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輕晨默默點頭。不知為何,又將目光移到那白衣少年身上。此時,那少年已將那獸靈煉化,手指微微一曲,那清純之氣沿著周身毛孔緩緩滲入體內,周身閃著淡淡的藍光。他手訣已起,那進到腹內的獸靈所化之氣瞬間被體內真氣團團包圍,進一步的淬鍊,直至完全融合入真氣。易輕晨嘴角輕噙著一抹淡笑,一根手指來回攪著一縷絲髮,眼波緩緩流轉,不知為何又將眼神落入陳笑眼裡,許久莞爾一笑,道:「細細看了看,說不定也許他真的可以超越雲古。」
陳笑點頭道:「我雖是資質平平,但見識,眼光卻是無人能及的。這麼多年來,雖說修為精進緩慢,但是我沒閒著,咱們來方閣的藏書,十之**我都用心研讀過,對於千年前名噪一時的玄虛門開宗掌門雲古的了解自然比一般道聽途說的,人口相傳的消息要準確,詳細得多。所以才敢妄自斷言此人前途。」
易輕晨看了眼陳笑,又看了看那白衣少年,只見他周身藍色的光芒漸漸淡了去,心下擔擾怕是再不過多久這人便要不告而別,以他的性子必是如此。心思一轉,便有了主意,遂笑道:「是,是,陳師兄見識過人,世間無人能及。只是眼下你有傷在身,一時我們也走不了,天色也漸漸暗了,今晚怕是要留宿於此,若是再遇上如此厲害的凶獸,憑你我二人如何能敵。」
陳笑臉色一沉,思量片刻,轉過頭看著她,問道:「易師妹可有辦法?」
易輕晨搖頭,似不經意看了眼風平。陳笑跟隨她的眼神注意到不遠處的風平。沉吟半晌,心下有了主意。
一陣風忽地吹過,悄悄將那林間最後絲陽光抹去。當最後一縷藍光鑽入風平的體內時,他身子劇烈一顫,緩緩睜開了眼,兩道幽幽的藍光在他眼裡一閃而過。他身心一弛,吐納間已有七層重重疊疊的青色光暈破體而出,心下暗道,總算不枉費一番勞苦,終於精進了。只是不知何時才能突破上幻境修煉到那虛幻境的境界,那種立於天地間萬人仰視,膜拜,敬仰的存在,這世間又有幾人。至於那傳說中的太虛幻境,幾百年來更是無一人能及。想到此,他深深吸了口氣,抬頭看了眼天空的一彎弦月,又看了眼陳易二人,話不多說,將水寒祭起。
陳笑忙喊道:「仙友留步。」
風平怔了下,疑惑道:「何事?」
陳笑訕笑道:「其實也沒別的事,就想麻煩仙友在此留宿一晚。」
他又看了眼陳笑,冷然道:「為何?」
陳笑心下明了幾分,此人面冷心硬,絕不是三言二語便能哄住的人,心下盤算了番,良久,道:「我有傷在身,無法移動,你我二人道行淺薄,又不會御劍飛行,所以-------」
「抱歉。」風平轉身,飛身一縱,人已踏到劍上。
陳笑勉強直起身子,道:「仙友且慢,你若應了我們,我自當感激不盡,作為交換,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你最想知道的事?」
風平身子一滯,旋過身來,疑道:「你修為平平,還有這本事?」
一旁正忙著燃火的易輕晨,轉過頭來看了眼陳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陳笑輕咳一聲,瞪了眼易輕晨 ,緩緩道:「仙友,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你若真有想問之事,何不一試。是真是假,到時自然見分曉。你再走也不遲。」
風平沉吟半晌,道:「好,姑且一試。」
易輕晨已將火堆燃起,此時正側頭看他,嘴角還噙著抹似有若無的笑,這樣的女子雖不如秦兮然有絕世脫俗的容貌,卻別有番姿態,宛然一朵水仙,自立、堅韌、執著卻又不失嬌媚。
陳笑看了眼易輕晨,心如明鏡,但並不表露,笑道:「易師妹,你去附近打點野兔什麼的。想必這位仙友也餓了。「
易輕晨點頭,提劍而去。
風平想了想道:「你不必一口一個仙友的叫我,叫我風平便可。眼下,我確實有一事想問你。」
「不知風平兄弟想問何事?」
「你當真能知曉這世間所有事?」
陳笑謙虛道:「不能說所有,七八成應是沒問題。」
「那你可知,曲城的秦列是不是沒死?還有如今他人在哪?」
陳笑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他,想了想道:「你說的秦列可是那神州曲城風家第一護衛。」見風平點頭,他又道:「此人,幾年前優城一戰身受重傷,後被一女子救回,如今也身在靈州,至於身在何處尚不知。大概是此人行蹤飄忽難定,所以一時難尋。」
風平心頭一喜,暗道,果然他沒有死。只是不知當年殺害我全家的仇人又會是誰?想到這,他眉頭才展又緊緊皺起,想了想復問道:「你既知秦列還活著,自然也知道當年滅門風家的幕後黑手,不妨也告訴我。」
那火苗輕顫了下,陳笑轉過頭去直視著他,道:「此人究竟是誰,我也不知。」
風平的心一涼,一雙落莫的眸子緊緊地盯著他,似要從他眼裡看出一絲閃躲,或是慌動。不過片刻,那眼裡的落莫更盛之前,須臾緩緩地垂下頭去,輕輕嘆了聲。那夜空裡,密林中,那滿含絕望的一聲嘆息,宛如一簇久久不散的陰雲,集在頭頂,壓在心頭。他心有不忍,欲開口勸慰。卻見風平緩緩抬起頭來,直視著他道:「我會在這呆一晚,明早便走。」
