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散心
我巡視新辦的少年武備學堂,享受著諸多崇拜、仰慕之類的目光和情緒。在炎熱的日頭下,這些少年穿的墜著沙袋的迷彩作訓短裝,汗水淋漓的站的筆挺,成行成列的組成一個方陣。
現在的武學一本部六分校,已經基本不直接對外招生了,而是從附屬的眾多小型預備學堂和隨軍學營里招收,這樣選出來的生源有一定的文化基礎,受過基本的軍事薰陶,利於進一步培養和統一的人生觀和信念。
此外,就是受朝廷餘蔭前來進修的官家子弟,從基層選拔起來回爐再造的現役軍官,再加上別將以上的軍官,所擁有的個人推薦進修名額,組成了武學生員的主要成分。
而少年武備學堂,則主要從本軍及軍屬產業出生的子弟、陣亡將士的後代遺孤,童子營收留的流浪兒等中選拔,便於洗腦,培養忠誠,榮譽和歸屬感。
官訂的六學科目以外,象軍隊一樣的管理、作息、出操、拉練、野營,當然是按照減低的標準,晚上還有文化課,講讀的是內部教材版的古今英烈傳和軍史典故,為了避免變成單純只會殺戮的機械,而缺少必要變通靈活和處世的經驗,每十天,將會被分配到指定的軍屬家庭去住上一天,享受一下正常人的家庭生活,算是休假和情商教育。
除了武備學堂,這樣的初級學堂,因為投入和門檻也比較低,在龍武軍和諸寺監中,還有許多名目的存在,如百工、吏目、營造等。
不要小看這些初級專科學堂的價值,數千年華夏,能夠受教育並籍以改善自身命運的權利,有史以來就是一種相當稀缺的社會資源,因此哪怕是流民大營里,啟蒙性質的臨時識字班,趨之若鶩的也大有人再。
等到他們長成,並在軍隊中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我創立的一切才算功德圓滿,擁有磐石鼎固一般的世代傳承根基。
這些年,
我身邊年輕的新面孔也越來越多,代表的是龍武軍第二、三代逐漸成長起來,充實到這個體系中去。這些年我那些老部下可以說是聚少離多,多數時候天各一方,卻始終保持密切聯繫的紐帶,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多半是仰賴了這個體系從利益到人心的凝聚作用。
相比那些出生入死的過命交情為紐帶,卻要受到背後各自家世和門第等因素影響下的第一代將領,以及為了戰爭期間的需要而快速培訓養成出來,已經大量外放任職,純粹以門蔭和恩遇來維繫的第二代軍官,作為第三代,以職業軍人為最終目標,內部培養出來的少年士官,思想和信念也更簡單,更現實。
當然,不是說他們就完全無法被收買,或者無懈可擊,但是在這種自小輸灌教育的情況下,任何來自外部的收買和滲透的代價都變得很高,利用人心的渴望和弱點,想要收買其中個把人或許不無可能,但是要想收買這麼一整個群體,就很不現實了。
我倒不太擔心他們出現問題,因為有一個師長的名分,再加上隨著學業完成,其中表現優秀的人,都將留在我身邊見習的同時,也和岑參、杜佑那些因為各種理由聚集在我旗下的人一樣,打上了我個人獨有的烙印。
在奉行「天地君親師」的古代,背師是和不孝一樣,萬夫所指的沉重罪名,師生名分既是一種義務,也是一種約束。
雖然在官場上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為了功名利祿,出賣與背叛也是稀鬆平常的事情,將提攜的恩主當成晉身的踏腳石的也不是沒有。但是基本上做了誰的門人,就打上了誰的烙印,除非有極特殊的理由,要想背棄另投不是不行,但是代價很大,甚至大到一輩子的前程和名聲,不管什麼人上位,都不會喜歡朝秦暮楚的三姓家奴,或許一時利用有之,但是想要得到重用就很難了。
