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皇帝高居御座之上,端詳著下面的群臣,臉上帶著一種莫名的興奮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讓侍立在一旁的韓贊周有些摸不著頭腦。
做太監的,尤其是他這種在皇帝身邊見天伺候的大太監,揣摩好皇帝的心意卻是第一要務,但是韓贊周此時卻想不明白皇帝在窮開心些什麼。
朱常淓的開心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他昨夜成功的把一個少女變成了女人,而這個過程對於雙方來說都是愉悅的,這就值得他高興一場了。
文武大臣分列兩旁,山呼萬歲之後便寂然無聲。皇帝看著前面這些麵皮皺的跟橘子皮似的老頭子,有些索然無味,想起昨夜在自己身下婉轉承歡的家人,頓時又有些心猿意馬起來,不由的瞥了一眼一旁的韓贊周。
韓贊周心領神會,昂起頭來,清清嗓子,用一種太監特有的高亢聲音道:「有本奏上,無本退朝。」
在皇帝看來,朝會基本上解決不了什麼問題,有問題都在下面商定好了,拿到朝會上走個程序就是了。所以他不願意將時間耗費在這上面,想必那些大臣也想早早回去吃個早餐,年老體弱的興許還想著能夠補個回籠覺呢。
韓太監高亢的聲音伴隨著皇帝審視的目光在武英殿上迴蕩著,在終於要消散的時候,一個人走出班列,大聲道:「陛下,臣有事啟奏。」
皇帝定眼一看卻不認識那人,看品級卻是一個七品官。
能在這個金殿上有一席之地的七品官一般只有一種人,那就是言官。他們風聞奏事,糾劾百官,可以無所不奏,就算說錯了皇帝也不能治他們的罪。
可以說他們是位卑權重,不容小覷。有明一朝,最令皇帝頭疼的就是這些言官了。
那些品級高的大臣們能混到高位,多多少少都是些人精,在許多事情上都知道變通。但是這些言官速素來便是朝廷清流的主要陣地,逮誰罵誰,不管你是一品閣老還是當今皇帝,只有揪住你的錯處則會群起而攻之,讓你煩不勝煩。
明朝後期,都察院和六科給事中這些言官崗位基本上多為東林黨人占據,所以基本上淪為了東林黨人攻擊政敵,進行黨爭的主要陣地。洪武大帝設立言官的真正目的基本上已經被扭曲了。
百官都扭頭望向那人,那人卻是不卑不亢,大聲道:「臣兵科都給事中劉壑丘有本奏上,請封有功之臣。」
韓贊周上前接過奏本呈給皇帝,皇帝翻開匆匆閱覽一遍,不發一言,卻道:「拿給內閣兩位看看,還有六部尚書都看看。」
史可法接過奏本後快速看完,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順手遞給了身後的馬士英。
馬士英看完後卻是臉色古怪,狐疑的看了下身旁的吏部尚書高弘圖。
高弘圖幾人都看完後正欲將奏本交給韓贊周,卻聽皇帝忽然又道:「給錢侍郎,讓他給大家讀一讀。」
錢謙益一愣,急忙接過奏本,裡面的內容雖然早已經心知肚明,但是還是認認真真的念了起來。
「臣曾聞……,聖天子能夠龍飛應運,早定社稷,內有忠臣奔走呼籲,外有鎮將呼應聲援,皆大功也,為安人心,以宣陛下之恩,臣斗膽奏請為劉良佐、劉澤清、高傑三鎮封爵,黃得功已為伯爵,當進位侯爵……」
錢謙益雖然老邁,但是聲音卻是清朗,殿中人人聽得清清楚楚。
「諸位愛卿都說說自己的看法。」皇帝掃視了一眼殿中忠臣,面色平靜,不動聲色的說道。
眾臣你看我,我看你,卻終究無人說話。大家心裡都明白上奏本的劉壑丘是東林黨人。給事中雖然權重,但是卻還不夠資格來提出給在外鎮守的武將封爵這種事情。
這件事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東林諸位大佬商量好的。只不過由一個小卒子先提出來,試探一下皇帝的心意。
馬士英用眼睛瞄著劉總周錢謙益等人,心中暗自腹誹。他對東林黨人的心思洞若觀火。提出這件事一來是討好皇帝,二來是討好四鎮。只要四鎮被封了爵位,那麼他們東林這些在朝中奔走呼籲的首功之臣那更是有理由加封了。
馬士英心中冷笑,真是打的好算盤。
一時間武英殿上一片寂靜,眾人不是互相觀望就是低著頭看腳尖。
朱常淓熟知歷史,知道封爵這件事情在原本的歷史上本來也是發生的。如今雖然自己的出現改變了朱由菘即位的事實,但是面臨的形勢和上位的過程基本上都是一樣的。
所以如今東林黨人提出給四鎮封爵也並沒有讓他感到意外。
