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光恬淡, 蟬鳴時強時弱, 叫得裴穗的心臟也跟著忽快忽慢地跳動著, 跳得她的嗓子眼兒都有些疼了, 卻還保持著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身旁的人看。
雖然說出來有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嫌疑,但這也著實算得上是活久見系列了吧。
她居然和賀霆舟躺在同一張床上……純——睡—>
嗯,這才是所謂的真·陪.睡吧。
不過大概是因為她目光里流露出的詫異太過強烈, 引得原本已經閉上雙眼的人又掀開了眼皮, 睨了她一眼, 薄唇輕啟,語氣緩緩懶懶道:「不睡就做。」
「……」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 不偏不倚,正中人的要害。
儘管這話聽上去像是在說笑,但裴穗知道其中絕無半分玩笑之意。一個「做」字,宛如有千斤重,頓時把她還睜得溜圓的眼睛給砸閉上了。
她沒有再接話了, 身子往下微微一縮,直接把頭鑽進了被子殼裡。
可或許裴穗從一進這個屋, 就誤會了一點。
其實今天賀霆舟讓她來, 並不是為了要一次七夜,純粹是因為他從醫院回來以後,一直沒合過眼,躺在床上的時候,總覺得少了個什麼東西。
現在懷裡抱著軟軟乎乎的她,和在醫院時的感覺一模一樣,缺少的那一部分好像被填補了回來。
但裴穗有時候連他說出來的一句話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更別提他這些沒有說出口的千迴百轉的心思了。就算把它們明明白白地擱她面前,她都一定會哈哈哈地問說這是什麼鬼。
她還在賣力地為了自己的節操而戰,調整呼吸,進入睡眠狀態,儘量讓自己做一個稱職的「陪.睡者」,生怕下一秒賀霆舟就反悔了。
不過雖然裴穗想不通他這麼做是圖什麼,可還是隱隱覺得這個青蛙策略,好像確實還挺有點用處的。
因為在得到了他的回答後,她完全不認為自個兒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反倒慶幸著自己又逃過一劫,覺得先把初一躲過了再去想十五該去哪兒,心態也從最開始的「我靠別摸我別親我」逐漸向「我靠求親求摸求別做」靠攏了。
只是裴穗這種得過且過的性子,說好聽點,是心比天大,要是說難聽點,那就是目光短淺。
可真要論起來,也說不上來這到底是好還是壞。畢竟提心弔膽著過日子是死,吃好喝好著過日子也是死。
當這兩個選擇擺在裴穗的面前,作為間接性躊躇滿志,持續性混吃等死界的精英代表,她當然義不容辭地選擇了後者。
而精英代表在睡眠方面的能力也不容小覷,更何況她今天本來就沒怎麼睡醒,這會兒裝著裝著,居然真的無憂無慮地睡著了。溫熱的氣息噴灑在賀霆舟的手臂上,還時不時傳來均勻平穩的呼吸聲,無一不在炫耀著裴穗睡得有多香甜。
看著藏在被窩下的那張臉,賀霆舟竟難得生出了一絲悔意。他低頭咬了一口她那露出半截的肩膀,又狠狠捏了捏腰間的癢肉,變著花樣折騰著熟睡中的人。
幸好裴穗只要真正睡著了,連打雷都叫不醒,所以這點也根本算不了什麼,她照樣酣睡如泥,最後是被活活餓醒的。
可醒了也不意味著要起床,她又在床上賴了一會兒,結果這時陰魂不散的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一遍又一遍地循環播放。好不容易消停了一會兒,沒過幾秒又繼續響,殺傷力堪稱一絕,吵得人連賴床的心情都沒了。
裴穗煩躁地嗔喚了一聲,覺得自己今天肯定是和手機有仇,最後被逼無奈,只能虛著眼睛找了找聲音的來源,而後伸手在床頭柜上摸了摸。
她把手機放在耳朵上,手又重新放回了被子裡:>
如果這回又是袁賢輝打來的騷擾電話,裴穗覺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定義一下彼此之間的關係了,先把他拉進黑名單里關幾天再說。
而聽了她的聲音後,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愣了幾秒鐘,遲遲沒有回答,最後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來,語氣傲慢又輕蔑:「你誰?」
「……」裴穗重新閉上的眼睛又倏地睜開了,趕緊把手機拿下來一看。
屏幕上顯示著「葉孟沉」三個大字,像極了恐怖電影裡寫在鏡面上的血字,預示著即將到來的死亡,驚悚程度達到了一百零一分,嚇得她手一抖,手機直接落在了她的臉上,不小心就掛斷了電話。
屋子裡又重新恢復了安靜,可在吵鬧過後,這份安靜顯得有些不真實,裴穗仍然處於心虛之中,看著手機屏幕漸漸暗了下去,發蒙的腦子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她借著手機的光,看了看烏漆墨黑的四周,突然想起來自己不是在學校的寢室,而是在賀霆舟的家。
「……」賀霆舟?
