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Under World果然還是有著一個無疑的事實,那就是它的支配者並不是隨著Bad End畫面而停止的程序。站在血海中的Administrator毫無表情的美貌之上,流露出的微弱的感情又消失了。隨著她動起嘴唇,傳來打破了房間靜寂的美麗聲音,「自從兩百年前和莉潔莉絲的戰鬥以來就再也沒有過了呢……讓我受了這麼重的傷。」
她的自言自語裡,帶著些許感嘆。
「優吉歐轉換成的劍……明明在優先度上根本無法和我的Silvery Eternity對抗,實在是令人意外的結果呢。忽略了其並非金屬屬性這一點也是我大意了呢。」
從她被切斷的右肩,血珠啪啪地落下,在腳邊的紅色水面上盪起波紋。Administrator用左手手掌接住幾滴,將其變成了幾個光元素,注入到傷口中。切斷面一瞬間就被光滑的皮膚覆蓋了。
「接下來……」做完了應急處理的支配者,動了動長長的睫毛,銀鏡色的眼睛向林易衍看來,「最後剩下的居然是你實在讓我感到有點意外呢,那一邊的小伙子。雖然對沒有任何管理者權限的你到底為了什麼才會來到這裡有點興趣……不過我已經有點飽了,所以要睡覺了。之後我再向『那個人』詢問細節,現在就在你的鮮血和悲鳴中讓這場戰鬥落下帷幕吧。」
說完這句話的Administrator似乎完全讓人感覺不到失去手臂這一重傷的影響,開始優美地走了起來,穿過被腰斬的優吉歐的身體,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血色足跡向我走來。
少女一邊走著,一邊將左手橫著伸出。隨後,從後方輕輕飛來一個白色的東西。那是纖細的手臂——優吉歐的劍斬斷的她的一部分。林易衍以為她要將這條手臂再次接到肩上,然而握住了手臂的手腕部位的Administrator,將其拿到面前,輕輕地吹了一口氣。緊接著,手臂被紫色的光包圍,伴隨著金屬質的震動音開始發生物質組成變換現象。
出現的是一把有著簡約而華麗的刀身和刀柄的銀色長劍。雖然不像被破壞的那把細劍一般是完美的銀鏡色,但僅憑將有著世界最高優先度的人類的一條手臂變換成資源這一點,其蘊藏的威力也不言自明——至少足以一擊斬下自己的頭顱。
林易衍只能這樣跪在地上,等待著死亡伴著柔滑的聲音向自己接近。臉上再無表情的Administrator只花了幾秒鐘就走到林易衍的面前,她那即使失去了一隻手臂也仍然閃著光輝的裸體傲然地俯視著林易衍。
抬頭看去的林易衍的視線,和鏡子一般的瞳仁發出的虹光重疊了。雙眼帶著微微的笑意,少女用溫柔的聲音低聲說道,「再見了,小伙子。總有一天還會,再在那一邊見面吧。」
反射著月光的長劍高高揮起。如剃刀般銳利的劍刃中,帶著藍色的軌跡向我襲來。
這一瞬間。一個身影,將林易衍與死亡阻隔開來。長發在空中輕輕飛舞。呆呆地注視著伸開雙臂,滿身瘡痍的女騎士的背影。
這個場景,我曾經見過。我,無數次,犯下了同樣的過錯——
——想要重蹈覆轍嗎!!
如同閃光一般的思考,讓時間在一瞬間停了下來。
被寂靜覆蓋的黑白世界中,發生了一連串的現象。一隻小手輕輕觸碰到了我無力垂下的右臂。溫暖的手掌,將充滿全身的冰冷的恐怖和自棄,微微融化了一點。
負之想像並沒有消失。然而,你也可以肯定這份弱小。溫暖的手的主人對我低聲說著。
——就算無法一直贏下去也可以。就算總有一天會敗北,會倒下,只要將心,將意志和某個人連接起來,就可以了。
——至今為止,和汝共有了時間,並離開了這個世界的所有人一定都是這樣想的。當然,也包括老身在內。
——那麼,就算是汝,也還能站起來。
——只要是為了守護你所愛的什麼人的話。
林易衍感覺到從身體,抑或是意識深處產生的微弱的熱量,與冰凍的Fluct Light深處建立了光之通道。從胸膛,通過右肩,再穿過手臂,直達指尖。被如同燃燒起來的熱量包裹的五指,微微地僵直著。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動的右手,緊緊地抓住了左腰間的劍柄。
然後,時間再次開始流動。Administrator的劍,向為了守護我而將手臂張開的騎士愛麗絲的左肩墜下。銳利的刀刃,劃破了燒焦的騎士服膨起的袖子,正要陷入雪白肌膚前的那一瞬間。站起身來的林易衍拔出的黑劍的劍尖,從下方勉勉強強地迎擊過去,散發出劇烈的火花。
