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東北連降暴雪,氣溫低至零下三十八度,預計未來至少十天內……」
「下面播報一下主要糧副食品價格,大米每斤2.8分,麵粉一包3.5元,豬肉每斤0.33元,食鹽每斤4.3分,白糖每斤9.6分,白菜……」
「又漲價了,讓老百姓怎麼活喲……」
「下面請聽一首歌曲,由金嗓子周璇小姐演唱,把夢鋪在地上,把心擲上雲端……」
診所樓上。
一支鋼筆飛速的在稿紙上寫下一連串的數字。
「安子哥,我出去一趟?」
「你出去做什麼,要不要我陪你?」陸希言一抬頭問道。
「不用了,我就去街角的百貨公司,買一些女人用的物品,你去了,也不方便。」孟繁星道。
「哦,那你快去快回。」雖然不明白孟繁星在屋裡聽了廣播之後,突然要出去,但那一定是原因的。
「嗯。」
……
「陸大夫?」
聲音怎麼這麼熟悉,陸希言一抬頭,嚇了一跳,居然是那刀疤平頭,這大白天的,怎麼跑到自己診所來了,這是不要命了。
日本人正懸賞要他們幾個人的腦袋呢,提供一條準確消息,都有一百大洋呢。
「兄弟,還有事兒嗎?」
「老四活過來了,我是特地來道謝的,只是沒想到,陸大夫您也是非常人。」刀疤平頭嘿嘿一笑,面對陸希言坐了下來。
「三哥說笑了,我就是一個看病的大夫,脫了這身白大褂,就跟普通人沒什麼兩樣。」
「今天除了來跟陸大夫道一聲謝,也是來打一個招呼,往後咱們的來往日子長著呢。」看到有人進來了,刀疤平頭戴上帽子,微微壓低了帽沿兒,站起來,就徑直往外走了出去。
「別介,三哥,你這什麼意思呀……」
「陸大夫。」
突的一聲,從門口傳來。
膈應的中國話,令人嗓子眼兒發緊。
哎喲,陸希言這小心肝兒還真有點兒疼,怎麼這人和鬼撞到一塊兒了,進來的居然是淺野一郎。
「沒瞧見我這兒有病人嗎,出去!」陸希言輕斥一聲。
「陸大夫,我先走了,謝謝您妙手回春。」刀疤黃三面不改色的拿起桌上的禮貌戴上,站起來,轉身離去。
他跟刀疤平頭在門口那擦肩而過,居然沒認出來。
「淺野先生這是哪兒不舒服?」陸希言本來就不討厭這個傢伙,自然不需要擺出什麼好臉色來。
日本人性格里有一種「賤」的基因,你越是給他好臉色,他越是不把你當人看,可如果你越不給他正臉瞧,他反而會越尊重你。
這不是賤又是什麼?
「陸大夫,我們算不算是朋友?」淺野一郎坐了下來。
「陸某人高攀不上。」
「陸大夫太低估自己了,我們大日本帝國對於像陸大夫這樣的人才還是求賢若渴的。」
「你瞧病不,不瞧病別耽誤給病人看病?下一位……」這淺野腦子是不是發燒,跑過來說這種話莫名其妙的話。
「陸大夫,對於令尊和令堂的事情,我們感到非常的抱歉,帝國軍隊來到中國是為了幫助中國推翻腐朽封建的蔣政權,在戰鬥中,誤傷再所難免。」
「殺了人,一句道歉就完事了?」
「陸大夫,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跟帝國為敵的人是沒有好下場的。」淺野一郎丟下一句威脅的話。
「慢走,不送!」陸希言被氣著了,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殺了人,還跑到人家家裡一副「不要恨我,我是為你好!」嘴臉。
「陸大夫,如果見到除夕晚上的那些人,還請馬上告知!」淺野一郎臉色很不好看,但他身後法國巡捕跟著,他也不敢發作。
……
過了初五,診所的工作也恢復了正常,倒是國內的戰局確是壞消息頻傳,華北日軍南下,接連攻克山東數個重鎮,首府濟南丟了。
老頭子從收音機內聽到這個消息,氣的一天都沒吃飯。
淺野一郎來過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法國人也不希望他來,每次來給租界的治安帶來極大的困擾。
孟繁星也不再提離開的事情。
仿佛一切都回歸了平靜,只是診所了多了一個人,一個讓陸希言覺得需要自己去保護的人。
「梅梅,今天我跟你講的只是理論,至於實踐,等遇到病例之後,咱們再說,好吧,時間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陸大夫,出個急診!」
「怎麼又是你?」聽聲音,陸希言就知道是誰了。
「梅梅,你先回去,我出個急診。」
「安子哥,我陪你去唄?」
「不行,你一個女孩子,天都快黑了,不安全,早點回去,別讓叔擔心。」陸希言嚴詞拒絕了。
黃包車早就等在診所後面弄堂里了。
陸希言掏出一條黑布帶,熟練的給自己紮上了,這都是老規矩了,其實,就算閉上眼睛,他都能知道這夥人的落腳點。
「這次是誰?」
「三哥,讓日本浪人捅了一刀……」拉扯的小六嘿嘿一笑,露出兩排白的滲人的牙齒。
「你們這三天兩頭的受傷,就不能消停一會兒?」
「殺小日本,痛快!」
「你們就這麼不怕死?」
「死算個球,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雖然有些難以理解,但陸希言還是敬重這些人的,這些真的是為了國家和民族豁出去性命的人。
「你呀,命真大,幸好這一刀沒扎在肝臟上,否則,你這條命早就讓閻王爺給收走了。」見到刀疤平頭,陸希言給他檢查了一下傷口,止血,縫合,包紮。
「閻王爺說了,留我一條命繼續殺小鬼子!」
「小鬼子成千上萬,你都能殺了?」
「殺一個夠本兒,殺兩個還賺一個……」陸希言稍微一用力,英雄氣概慢慢的刀疤平頭三哥就哇哇的叫了起來。
「每天定時換藥,一個星期內不要碰生水,注意傷口,都給我注意點兒個人衛生,想死的話,當我沒說過。」
「陸大夫,要不你入伙唄?」
「入伙?」
陸希言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些傢伙居然要他入伙,這可是他從未想過的,這些人身份來歷都是問題,這幫忙可以,入「坑」就需要考慮了。
「三哥,陸大夫是有身份的人,跟我們不一樣,我們都是賤命,爛命,活著沒人管,死了也沒有人知道……」
躺在病床上的四哥緩緩說道。
還給我來激將法,陸希言可不是熱血小青年,沒有冷靜的頭腦,是做不了外科大夫的。
「我就多問一句,你們這是單幹呢,還是上面有組織?」
「陸大夫希望我們是哪方面的呢?」刀疤平頭強忍著傷痛反問了一句。
「呵呵,就當我沒問過。」陸希言麻利兒的收起醫箱,準備離開。
「陸大夫,我叫譚四,希望我們可以做個朋友。」病床上的譚四顫巍巍的伸出了右手,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絲希翼的光芒。
陸希言有些驚訝的一抬頭。
「陸希言,譚四哥多多指教。」敢殺漢奸和日本人的,陸希言骨子裡是非常敬佩的。
「黃三,外號:刀疤。「
「三哥好。」
「老六猴子你見過了,老五出去打探消息了,二哥外面警戒。」刀疤黃三一一介紹道。
「那諸位的老大呢?」
「我們大哥死了,死在日本人的手裡。」
「對不住了,我不該問的。」
「都過去的事情了,老六,送陸大夫回去!」刀疤黃三吩咐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