後世的李商隱,就是因為師從的是李黨大老,卻取了牛黨的女兒,結果在牛李黨爭中里外不是人,一輩子被打壓的鬱悶到死。他們雖然在我的幕府中做事,但是能夠掌握的東西價值,還沒有大到可以讓他們背叛後,繼續得到重視的效果,更別說龍武軍對背叛者的懲罰。
看著他們單純、樸實、執著、服從,代表了朝氣蓬勃未來的面孔,我被長安那攤子爛事煩擾的心情,才好了許多。說實話,相比和那些扯蛋扯到頭頂綠油油的大臣官員在一起,我更喜歡和他們呆在一起,
那些老成人精的傢伙,在官場淫浸的越久早就被消磨;額銳氣和膽魄,越是位高權重,越是膽小慎微,無非就是怕死怕干係,明明心中嫌隙對方恨得要死,噁心的不得了,卻還得虛情假意的強顏歡笑,好像是多年結交的老友和親人,只是為了一個顧全大局的說法,也不知道憋屈不憋屈。
若是我的手下,早就帶人殺過去,把對方幹了再說,這也是龍武軍的家眷,很少有人敢招惹的緣故,因為從上到下,支持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古訓,大不了事後就是脫籍跑路,到海南去避風頭。
或許這就是多數普通軍人和官僚的最大區別,只要身為龐大官僚階級中的一員,就不得不要考慮體系內遊戲規則下的朝野形勢,力量消長,權衡對比,甚至是民意啊君心啊這些複雜的東西,軍人只要考慮是否服從命令,解決掉攔在對面的絆腳石。
和他們在一起久了,都覺得自己也沾染上了暮氣沉沉,連心態都老了不少。雖然平時人人都敬畏你,客氣的禮遇你,但只要你想做點什麼,藏在陰暗中的阻礙和檠制,象一張綿密的大網一樣,讓人束手束腳的透不過氣來。
用韋見素的話說,這次只是時機不對,那位聖上有不得不保全察事廳的理由而已,更何況牽連的幾個當事人都是地道的老官僚。
苗晉卿在地方任職的時候,辦事縝密練達,對大政方針也能盡職盡責,以謙敬敦厚,精細博達稱是,頗有政績和官聲。但到了中樞後,很快就被消磨勁銳氣,變得過分謙柔,在是非面前往往不敢以理相爭,甚至有些明哲保身,幾次起落後,雖然沒有什麼輝煌的建樹,但也大節無虧。故此被時人譏諷為「巧官」。他首先屈服聖命妥協,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另一位杜鴻漸雖然是從龍五大臣之一,但是一向素以五大臣之首的裴冕馬首是瞻,裴冕其人早年還算忠勤,悉心奉公,稍得人心。然而好聚人曰財,乃至下令賣官鬻爵,度尼僧道士,以儲積為務。人不願者,科令就之,其價益賤,事轉為弊。那位臭名昭著的剝皮御史鄭叔明,就是出自他的推薦,因此江南民變,他也受了牽連,罷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遷尚書右僕射。如果能支持復相為由說服裴冕,將這件事壓下去也不無可能。
剩下一位元載,雖然是新貴,也有善於理財的幹吏名聲,但是在京師根基不深,唯一拿出手的背景是他的岳家,如果前兩位都放棄了,如果有足夠的補償,他也沒有不附驥的理由。
不過,也沒有什麼不甘心的,
雖然事情揭過去了,但是察事廳於這些人的嫌隙和裂痕也留下了,只是為了顧全大局而暫時隱忍而已,將來在適當時候,重新拿出來,那又是另一種情形了。
而且作為政治上妥協的利益交換,李輔國也要付出了足夠的代價,比如那位大理寺卿盧全忠的位置就坐不了多久了,長期以來察事廳作為一個官僚體系外的機構,可以凌駕於三省六部九寺五監之外,橫行無忌,依仗的就是把持了大唐三法司之一的大理寺。
有唐一代,對重大案件由刑部侍郎、御史中丞、大理寺卿組成臨時最高法庭審理,稱為「三司推事」。排除到到地方審理稱「三司使」。而地方司法機構,則在州一級設法曹參軍或司法參軍,縣設司法佐、史等。此外,縣以下鄉官、里正對犯罪案件有糾舉權,構成從地方到中央的司法體系。
刑部就相當於後世的公安部和司法總局,御史中丞相當於紀委和檢察院的混合體,不但可以監察彈劾官員,可以對案件提出質疑,並進行參與和干預;而大理寺卿相當於最高法院,對各級的司法判決,有覆核裁定之權。
