合歡宗將我養大的又如何?我怎能忘掉那些仇恨?!」
「倒是我忘了,你這薄情寡義之人怎麼會懂人間至情?季玉清,你根本就配不上善善姑娘。」
季玉清坐在高處的椅子上,並未作出任何回應,他就那樣冷淡地、居高臨下地看著小雲,似乎並不在乎她說的話。
而當看到善善的身影時,他冷淡的目光頓時變得柔和起來。
「善善。」他招了招手,「快過來。」
善善站在原地,搖了搖頭。
「宗主,這不合規矩。」
實際上她並不是個重規矩的人,況且合歡宗以肆意縱情為人生信條,就算她過去了也沒關係,沒有人會說她什麼。
可她不喜歡季玉清這樣的態度,他對所有道侶都是這樣,像哄小狗狗一樣的語氣。
雖然宗主對她很好,但如果他不能以平等的態度來對待她,那她還不如待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反正就算她不去,也會有別人往他身上湊的。
見善善不願意過來,季玉清倒也沒有強求,只是眸中仍然不可避免地划過了幾分失落。
而當他的視線觸及到雲真時,那幾分失落便消失了,轉而表現出幾分欣賞。
這個從昶清宗來的小姑娘,看著天真單純,不像有心機的模樣,沒想到竟然能算計到他身上來。
想起昨日正午,他剛用完午膳,善善就匆忙地跑過來告訴他:「宗主,那個叫雲真的昶清宗弟子居然知道無瀾!我聽到她蹲在角落裡的碎碎念了,她說無瀾今夜會到柳捨去找她,因為她的體內有真龍血脈,很吸引無瀾那樣的妖怪,無瀾一直想吃了她,恐怕今夜就會下手。」
季玉清想揉她的頭,卻被她側頭躲過。
「宗主,你認真一點,我都已經用血靈石測過了,她體內真的有真龍血脈!無瀾那傢伙最喜歡吃血脈高貴的人了,要是那個小姑娘真的被他吃掉了,我們要怎麼跟昶清宗交代呀?」
沒揉到善善的頭,季玉清有點難過。
「那就不交代了吧。」他垂下眼眸。
善善拍了拍他的臉,滿臉認真道:「宗主,你不能這麼不思進取呀,今晚一定要乖乖帶人到柳舍阻止無瀾,知不知道?」
季玉清心情好了,「知道了。」
他聽善善的話,大晚上的帶著一堆人趕到柳舍,結果抓到的不是無瀾,而是他徒弟院子裡的採買僕從。
事已至此,季玉清當然知道自己這是被算計了,但他並不生氣,反而有些欣賞雲真的膽識。
他的視線從雲真身上划過,又看向了站在她身旁的沈苓。
昨夜踏入柳舍後,他立刻便感受到了空氣中殘留的靈力,好奇心作祟,他的視線轉了一圈,最後看到了樹後那片沒有藏好的紫色衣角。
這小子,看著一肚子壞水,沒想到居然還挺護著自家師妹的。
季玉清收回思緒。
他看向雲真,語氣淡然道:「昨夜讓小友受驚了,是我們的疏忽。今日特邀小友來此,不知你想如何處罰小雲?」
畢竟是在合歡宗的地盤,雲真不好喧賓奪主,於是她咳了兩聲,滿臉柔弱道:「季宗主不必顧及我的感受,該怎麼處理便怎麼處理吧。我受的這點傷並不重要,您心地善良,就算心軟放過小雲姑娘也沒事,不會影響昶清宗跟合歡宗的關係的。」
季玉清:「哦。」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姑娘原來跟她師兄一樣,都是一肚子壞水。
只不過她師兄壞得更明顯、更放肆,而她壞得就沒那麼明顯放肆了,甚至連他剛開始都以為她是個純良無害的小姑娘,結果原來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既然如此,」他看向小雲,冷淡的眸光中透出幾分憐憫,「那便將小雲關進極寒牢獄吧,每日以極刑處之,直到她死。」
很明顯,他想留小雲一命。
雲真皺了皺眉頭,到底是沒說什麼。
可在兩名合歡宗弟子即將將小雲帶走的時候,她忽然露出憐惜的神色,對季玉清道:「雖說小雲姑娘想害我,可我並不怪她,我想和她告個別,可以嗎?」
季玉清略一頷首,應允了。
於是雲真小跑到小雲身旁,頂著小雲想殺人的目光,她從儲物袋裡拿出了沈苓方才給的那幾個玉瓶。
當著眾人的面,她將玉瓶里的液體全都倒在了小雲的傷口上。
「啊!你、你!」
傷口處陡然傳來劇烈的疼痛,小雲才剛尖叫著說出幾個字,就被季玉清點了啞穴。
「小雲姑娘,這是我師兄給我的藥,很快就能治好你的傷,就是會有點疼,你忍一忍就好了。」雲真憐惜地揉了揉她的頭,連語氣都是那樣的溫柔。
是季玉清的話給了她可乘之機。
每日以極刑處之,也就是說,如果沈苓給她的是毒藥,能夠讓人的肌膚潰爛、渾身疼痛的那種毒藥,那她完全可以順理成章地說一句:「不是我,是你們天天在她身上用酷刑,所以才會讓她這樣痛苦。」
如果是能直接讓人喪命的毒藥,那就更好了,反正死無對證,到時候她完全可以說是合歡宗的人聯合起來誣陷她,作為毒藥製作者的沈苓肯定會幫著她說話,到時候各執一詞,誰又知道其中真假呢?
今天在場的除了她和沈苓,就只有合歡宗的人了,沒有公平公正的證人,如果他們因為小雲的事情鬧起來了,最後的結果也就是兩敗俱傷而已。
如果合歡宗想保持跟昶清宗的友好,就不會傻到揭穿她的所作所為。
就算合歡宗真的去昶清宗揭穿她,她也可以矢口否認,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這是毒藥,畢竟沈苓那傢伙把玉瓶給她的時候可是說了,這是能讓她快點好起來的藥啊,又沒說這是毒藥。
所以,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她把能夠快速治好傷口的藥用在了小雲身上,即便後來大家知道這是毒藥,也不會說她是個蛇蠍心腸的人,只會覺得她是好心辦壞事,都是沈苓的錯。
甚好,甚好。
雖說雲真心裡還是想殺了小雲,沒人比她更清楚斬草要除根的道理,可季玉清都表明態度要留小雲一命了,她若是還窮追不捨的話,只怕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既然如此,那就各退一步吧。
只是,今日退一步,不代表她今後也會退一步。
季玉清最好別讓小雲再出現在她的面前,否則她必將遵循自己那日在禁地里許下的承諾——上至碧落,下至黃泉,她也要把小雲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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