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番話, 讓葉武和段少言都是齊齊一頓。
剛剛這兩個人在隔空,根本沒聽段老爺說了什麼, 結果回過神來,竟然說是白薇薇白小姐要來上海?
還不是旅遊, 是打算長期待著, 要來上海讀書??
葉武被驚到了。
段少言的臉色更是不善, 他雙手交疊, 細長的手指鎮在墨黑鋥亮的會議桌上,沉默地聽著父親說話。
&昨天自己思量了一下。」段老爺道,「住在學校旁邊的公寓, 未免太寒酸, 和老白交待不過去。但是住在主宅,又實在遠了些,每天上學放學都不方便, 所以想來問問你們, 你們看怎麼安排?」
&宅吧。」有人想了想,說道, 「遠來是客, 讓客人直接住到外面, 未免有些失了熱情。」
&啊是啊。」漸漸的都開始附和, 「雖然離學校遠了點, 但是安排一位司機, 每天接送白小姐上下課, 那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個女孩子住在外面太危險了,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白小姐自己住著,出了什麼事情,雖然跟我們沒有直接關係,但跟白先生總是交待不過去的。」
&宅吧。」
&實是住在主宅比較穩妥。」
一片熙熙攘攘的附議中,段少言微微皺起了眉頭。
待此起彼伏的聲音陸續平息,他忽然開口,語氣有些冷意:「父親,我看,還是讓白小姐住在外面。」
讓白薇薇住到段家,正合了段老爺心意,因此聽著眾人一邊倒的意見,段老爺眯縫起眼,笑得眼角都起了深深的褶子。
冷不防卻聽到段少言這樣說話,不禁笑紋一僵,側目看他。
&言,你這是不歡迎白小姐嗎?」老爺子控制的很好,笑容未失,慢悠悠的語氣,像是在和兒子玩笑。
段少言道:「不敢。」
&怎麼讓她住出去?」
段少言道:「就像四叔剛剛說的,白小姐自己住著,出了什麼事情,不會和我們有直接聯繫。但是如果她一直住在主宅,四年大學下來,總難保證她不會有些磕碰,到時候恐怕更難和白世伯交代。」
段老爺哈哈笑了起來:「少言真是多慮了,住在這裡,每天傭人伺候,安保措施更是不用多說,怎會有什麼磕碰?」
&親——」
&了!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段老爺的語氣里猛然多出幾分強硬,「於伯,去叫人收拾主樓二樓房間,所有用具都要最好的,不可怠慢。」
&
這個房間的安排,意思再明顯不過。
主宅的客房集中在東樓,主樓二樓是少爺和小姐的臥房,旁邊附有兩間小套,曾經是段嫣然閨蜜、段少言朋友會留宿的地方,從來沒有人會在主樓二樓久住。
此時段老爺安排白薇薇住到這裡,緊挨著段少言、段嫣然的臥室,這其中的盼望,連傻子都能嗅的出來。
段少言看了一眼葉武,這個沒心肝兒的女人卻漫不經心地喝了口茶,一雙嫩蔥般纖長的手微微舒著,開始打量自己指尖的丹霞豆蔻。
一股怒意猛地燒灼上心口,胸臆中一片枯焦。
段少言霍然道:「我不同意。」
他這一句話,所有人都驚住了。
段少言的性子冷漠,對什麼都是淡淡的態度,極少有如此生硬地回絕某事的時候。
一時間會議桌上的腦袋面面相覷,都露出了茫然而困惑的表情。
就連段嫣然都有些愣住,睜大眼睛,瞧著自己的弟弟。
段少言盯著葉武,那混帳東西仍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顧拿著勺子攪動紅茶里的方糖。
段少言沉悶地重複:「……我不同意。」
&不同意什麼?」饒是段老爺修為再深,此時也有些光火了,重重擱下茶杯,臉上陰雲密布,「我給白侄女兒安排個住處,怎麼著了?哪裡礙著你事了?你主樓二樓那麼大,房間都空著,你養鬼啊?」
見段老爺怒意鼎盛,段嫣然小聲勸道:「爸爸……」
&住嘴!」
段老爺的肝火上來了就很難壓下去,加上段少言半垂眼帘,神情寡淡,他愈發來氣,砰砰地拍著桌子。
&少言!你別這副態度!我看你最近很不對!腦子是昏了你!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你自己心裡給我弄清楚!」