作為中貴第一人的李輔國,雖然有些驕狂,但是並不愚蠢,他顯然善於利用體制內的規則,來維繫自己的權勢,和為自己的利益服務。因此,雖然朝中不乏異議和反彈,但都始終奈何不了。
因為察事廳既然有閒廄、五坊等十餘使為之耳目爪牙,又有大理寺之類最高審判機關為之張目,無論怎麼到處破壞司法程序,干預刑名,肆意處斷官員,事後卻足夠的官方名義,進行補救和和收尾。號稱是京兆府、縣地方官和法司審判案件,皆可干預之。
近些年又將手伸進了御史台,藉助某些侍御史的協力,獲得了名正言順干預政務監察官員的名分,互為表里呼應,自然是越發權勢喧天,可以肆意偵察官員活動行舉,官吏但有小過,無不伺知,即加傳訊,人人不無畏之如虎,頗有些當年周興、來俊臣的格局。
如果不是現任的刑部尚書李驎,雖然低調卻是個綿里針,又是太上時代的老人,有足夠的資歷抵制安排人插手進來,儘管如此,刑部所擁有的偵緝、捕拿、清盜、訊問、掌獄之權,還是被察事廳的存在給侵蝕了大半。
前呼後擁的馬踏聲聲中,我又踏上往軍器所試驗場的道路,
稍微靜下心來,卻又再次回味起昨天做的那個夢,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已經越來越少做夢了,而且做的不是後世生活的種種,而是已經戰死的余宏、范佐他們,站在被血海和火焰淹沒的赤色天際上對著我笑,背後是無數高聲唱著軍歌嘹亮投向敵陣的身影,可惜無論我怎麼努力,也看不清楚他們的面孔。
醒來的時候我渾身大汗淋漓,甚至連厚厚的被褥,左右纏繞的雲容和採薇那溫暖玉潤的身體,也無法驅散我發自心底的那點不安和淒楚。
汴水邊的斷後之戰,是我永遠的痛,但是戰後我極力尋回了他們的屍體,以很高的規格公祭,對於他們的家人,我也盡力優撫和照顧,他們的直系親屬也大都被優先選進入武學深造,準備繼承他們的事業,但是事隔數年後 ,他們突然出現在我夢中,到底意味著什麼。
於是借「夏訓」這個定期軍事考核的由頭跑出來散心。根據唐律《考課令》中關於將士考核的法律規定。
本朝不僅對文官每年定期進行考核,對於武官九品以上者,也由主管官員進行考核,對考核的結果「對眾讀」,並議其優劣,定為九等。對於駐守在外的鎮、戍軍官,由所在州官進行考核,每年十月二十五日送至京城。
考核的標準是「四善二十七最」。對於軍隊管理人員的考核辦法是,凡「部統有方,警備無失,為宿衛之最」;「士兵調集,戎裝充備,為督領之最」;「賞罰嚴明,攻戰必勝,為將帥之最」;「邊境肅清,城隍修理,為鎮防之最」。對於諸衛軍官的考核,分為三級:「諸諸衛主帥,如三衛之考:統領有方,部伍整肅,清平謹恪,武藝可稱者為上;居官無犯,統領得濟,雖有武藝,不是優長者為中;在公不勤,數有愆失,至於用武,復無可紀者為下。」
對於中央諸衛的衛士,《考課令》中也有相應的規定:「諸親勛翊衛,皆有考第,考第之中,略有三等。專勤謹慎,宿衛如法,便習弓馬者為上;番期不違,職掌無失,雖解弓馬,非是灼然者為中;番為不上,數有犯失,好請私假,不習弓馬者為下。」
在這個基礎上,龍武軍又有一套自己更詳盡的考核項目。
「難道就這麼算了。」
「不然還怎的。」
「畢竟都是天子的近臣,正值多事之秋,撕破了臉兒最終只能便宜了別人,你以為那些官眷就沒有什麼內情麼,」
「不過這事雖然事情掩過去了,可是嫌隙和心結卻已經留下來。對方還好歹也是有顏面的人,現在那位中貴權勢熏天,不得不隱忍,但是將來呢。」
「再說,我一直很懷疑那群閹人,再怎麼色膽包天,難道真敢明目張胆的對朝廷重臣的家眷下手,箇中沒有多少實質好處,卻沾一屁股麻煩和干係的,難道就沒明白人提點一二麼。」
「只是他們本來就名聲不好,又有先例。遇到這種事情,也是百口難辨,泥巴落在襠里,不是屎也是死。」