一想到在會所第一次見面的那晚,裴穗的頭皮就一陣發麻,恐懼還如影隨形,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她又清醒了幾分,趕緊用手機照了照身邊的人。
其實裴穗也是個有起床氣的人,但是她的起床氣要分對象,具有「遇強則弱,遇弱則強」的特點。要是和賀霆舟的比,那可真是大巫見小巫了。
還好他沒有被吵醒。
臥室里的窗簾不知什麼時候被拉上了,銅牆鐵壁般,把外面的所有光源都阻擋得乾乾淨淨。房間被無邊的黑暗攻陷,讓人分不清晝夜。
微弱光線下,賀霆舟睡得正濃,睡姿規矩,駭人的氣場也有所收斂。除了那隻還搭在她肚子上的手,一切都是完美的。
裴穗鬆了口氣,悄悄往另一邊挪了挪,能拉開一點距離是一點。
可好景總是不太粗長,屏幕的光還沒有完全熄滅,催命的鈴聲就又響了起來。
裴穗回過神來,見還是那位大魔王,哭喪著一張臉,接也不是,掛掉也不是,更不敢把賀霆舟叫醒了,讓他自己來接。
不過這葉孟沉的鼻子怎麼這麼靈,上輩子多半是狗變的吧,而且還專門是那種捉.奸的狗,要不然為什麼每一次她和賀霆舟在一起,都會好死不死地被他撞破。
裴穗自認為沒有做過什麼足以惹毛他的事,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這炸藥包老是對她存有巨大的敵意,恨不得能把她炸成肉醬。
但他剛才應該沒有聽出來她的聲音吧?要是同時被這兩大煞神盯上,那這日子可能真的沒法過了。
裴穗一邊想著,一邊自暴自棄地把手機塞進了枕頭下面,用力地壓著,像是在鎮壓什麼妖怪似的,希望能藉此消除一點魔音。
經過這麼一壓,鈴聲果真小了不少。隔著枕頭,只能夠感覺到微微的震動,她放鬆了不少,又突然想起調個靜音不就好了嗎,犯不著這麼費力啊。
於是裴穗又把手伸到了枕頭下面,可還沒來得及按下,身邊的人就動了動,放在她肚子上的手又移到了上面。
「……」這就醒了?
她趕緊凝神屏息,不敢動了,試探地叫了一聲:「賀先生?」
賀霆舟把她往自己的懷中拉了拉,「嗯」了聲,鼻音里還帶著些微的睡意。
見他差不多醒了,裴穗想了想,還是把手機摸了出來,遞給了他,說道:「賀先生,剛才葉先生給你打了個電話……」
要是葉孟沉找他有什麼重要的事,她也耽擱不起,還是如實稟報比較好。
可她的話還沒說完,手機便被他扔到了地上,直接從根源上消滅了噪音,在一聲悶響後,把清淨還給了世界。
「……」裴穗呆住。
這就完了……沒有別的表示了?
賀霆舟沒有要起來的意思,待在他懷裡的裴穗也只能一動不動,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放自己走。
可她明天就要去惠姐介紹的公司上班了,還得回去準備一下,而且剛才看時間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再過幾個小時,就又到了睡覺的時間了。再這樣拖下去,說不定下一次睜眼,就能夠直接看見明天早上的太陽了。
&先生……」過了一會兒後,見賀霆舟還是沒什麼動靜,裴穗怕他又睡著了,只能主動開口,以一種求商量的口吻問道,「我今天還一頓飯都沒吃呢,能回去吃點東西嗎?」
結果她得到的又是預料之中的沉默。
雖然黑暗之中什麼都看不清楚,可裴穗還是能夠感受到賀霆舟的變化,周遭的空氣好像又冷了幾度。
「……」想吃點東西也有錯嗎……她是真的很餓啊。
裴穗以為他不相信,只能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肚子上貼著,讓他感受一下咕嚕咕嚕的跳動,說道:「賀先生,你聽,我的肚子在唱歌。」
誰知這回賀霆舟不但沒有說話,還抬腿把她踢到了一旁,而後翻身下了床,走進了浴室。沒一會兒,浴室里就傳來了嘩嘩嘩的水流聲。
「……」真是個洗澡狂魔。
裴穗揉了揉屁股,知道他不說話就是代表著同意,於是連忙從床上爬了起來,胸前卻掠過一陣涼意,這才想起自己的內衣被扒了下來。
她伸手在床上到處摸了摸,可還沒找到內衣,她口袋的手機又開始震動了起來。
俗話說事不過三,裴穗終於學會了要先看來電顯示。見是熊雯打來的,立馬接了起來,見不得人似的,捂住嘴巴說道:「喂,胖雯,怎麼了?」
她的聲音小得差點聽不見,聽得熊雯也不自覺降低了音量,還以為她不太方便呢,緊張地問道:「穗穗,你在做賊嗎,為什麼要用氣音說話?」
「……你先等我一下。」裴穗終於摸到了失蹤的內衣,先把手機放下,快速穿好後,走出了臥室,音量也恢復了正常,接著剛才的話說道,「你在醫院玩得無聊嗎,怎麼這個時間點給我打電話。」
&天你一去不復返,我想你可能是回去補覺了,所以才等到現在給你打電話啊。」
&了吧你。」見她沒什么正經事要說,裴穗已經猜到了她的意圖,毫不留情地拆穿了,「是不是嫌醫院的飯菜太清淡了,想讓我給你帶點重口味的?」
這個點正好是熊雯的第二頓晚餐時間,不用想也知道她打電話來是為了什麼。
她一邊朝玄關走著,一邊說道,不料話音剛落,住宅的大門就被人從外面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