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出山遠遠看著一道身影御劍飛去,在碧藍的天空留下一片褶皺,不由自主跟到入草堂門口,面色暗淡了許多,佇立許久,喃喃道:「小師弟,出門在外,一切小心啊。」
「是呀,從小到大第一次出遠門,也不知道在外吃得慣不慣?」她看了眼他,沉吟半晌道:「小師弟,今早問了我個奇怪的問題?」
他微微一怔,臉色漸紅,偷看了眼她,緩緩低下頭去。
她抬眉,又看了眼他,「你不想知道是什麼問題?」
他「啊」了聲,抬了抬頭,才對上她的眼,又低了下去。她嘴角微微一翹,含著淡淡的笑,「還是你原本就知道這個問題。」
世間的情愛,言語又如何能說破,順其自然不知何時圓滿,幾經波折又無奈錯過,苦心孤詣卻也不見得事事如意?那聰明的人兒也有糊塗膽怯的時候。他或許不知,他所害怕與擔心的也許原本就不存在,只是想得太多,在乎太深,絆住了前行的腳步。
她等待了太久,空氣都凝重得叫人擔擾,終於他深深地吸了口氣,似下了決心,他猛然抬起頭,直視著她,大聲道:「沒錯,我----」
「二師兄,原來你在這呀。咦,五師妹也在,沒打擾到你們吧。」
他緩了口氣,轉過身去,遞給武常一個複雜的眼神,蘇玉影狠狠瞪了眼武常,又看了眼魯出山,見他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心有不甘地狠跺了下腳,長長嘆息一聲,匆匆走了。他不知何意,欲追上去問個明白卻被武常一把拉住。
武常疑惑道:「二師兄,五師妹這是怎麼了?是生你氣,還是生我氣?」
魯出山並不回他,反問道:「老三,找我有什麼事?」
武常風淡雲輕,「也沒什麼事,就是想找你說說話。」
「轟隆,咔嚓---」似五雷轟頂,魯出山的心幾近碎裂,胸口氣血陣陣翻湧。他一把揪住武常的衣領口,顫抖著說不出話來。武常一臉無辜,看他的眼神也迷離無光,兩個人的呼吸、心跳在那緩緩流逝的時光里悄然凝固。許久魯出山嘆了口氣,鬆開手來,心暗道,罷了罷了,也許這樣更好,不說或許還有機會,說了怕是連這同門多年的情分也給生分了。或許,他真正害怕的並不是拒絕,或有其它吧。他無心理會武常究竟在他耳邊沒完沒了地說了些什麼,呆呆地一個人麻木地走著,走著。陽光悄悄落到入草堂門口,那天際里成雙成對結伴而飛的鳥兒時而從頭頂越過,留下清脆、醉人的歡叫。
遠方的天際裏白雲朵朵簇擁間一道白色的身影在雲層里若隱若現,鳥兒三五成群從他身邊飛過,他童心未泯,手訣一動追了上去。藏在鳥群里,歡快地飛,低低地鳴唱。任那山高,水闊,人事情長,又於我何干?
忘卻,仇恨?
青氣微漾,水寒輕顫,那內心深處的靈魂又怎肯罷休。
流松山往南五百多里,有座繁華的古城煙河城。
煙河城街市寬闊,熱鬧,往來商賈,過客,行人川流不息,絡繹不絕,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街市兩側商鋪林立,貨物齊全,品種繁多。酒肆、茶樓、綢緞莊、當鋪排排林立,數不盡,道不完。
據說當年玄虛門在流松山開宗立派時,它就已是今天這般繁華,至於這座古城建於何年?由何人所建就不得而知了,畢竟能活過千年的人是少之又少的,而這樣的人多半已休成正果,得道飛升,又豈會再插手人間俗事。
世事肆,名滿天下的茶樓。若要問它因何而出名?不必花費太大的氣力,煙河城隨便一黃口小兒就能告訴你,這裡有一位說書女子,知曉天下事,更知過去,未來,前世,今生。神仙,鬼怪,天狐,異獸無所不談,無所不評。至於此人何時來此?芳齡幾許?姓甚名誰?一概不知,或許連她自己也忘記了吧。也有好事的人曾向這兒的掌柜問起過她,掌柜的或是茫然搖頭,或是答非所問。
世事肆有兩層,整個內室成圓形,樓下大堂中正上位擺了張長桌,有一女子站在桌後,她身段勻稱,娉婷裊娜 ,因著了面紗,無法看清容顏。今日,她說的是幾年前發生在神州曲城的一件離奇的滅門慘案。不得不承認,她聲音很美,音調抑揚頓挫,敘述的故事更是環環相扣,撩人心弦,每到傷心處,語調輕轉,緩慢而弱軟,那聲音更是蘊著綿延不盡的悲傷,如泣如訴,如細雨似微風,綿綿,淒淒。
坐下有人哭,有人疑惑,有人迷足深陷,有人怒,亦有人罵。唯有一人面色平靜,坐在角落裡,自酌自飲,好不寂寞。
有人問:「神州在哪?真有這地方嗎?」
女子不答。
有一中年矮胖子起身問:「秦列如今去了哪裡?他會去報仇嗎?」
女子不言。
有人再問:「真的都死了?」語氣更像是在質問。
女子轉過頭,看了看他,道:「你以為呢?」
角落裡那白衣少年,淡淡一笑:「或許活了一個。」
屋內的人目光齊齊落到白衣少年身上。
女子一驚,詫異道:「你覺得活的那個會是誰?」
白衣少年,起身,緩緩而出,許久,屋外傳來沉沉一聲嘆息,盪在屋子裡久久不息。屋內的人,紛紛疑惑,嘆息聲才起便有好事者衝出門去想看個究竟,街市繁華依舊,來往行人絡繹不絕,卻不見那白衣少年,那人以為自己眼花看錯,揉了揉眼又看了過去,依舊不見那白衣少年,不由地搖頭嘆息道:「我是不是見鬼了。」
屋內幾人小聲議論。
「這人真怪。」
「是呀,說話的語氣也怪怪的。」
「你們沒聽到他說的?他說那風家還有活口。」
「有沒有活口誰知道呢?」
「或許這風家根本就不存在,這故事原就是有心人杜撰的。」
「我覺得這事應真發生過。」
「是呀,無風不起浪。子虛烏有的事即便是杜撰而來,也不可能這般精彩,如此生動。」
「這位兄台果然見識過人,那你說說兇手會是誰呢?」
「我,我怎麼知道。」那人無奈地攤了下手道。
又有一人插過話來:「哎,管他呢,總之不是你,也不是我。哈哈」
那中年胖子,一臉的茫然,自斟自飲,最後終於把自己灌倒。趴在桌頭,依舊含糊不清地說著醉話,那秦列到底在哪?會,會報仇嗎?--------風家到底活了誰?----------仇家又是誰?