「難道不是我們的人做的。」
我耳邊還縈繞著崔光遠他們的討論的聲音。
太子小白已經秘密回京了,是在前天那個漆黑的夜晚,由皇甫皋的羽林軍護送他的病輿,秘而不宣的從城北西內苑的安禮門直接抬進大內,沒有驚動多少人回到東宮的,甚至連我也是在第二天才知道。
現在最鬱悶的人,就算是太子小白了,他在河北苦心經營的偌大班底,僅僅因為這個事件,就被拆解得得七零八落。
但是,用韋老狐狸遞通過韋應物過來的話說
「雖然陛下有心借這件事,整頓朝政,但是未嘗沒有因禍得福的味道。」
「你不覺得,經過此事後,太子殿下反而獲得了轉機,至少太子一脈可以暫時置身事外了。那些針對性的手段一下都沒可著力的地方,對眼前的局勢不無好處。雖然損失了一些羽翼,但是也肅清了府上的成分。太子以監國身份在河北殺伐決斷,擋了多少人的財路,又挖了多少人的根基和外援,好容易回到長安,多少人卯著勁兒,要對其發難啊。」
「只要儲君的地位穩固,就算再怎麼打壓他的的身邊人,也總有起復的那一天。「
歷史似乎還按照慣性在走,一切矛盾鬥爭的焦點轉移到建寧王身上,因為他得罪的人不少,雖然頗得將士愛戴,但對他的處境於事無補,朝中幾乎沒有替他說話的人,倒是李輔國和張皇后,一直在那位陛下耳邊吹風說「倓恨不總兵,鬱郁有異志。」之類的怪話。
又有拷出他的部下中有貪贓枉法,肆意殺人越貨的種種罪狀。又有人舉發他的王府收容匪類,結納亡命,陰為羽翼的情形。
說實話,要是平常光景,根本不算什麼,哪個王府門第,沒有容留一些來歷可疑,卻有大本事的江湖人作為翼護和爪牙。招納匪類什麼的,在軍中更是不會少見,大戰一起只要敢拼命,能夠奮勇爭先的基本都不問出身,我的親軍押衙都頭程十力,就是典型前山賊。建寧王雖然身為皇子,頗有豪爽仗義之風,在河北與很多遊俠豪傑結交往來,乃至投效之,其中一些人,又被引薦被太子小白。
但是正逢他失勢,這些事情單獨被挑出來,就變成實打實的罪證了。
可惜我的立場,能做的已經做了,不好再為他說什麼了,不然就是很嚴重的政治傾向問題,如果沒有了太上的支持,我也沒法在這件事情上走的更遠。
眼看事情急轉直下,遠在河北的李泌,突然以宰相的專奏之權秘密回書一封,奏曰:
「陛下嘗聞《黃台瓜》乎?高宗有八子,天后所生者四人,自為行,而睿宗最幼。長曰弘,為太子,仁明孝友,後方圖臨朝,鴆鐐之,而立次子賢。賢日憂惕,每侍上,不敢有言,乃作樂章,使工歌之,欲以感悟上及後。其言曰:『種瓜黃台下,瓜熟子離離。一摘使瓜好,再摘令瓜稀。三摘尚雲可,四摘抱蔓歸。』而賢終為後所斥,死黔中。陛下今一摘矣,慎無再!」
再加上太子小白,在抱病中也以手書為建寧王求情,這才稍稍挽回了那位陛下處斷的決心。
隨後,葉護王子提出回紇老汗年事引高,希望引兵回國奉養,卻被朝廷勸留住。
朝廷一直在打葉護帶來的回紇兵的主意,已經不是什麼新聞了,作為藩附的義務,當初回紇派兵三萬入唐助戰,一路征戰下來,至少還有一萬九千多員,這些士兵算是回紇汗國的精銳,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屬於老汗帳前三衛的附離子。
而且與傳統的遊牧軍隊不同,朝廷在他們身上可謂下了血本,從頭到腳全部是用唐朝精良軍備武裝起來,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不但精於騎射馬戰之道,更十分熟悉各種中土戰術戰陣,在大多數官軍都普遍糧餉接濟不上,自籌補足的情況下,優先每天供給回紇軍羊二百頭,牛二十頭,米四十斛。
對於軍中的大小將領,朝廷也一直以良田美宅錦衣玉食恩結之,他們的士兵被各種戰利品和賞賜,餵的飽飽的,甚至許多將領,都取了中土的女子。
但是我也沒能閒著,
借這些天全城大抓捕的風潮,也牽連到長安城中寺觀,新近京兆府開始清理各種亢汰於事或名不符其實的僧尼道士,根據新近修訂刊發的《祠部僧道三綱俗應格》