從未見過段老爺對少爺發這麼大的火,所有人都愀然色變,四下里垂著頭,互相交換著複雜的眼神。
段少言抿了抿嘴唇,側著臉,一言不發,神情卻很是強硬。
段嫣然見勸父親不通,只好又來勸弟弟,她伸出手,暗處拉了拉段少言的衣服,低聲道:「行了,你別倔了……」
段少言:「…………」
&事兒沒商量,就這麼定下來!於伯,馬上叫人收拾房間,就安排在少爺的臥室旁邊!」段老爺怒意之下舉止更過,「等白薇薇來了,你給我好好照顧!你要再擺出一副臭臉,看我不收拾你!」
段少言臉上神色愈冷,目光更沉。
他正欲說些什麼,坐在他對面,一直沒吭聲的葉武卻突然講話了。
&言,你怎麼回事?你父親的話都不聽了?我以前教你的東西,你都忘爪哇國去啦?」
段少言猛然睜大眼睛看著她,漸漸的,眼神中就隱隱有了些某種動物受傷時的委屈。
葉武擺擺手,很是泰然,像模像樣的:「白小姐來是好事,你看,嫣然這幾年經常在日本香港跑,主樓二樓也就你一個人住,空空蕩蕩的,沒有人氣,白小姐與你年歲相仿,你們熟悉熟悉,總會有不少話題可聊的。」
段老爺陰沉卻有些意外地看了葉武一眼,過了半晌,語氣總算稍稍緩和了下來。
&了,就這樣吧,少言,你也該和幾位世伯的孩子多多來往,別成天一個人獨來獨去的,修仙呢你。」
他說完,乾巴巴地枯笑兩聲,扣了扣桌子。
&了,來講下一件事,滇邊以及東南亞那邊的貿易,最近……」
散會之後,葉武第一個走出會議室,大搖大擺地下了樓,不一會兒就走到了段宅樓下的花園裡。
與會的眾人該回崗位的回了崗位,該開車回家的去了停車場,而這裡,是決不會有人來的。
此時草木春生,植被蔥蘢,滿枝杏花開的正好,踩著一路落紅芳菲,葉武的腳步漸漸地緩了下來。
信步庭中,轉到一處池邊,池內錦鯉涌躍,爭看岸上那人纖細如煙的疏懶眉眼。
她往水中瞧了瞧,浮光瀲灩,倒映出來的那個女人,神色卻不四她想像中那般坦然。
神情蕭索,嘴角的弧度很是勉強。
此時才猛然驚覺,她的心裡,竟也是難受著的。
忽然胳膊被人拉住,葉武一驚,回過頭去,眼前只是一晃,嘴唇就被堵住了。
段少言的親吻顯得暴躁而激烈,甚至是焦急的,葉武被他摟著腰,兩人跌跌撞撞地鑽進樹叢,她的背後抵住一株蒼松,地上是跌落的厚重針葉和鱗次櫛比的松果,鼻腔里卻儘是那個男人令人沉醉的氣息,天羅地網地包裹著她的每一寸感官。
沒有說話,甚至連一聲招呼,一句解釋都沒有。
他急切而猛烈地吻著她,吮著她的舌間,動作粗暴,甚至口腔中瀰漫起一絲血腥。
那太不像是親吻了,而像是某種不安的確認,一種主權的清洗。
吻著吻著,兩人都有些難以自持,段少言濕潤的黑眸凝視著她酡紅的臉,見她神情迷離,目光朦朧,不由地喉結滾動,抱著她,認認真真地看了她一會兒,逐漸流露出又恨又憐的神情來。
他睫羽輕扇,微微緩著躁動的心跳,一下一下的,親吻著她的額頭,眼睛,鼻樑。
在這突如其來的細小溫柔中,葉武愈發覺得胸口堵的厲害,那顆滄桑的老心臟,沉沉地在血肉里沉重撞擊,血流涌動,目眩神迷。
忽然被他捉著,扭過手,翻過身,壓在蒼松樹幹上,男人成熟的氣息自身後裹住她,葉武猛的從迷亂中清醒,驚出一層冷汗:
&段少言……你瘋了?這裡是主宅,樓、樓上就可以看到——」
回答她的是男人低沉粗重的呼吸,緊接著她的臉頰被粗暴地捏住,被迫扭過頭來,一聲驚呼被緘封在唇齒之間。
他的動作太過浮躁,糾纏間甚至撕裂了布料。
他手上的溫度是那樣的燙熱,游弋在她肌膚之上,令她瑟瑟發抖,骨子裡的激越和畏懼,害怕與喜悅,無數細小的因子在體內瘋狂流竄,她撐著樹幹,被他自後撫摸著親吻著,不由得渾身戰慄,雙腿發軟,如果不是他有力的胳膊緊緊抱著她,她可能已經站立不穩,跌坐在了松枝枯葉之上了。
天光在眼前五彩斑斕地掠過。
繁木鬱郁,這個地方似乎很安全,似乎不會有人能看到樹叢深處究竟發生了什麼,唯有枝葉簌簌,杏花嬌孱。
風吹過,緋紅無聲,又落一朵。
誰都不曾注意到,就在此時,在莊嚴肅穆的主樓樓頂,兩扇高窗敞開著。有一個模糊的人影,正隱匿在暗藍色的窗簾後面。
這個人居高臨下,花園裡的景象,可謂一覽無餘。
借著草木的遮掩,段家少爺和他師父的荒唐旖旎之事,分毫不差地,都盡數落入了此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