陳笑心中一喜,拱手道:「如此,便多謝風師兄了。」
風平淡然道:「你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何必言謝。」
陳笑還想說點什麼,卻見那風平靠近火堆盤腿而坐,添了些柴,又緩緩地闔上眼,毫無再說下去的興致。只好也不言語,將身子斜靠樹幹上閉目養神。
也不知過了多久,大約是兩人都覺得有些飢腸轆轆的時候,易輕晨的笑聲從密林里傳來:「看我捉到了什麼?」二人雙雙看去,只見那易輕晨一手提著一隻肥壯的野兔急步走來。不多時已到陳笑身邊,抖了抖那野兔一身的肥肉,將那稍瘦小的一隻推到陳笑面前,笑問道:「陳師兄,這隻夠我倆吃的吧?」
陳笑點了點頭,後又似想到了什麼,大聲道:「另一隻肥大的呢?該不會是-----「他看了眼風平,低聲道:」該不會是給他的吧。「易輕晨笑著點頭。
陳笑一隻手輕壓著傷口,極力壓低聲音,怒道:「你未免太厚此薄彼了吧,怎麼著我也是你同門師兄,眼下還有傷在身。你怎麼,你怎麼可以-----」他指了指風平,又指了指自己,搖頭苦笑。
易輕晨俏眉一緊,佯作怒道:「你也知道你有傷在身,既是有傷自然不宜吃得太過油膩。再說,人家救了你我的性命,耗費不少氣力,自然是要多吃點。陳師兄若是再多計較,便顯得咱們小家子氣了。」
陳笑被嗆得無話可說,乾脆作閉目養神狀。易輕晨蓮步輕移,盈盈淡笑,只是才到那火堆邊坐下,便麻利地掏出匕首將兩隻野兔扒了皮,開膛破肚,掏出內臟,又削了兩根樹枝。取出隨身攜帶的水囊倒出清水將野兔清洗乾淨。想了想,將一根樹枝與那肥壯的野兔遞到風平手裡,道:「你把這隻烤了,自己吃。」
風平點頭接過,許久,二人已將野兔架在火上,他看了眼她,低聲道:「謝謝。」
她微微一怔,半晌才笑道:「相逢便是有緣,有緣自當相惜。」話語才出,她自覺失言,俏臉迅即紅透,忙低下頭去,不敢看他。
不知那來的風輕輕吹過,火堆旁的風平面色幽暗不明,許久,淡淡問道:「姑娘芳名是?」
她悠悠道:「易輕晨。」
他笑了笑,道:「好名字。」
她眼裡跳躍著異樣的光芒,心中的喜悅更是難掩,身子不由地向他身邊靠了靠,「你呢,你叫什麼?看你年紀不大吧,應該比我小吧。我今年十七,你呢,你多大?」
此時閉目養神的陳笑已經被氣得有些坐不住了,若不是受傷難已移動怕是這刻人已經爬起,直衝過來了。風平淡淡一笑,心底不自覺對這女子有了想要去親近的欲望。只覺是許久不曾見的朋友,如今有緣遇見,自然倍感親切。
兩人話匣一開,便一發不可收。風平時而妙語連珠,時而風趣幽默,全然沒了之前那般冷漠,不近人情。易輕晨看在眼裡,心下越發的歡喜,只覺此人是命中注定的良配。看他的眼神愈發柔婉細膩了許多。
一旁備受冷落的陳笑,欲哭無淚,只得望月哀嘆。
清晨,密林里那塊空礦之地。
火堆已經熄滅,淡淡的青煙隨風輕裊,她緩緩醒來,發覺身上披了件白色外衣。心底陣陣溫暖,起身,輕拍了拍了那衣上的晨露,款步走到那負手而立,靜靜望著天際幾隻鳥兒發呆的風平身旁,將那外衣輕輕地給他披上,柔聲問道:「在想什麼?」
風平轉頭看了眼她,緩緩道:「不知道,糊亂地想起以前很多事。」
易輕晨心底陣陣心疼,這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看似冷若冰霜,處處小心地防備著生人靠近,卻有顆善良,柔軟的心。明明是個風趣幽默的人,為什麼總給人一種被拒之千里的感覺?為什麼又似有許多說不盡,道不出的傷心事。如此的年紀,如此重的心思,又如何能承受。
她斜仰著頭看他,許久緩緩道:「不知能不能跟我說說?」
他的眼神緩緩收了回來,落到她的脖頸根處,贊道:「你這隻勾雲紋佩很漂亮。」
她微微怔了怔,輕「啊」了聲,一隻手落到玉佩上,摩挲片刻,道:「聽我娘說,這玉佩是我打我出生那日起就戴上的。這麼多年來,從未取下過。」
他附身到她肩畔,看了又看,疑惑道:「這玉佩上有些古怪的圖案?」
她不由地俏臉紅透,低頭看了眼勾雲紋佩,道:「是呀,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他困惑道:「連你父親也不知?」
她搖頭,又看了眼他,緩緩道:「你對這個玉佩有興趣,不如我解下來,你也好看得仔細些。」說罷,欲動手解。
他忙擺手道:「不必,不必。我只是無意中看到,覺得色澤鮮麗、剔透,才多問了兩句。」
她點了點頭,似覺著他有意地錯開了話題,多半是不想將心事說與自己聽。心中難免有些失落,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兩人又靜靜立了不知多久,他轉過身,嘆了口氣道:「我該走了。」
她不禁一陣恍惚,仰頭看著他,不舍道:「真的要走?」
他看了眼陳笑,朝他點了點頭,又看著她道:「天下無不散筵席,有緣再會吧。」說罷,劍已祭起來。
「再會。」她低低一聲,那人卻已踏上劍身。
青光划過天際,她的心也不知道落到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