且說,風平出了世事肆風平一路疾行,不多時便出了煙河城,回頭看了眼,思索了片刻,輕聲道:「世事肆,似又不是,誰人知?誰人痴?」
「好一個似又不是。解的好,解的妙。」
他愕然,回頭,卻是那蒙面女子亭亭玉立在前面不遠一顆柳樹下,輕風緩緩而過,柳枝翩然輕舞,那女的面紗向上揚了揚,卻只露出了那朱紅的櫻唇,白壁無瑕般稍尖的下巴。他不禁有些失落,到底還是無法看清那面紗後的容貌。
「公子似乎有些許失落?」 女子淺淺一笑,「不知是為何故?」
他笑道:「適才無意窺見一隻精緻、絕艷的神鳥在雲層里時隱時現,一時看不清全貌,故有些失落。」
女子道:「既不知全貌又如何知是絕艷?」
他淡然一笑,道:「若不是絕艷又何必藏在雲層里?」
因為絕艷所以掩藏,寶劍怎會輕易出鞘,美酒必是深窯埋。
女子拍手稱道:「公子聰慧,小女子不及。眼下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下公子?」
他側頭,看似無意間視線落到棲在河邊一朵不知名的小花上的蝴蝶身上,半晌似回過神來,隨意地問道:「不知所謂何事?」
女子冷哼了聲,顯然對於風平的無視,很是惱怒,只是礙於有事相求不好發作,心下暗道,這世間還沒有人能如此輕視我,你偏要做第一人,很好,很好。當下只得強壓怒火,面上波瀾不驚,事實上她不必如此,臉藏在面紗後面,就算你怒目相向,也沒人能看見。只需控制好說話的語調即可,她卻做得如此全面,若不是太無聊,便是心思太過謹慎細膩。此時,他已經伸手要去捉那蝴蝶,她的面色越發難看了,只是故作平靜道:「問一個人,秦列。」
他突地一窒,伸出的手緩緩收了回來,許久才試著問道:「故人?」
女子搖頭。
他又問:「親人?」
女子又搖頭。
他吁了口氣,心暗道你難道只會搖頭。半晌復問道:「既不是故人,又不是親人?你何必要問?」
女子款款朝他行了兩步,娓娓道:「受人之託忠人之事。」
他又是一驚,道:「不知何人所託?」
女子笑道:「公子未免太過狡詐了吧。明明是我來問你,怎地變成你反問我了。」
他淡然道:「我不過隨口一問,你可以不回答。」
女子有些微怒,顯然已失去了耐性,分風劈流道:「既是如此,閒話不多說,請答話。」
他沉吟半晌,道:「秦列,我確實認識。不過此人應該早在幾年前就死了。也不知是不是你要尋的那個人?」
「果真?」女子疑道。
「當然。」
女子冷冷一笑,身形突然一閃,人已到風平身後,一隻縴手成利爪鉗制住他的脖頸,厲聲道:「藏頭露尾,再不實話道來,我掐斷你的脖子。」
他面色淡淡,毫無懼色,良久突然笑了,挑釁道:「好狠心的女人,我要是不說呢?」
「那就---」女子指節一彎,利爪勢要刺入他的脖頸,卻突地覺掌間一陣風起,抓了片虛無。再看時,那白衣少年已懸在半空,腳下踏著一把寒光閃閃的青劍。她不由一驚,脫口而出:「水寒劍。」心下暗道,如此曠世神器怎會落到這小子手裡。難道,他是玄虛門的人?
風平負手而立,搖頭嘆息:「可惜,可惜。」
女子疑惑,問道:「可惜什麼?」
風平笑而不語,旋身飛去。轉眼,沒入藍天白雲中,沒了蹤跡。
「小子,別太得意,早晚我們還會遇上。」
一路風塵,不覺得有些飢腸轆轆,身子也有些乏力。他四下看了看附近除了片樹林別無其它,甚至連半間房屋,半個人影都不曾見。心暗道,看來,只能到樹林看看能不能打點野味填下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