「凡道士、女道士、僧尼……以三寶物餉饋官寮、勾合朋黨者,皆還俗。」
「出家之人,不應犯法,積八不淨物。然經律所制,通塞有方,依律,車牛淨人,不淨之物,不得為己私畜。唯有老病年六十以上者,限聽一乘。又,比來僧尼,或因三寶,出貸私財,緣州外。」
「或有不安寺舍,游止民間,亂道生過,皆由此等。若有犯者,脫服還民。」
「其有造寺者,限僧五十以上,啟聞聽造。若有輙營置者,處以違敕之罪,其寺僧眾擯出外州。僧尼之法,不得為俗人所使。若有犯者,還配本屬。其外國僧尼來歸化者,求精檢有德行合三藏者聽住,若無德行,遣還本國。」
:「凡任僧綱,必須用德行能化眾徒,道俗欽仰,綱維法務者。所舉徒眾,皆連署牒官。若有阿黨朋扇,浪舉無德者,百日苦使。一任以後,不得輒換。若有過罰,及老、不任者,即依上法簡換。」
「道士、女官、僧、尼等,非是官度,而私入道,及度之者,各杖一百。」
依照這些標準,一下就清理出大批藏匿於寺院的非法人口,及不守德行,亢於限定者,多達數千之眾,抄獲田宅財貨無計。
禮部又重發開元年間的《禁僧徒斂財詔》曰:
「(世俗百姓)深迷至理,盡軀命以求緣,竭資財而作福,未來之勝因莫效見在之家,業已空事等系風,猶無所悔。愚人寡識,屢陷刑科。近日僧徒,此風猶甚。」若再有僧尼藉機斂財,為害百姓者,「先斷還俗,仍依法科罪。」
「凡僧尼不得私畜園宅財物,及興販出息。不合畜奴婢、田宅私財,違者,許人告發,物賞糾告人」
籍著這個由頭,很是從各種寺觀中弄了一筆。
雖然是朝廷搞的事情,但顯然現在大家都以為我是最大的幕後黑手,或者至少是得力的推動者,紛紛找各種關係上門來試探口風,搞的我煩不勝煩的。
根據最新的境外消息
曾經龐據遼東不可一世的渤海國,這次真的完了,大半國土淪陷,隨著契丹人流竄入境,與叛軍合流,渤海人靠自己的力量收復國土的最後一點希望徹底破滅,甚至能否守住天門嶺一線以東的國土,也充滿懸念。
現在渤海的使團,在曾經出質過大唐的秉義王大門藝的帶領下,長駐在四方院的東夷坊里,一邊三天兩頭的堵著宮門以血書泣求,宗主上國上過出兵援助,一邊到處串聯打點,為自己的要求造勢。
而另一位當事人李光弼雖然沒有出面,但是他的大將李懷光,卻在兵部那裡叫苦,說河東軍遠離本鎮,客地作戰補給艱難,缺錢缺糧缺人缺軍械,除了一屁股官債軍債以外,是什麼都缺。
倒是有安東派遣軍回來的消息說,根據深入龍泉京的探子回報,為了抵禦外敵的戰事,渤海國大氏朝廷,已經到了砸鍋賣鐵的地步,而他們最大的主顧,就是那群壟斷了海上航路的登州-江南商團聯合,為了換取軍械物資,據說已經有人把主意打上了本國的流民,用某些人的話說,這些人不但不能創造價值,還要消耗王京的糧食,幾個靠海的州已經發生小型流民安置營地,集體失蹤。
在這種情況下也出現了另一種聲音,要求與之議和,甚至以藩鎮的形式收編之,
另一個好消息是,龍武軍九建和十一建兩隻工程團,在昌平坊建造的士官集體宿舍樓群,已經大部竣工。
唐代官員的待遇,算是歷朝歷代比較拔高和突出的,不但有田有地有衛士、跟班、僕人,還包括衣食住行全方面的福利,因此這一朝三人奸臣、權臣什麼照樣不乏其人,但是大貪官什麼的,卻要少的多。只要按照制度,仕途一入流,哪怕是最末品的小官,也有公家安排的房子和僕人,和讓你餓不死的祿米。
但是軍隊裡就屬於另一個體系了。軍人也有職分田,三衛中郎將、上府折衝都尉各六頃,中府五頃五十畝,下府及郎將各五頃。上府果毅都尉四頃,中府三頃五十畝,下府三頃。上府長史、別將各三頃,中府、下府各二頃五十畝。親王府典軍五頃五十畝,副典軍四頃,千牛備身、備身左右、太子千牛備身各三頃。諸軍上折衝府兵曹二頃,中府、下府各一頃五十畝。其外軍校尉一頃二十畝,旅帥一頃,隊正、副各八十畝,皆於領所州縣界內給。其校尉以下在本縣及去家百里內領者,不給。永業田,免租、庸、調、陣亡或失蹤軍人的家屬享受同等待遇,殘疾軍人待遇不減。