他知道以自己如今的威望和掌握的實力根本不足以扭轉這件事情,但是他卻要通過這件事來看清朝中的人心,看清朝中的派系。
既然沒有人說,那朕就點名讓你們說。
「劉愛卿,你來說說。」皇帝看向了左都御史劉宗周。
劉宗周性子直,又是他們事先商量好的事情,既然皇帝發問,也就直接道:「回陛下,有功必賞,有罪必罰,四鎮有大功於社稷,臣以為必須賞,加封爵位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面色平靜,不置可否,又將目光看向了高弘圖。
「臣以為劉中丞所言有理,陛下剛剛承繼大統,正需要安定人心,穩定社稷。如今若是對定策功臣論功行賞,不僅可以贏得四鎮將士歸心,更能讓天下百姓知道陛下的仁愛之心。」高弘圖侃侃而談,一副天下為公的忠臣樣子。
皇帝點了點頭,面色平靜,將目光投向了文臣第二的馬士英。
「馬卿,你總督鳳陽的時候,四鎮都受你節制,你是什麼意見?」皇帝的目光似探尋,似逼視,讓馬士英忽然有些心慌起來,覺得皇帝的眼神如一把刀子一樣直接插進了自己心裡,把自己的心肝脾肺全部看的清清楚楚。
四鎮是個什麼貨色,馬士英心中比誰都清楚。四鎮當中,除了黃得功是個能打仗的料,其他三鎮都是禍害百姓的好手,說是官兵,可禍害起百姓來比賊匪都兇殘。
而且這四鎮一向雖然受自己節制,但是趁著朝廷式微,早已經生了不臣之心,跋扈之氣漸長,越來越不將自己這個總督當回事了。最嚴重的就是這次擁立皇帝竟然繞開自己這個頂頭上司直接跟東林黨人勾搭,這讓他真的很憤怒。
若不是他轉舵轉的快,這會肯定早就告老還鄉了。
所以,從這一點上來說,他是不願意這四鎮封爵的。
另外,四鎮一旦封爵,定然會更加的飛揚跋扈,朝廷就更加難以節制了,這也是他這個次輔不願意看到的。而且封爵的事情是東林黨人提出來的,事成之後四鎮只會感激東林黨人,卻不會感激自己這個昔日上司。
有了四鎮的的聲援,東林黨在朝中的聲勢更加水漲船高,屆時,東林黨人一黨專權的局面恐怕就會形成,對於自己這個次輔來說更不是好事。
更關鍵的是,馬士英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如何。想想皇帝之前對他們的訓誡,一抬眼正好又碰上了皇帝那猛虎般的眼神,馬士英心中一哆嗦,忽然心思透亮起來。
一個擁有猛虎一般眼神的皇帝,必然是那種殺伐決斷,喜歡乾綱獨斷的性子。要是心中想個四鎮封爵,早就決斷了,何必要來一一詢問這些大臣。
這麼做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皇帝心裡是不願意的,詢問大臣只是想找一個不同意見的人來幫助他反對他這件事情。或者還有更深的意思?
馬士英忽然不敢想了,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可以隨便猜測的。
皇帝似乎帶點戲謔的聲音傳來:「馬卿,很為難麼?」
馬士英清醒過來,很快打定了主意,大聲道:「臣以為,陛下承繼大統乃是天命所歸,人心所向,是我大明之福。為人臣者能有陛下這般英明君主,更是天大的福分,何敢居功?
其二,四鎮皆為臣之舊部,在此事上,臣的意見應該迴避才是,請陛下明鑑!」
「馬卿真是朕的股肱之臣啊!」皇帝若有深意的看了馬士英一眼,凝聲說道。
馬士英低下頭去,卻心中暗喜。因為他從皇帝的眼中看到了一種叫做讚賞的東西,知道這次猜對了。
眾人都暗自腹誹馬士英是個滑頭,說了半天等於什麼都沒說。倒是有極個別心思聰敏者已經猜到了馬士英這番話所要表達的真正意見。
皇帝最終將目光定格到了一直垂首不語的首輔史可法身上。
「元輔,你以為如何?」皇帝的聲音驚醒了正在沉思的史可法。
「臣以為四鎮論功當封爵。」史可法抬起頭來看了一眼皇帝,頓了頓清晰的吐出這句話來。
沒有人注意到皇帝聽到這句話時微不可察的一聲嘆息。
皇帝從殿中收回了目光,正想吩咐退朝,此事稍後再議的時候,卻瞥見群臣左側文臣的最後面站出來一人大聲道:
「陛下,臣反對四鎮封爵!」
此言一出,滿朝文武的目光一下子轉了過去,鎖在了那個不算偉岸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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