產生的衝擊,將林易衍和愛麗絲,以及Administrator分開了。就這樣左手抱著倒在林易衍胸前的愛麗絲的身體的自己,再次被打向窗戶,緊緊踏住腳下的玻璃才停了下來。頭靠在林易衍右肩上的愛麗絲,臉稍微歪了一下,湛藍的瞳仁注視著林易衍。
「什麼啊……」以身體擋住了Administrator的火焰攻擊而被燒傷的臉頰,綻出了微微的笑容,騎士嘶啞地低聲說道,「這不是,還能……動嗎。」
「……啊。」林易衍擠出一個笑容回應。
「之後,就交給你了。」
「那就,這樣……交給我好了。」說完這最後的一句話,愛麗絲再次失去了意識,膝蓋彎了下去。林易衍用左臂支撐著她纖細的身體放在玻璃窗邊,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
——之後就交給你了,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要將夏米爾、Cardinal還有優吉歐付出的生命……與你連接起來。
如今,不論結果如何,不管怎樣都要讓愛麗絲從這個隔絕空間脫離出去。為此,在和Administrator的戰鬥中,就算贏不了她,也要同歸於盡。就算這意味著四肢全被砍斷,心臟被貫穿,頭被割下。
帶著這份覺悟,林易衍抬起視線,注視著敵人。Administrator帶著稀薄到了極限的笑容,看著握著劍的左手。不知是不是之前劍戟相交時造成的傷,柔軟的手掌被微微擦破。
「……還真是讓人有點不愉快呢。」傳來帶著極寒之音的嘆息。向林易衍看來的鏡之瞳如同落霜一般冰冷。
「你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無謂的,醜陋的掙扎呢?結果已經很明顯了啊。到達結果的過程又有什麼意義呢?」
「過程才是最重要的。是跪著死,還是揮著劍死去。因為……我們都是人類。」林易衍一邊回答,一邊閉上眼睛——再一次想像出自己過去的姿態。
在至今為止的長時間內,林易衍毫無選擇地構造出的過去的自己的自我印象,是被絕對不能敗北——一旦失敗了,就會失去一切容身之地的恐懼的咒語束縛的象徵。然而,已經到了該甩開這份畏懼和執著的時候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長長的劉海遮擋住了林易衍的視野。用帶著露指手套的左手將頭髮撥開。翻飛著長長的黑革大衣,將右手的長劍筆直對準前方。站在稍遠處的Administrator,一瞬間皺了皺眉頭,接著就露出了和奪去Cardinal的生命時一樣殘酷的笑容。
「一身黑的,這個樣子……簡直就像是Dark Territory的暗黑騎士呢。也好。如果你只是期望著痛苦的話……那麼我就賜予你永恆的悲慘命運吧——到足以讓你無數次懇求我快點殺了你的程度。」
「如果這是我的愚蠢的代價的話……可還遠遠不夠啊。」林易衍低語著彎下腰,看著最高祭司手中的銀色長劍。
雖然在之前的戰鬥中知道Administrator的神聖術有著超絕的威力,然而身為其資源來源的,名為Silvery Eternity的純銀細劍已然被破壞,現在她已經無法連續發動高優先度的術式。因此她才將自己的手臂變成了一把新劍。
通過武器進行近距離戰鬥正合我意,但敵人的劍技卻完全是未知數。恐怕她的劍技是和整合騎士一樣的類型,也就是以單發大技為主,但絕對不是可以輕視的對象,我在第八十層和愛麗絲的戰鬥中已經明白了這一點。
在武器的優先度方面,這邊恐怕要落下風,一旦多次互擊的話,黑劍剩餘不多的天命就會耗盡。只能想盡辦法靠過去,用Administrator不知道的連續技尋找勝算了。在心中決定了這樣的想法後,為了準備突進而彎下腰。拉向後方的左腳緊緊踏住硬質地面。
與林易衍對峙的Administrator以清爽的動作將左手的劍高高拉向左後方。果然是傳統的高級諾爾吉亞流派的姿勢。從那動作中放出的一擊恐怕是沉重到無法迴避的高速劍技,只能儘可能迴避過去,再拉近距離。
「…………」林易衍深吸一口氣,將其停在腹中。在Administrator的劍微微搖晃的瞬間,林易衍一口氣踏動地面,向前奔去。
敵人的長劍閃著藍光,放出的秘奧義,不,劍技應該是Vertical。讀出這一點的林易衍左腳踏動地面,將突進的軌道向右歪斜。作為單發縱斬的Vertical,很難捕捉到逃向外側的敵人。
銀色長劍帶著藍色的軌跡以驚人的速度襲來。將身體向左閃去,拼命地用劍尖抵擋。劇烈翻動的長大衣下擺,被割開了一道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