但軍官中只有別將以上,才有朝廷安排的住房,其他大多數基層軍官,大都只能住在軍營里,只有已經成家的,才可以另外置宅。
這次是為未婚的年青士官提供的集體宿舍,飲食起居有統一的物業管理,大量採用新建材和技術的六層樓房,算是周圍比較拔高的標誌性建築,
雖然看起來灰撲撲的,但卻兼具防禦性的功能,每個門窗都可以迅速加固成工事。除了排水的雨檐,沒有多餘外部突出物,除了寬敞的內外樓道,內部有水井和倉房、軍械庫,還有消防員式速降通道,便於迅速集結,分為六組的建築群,圍繞著中間的校場,之間還有棧道連接。需要的時候可以 立即變成封閉式管理的內部堡壘。
這還只是第一步,將來還會有更多的建築群,將成為龍武軍在城中要害的控制節點。
突然馬車震動了一下停了下來,就聽見左都虞候魚同輕叩響板的聲音,
「軍上,軍造所已經到了。」
今天安排我查看的,被士兵稱為箭匣子的連弩最新改進版,最顯眼的就是被擴充到數十隻容量的碩大箭盒,和弩臂下多出來類似機匣的東西,只見操作的士兵,用以個小手搖柄,插在機匣上猛搖,就聽嗤嗤有聲的,短小的無尾矢,象水槍一樣飛快的連射出去,小半會就將箭盒射空,
其中原理說白了也沒有多神氣,就是藉助彈簧條的蓄力作用,形成類似機關槍一樣連射的效果,可惜相比簡單可靠的弩機,機件複雜了點維修不易,為了保證可靠性大量使用鐵構件,也導致分量重了點,行軍的時候只能用車載和馬馱,如果遇到山地,那只能拆開分由士兵背負。另外操作需要三個人,讓我想起了原始小炮一樣的手搖輪盤滾動式機關槍
不過只要有足夠的箭支,在守城的時候,還是有不錯的壓制效果,如果再加上車陣和堡壘,
「大公金安」
齊聲的拜揭和問侯中
描彩朱繪的府邸里,陳鳳笑,不應該是陳太忠公公,站侯在御書「晴明堂」的門匾外,冷眼看著臉色不虞的魚朝恩,從內室有些魂不守舍的走出來,甚至忘記了與這些同僚客套,就奔上小黃門駕駛的馬車揚塵而去。
他這才有些幸災樂禍的冷冷笑笑,這位魚公公,是與他同年被皇上賜字「朝恩」的幾名內官之一,又比別人擅長營鑽,奉承大公更是奉承的得力,因此早早就外放承宣遞旨的優差,上接天顏,下結權要,混的可要比自己這個只想弄點錢的車仗主事好多了。
可誰叫這些年他與太子走的親近,雖然未免沒有奉命結交的意思,但是把殿中放出監軍的曹日生,章觀應那些人,紛紛引薦給太子,就未免有些過於熱心了。太子一遇刺,他也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可惜的是在大公那兒有了看法,倒霉的日子也就不遠了。
這兩天李大公公身體有恙,居家修養不大見人,但作為自己這些下屬的也要表現些心意,雖然因為那件事被聖上訓斥了,但是顯然無損恩寵,光看著門庭若市的車馬,和標誌著大臣身份的朱紫顏色,就知道,大公還是大伙兒的主心骨。
終於倫道他被喚進去。卻只看到一道帘子,他也心知肚明,這是大公臉上有傷,不便見人,脾氣也有些不好。
小心在幫來的錦墩上坐了半個屁股,做出一副虛心請教的模樣。
『說吧,什麼事。」
恭恭敬敬的對帘子後人的
「屬下有些好玩意而,獻上大公品鑑。」
打開一個精美的縷銀盒子,裡面是一派整齊的白色小棍樣的事物。
「這是南海市舶司新準備列入採買的貢目的醒腦香,出自外天竺海上島生的珍惜大葉香草,土人焚葉而吸之,可徹夜狂歡不倦,經天竺人熏浸香藥後,以供王公」
他不慌不忙的拿起一隻,將包了木棉的一端叼在口中,在孔雀銜尾造型的琉璃精油燈上點上火頭,在口中吐出一色青煙,霎那間一種馥郁而難以形容的沉厚香味,瀰漫在內室中。
連那帘子霎那都晃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