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圓不像韋凡似的隨口便能捻來,抓耳撓腮的憋嘟了好半天。
循著韋凡的楊天圓往下講。
話說有一日天近遲暮,楊天圓遠遠瞧見個大院張燈結彩,他心中嘀咕:「大晚上辦啥喜事?」轉念電思:「災民多,白天辦事蹭飯的人烏泱烏泱的,再有錢也扛不住。」別人偷偷摸摸的張羅給自已撞見了,楊天圓一心想著晚飯有了著落,快步走了過去。一幢高大的青磚瓦房,燈籠紅映,紅雙喜張貼,人人見笑,喜事上門要吃的那是大吉大利,楊天圓在門前徘徊之際,有人朝他走了過來。
「咦,這不是楊家大少麼,圓少爺,快請,快請!」
「您這辦喜事呢,給您道聲喜了。」楊天圓抓著破衣,眼下之態被人稱少爺著實生羞。
「圓少爺,今兒是我家小少爺的大喜之日,您可要賞臉多喝兩杯。」
「同喜,同喜,你家少爺是?」
「圓少爺十二歲前常來我家,那時跟我家小少爺常仁海打的可火熱了,還記的麼?」
「記得,嗨,有些年沒見了,想不到他都要娶媳婦了。」
「快,楊少爺裡邊請!」
「楊家大少爺,楊天圓,有請!」
楊天圓的的確確有些年沒見著喜興的樂呵事了,一通連恭帶敬的客套,忘了自已穿的破破爛爛,衝著拱手致敬的人一個勁的點頭,卻是一個人也不認識。一個頭戴大蓋帽身披紅花的胖子,滿面春風的迎過來,客客氣氣的說:「圓兄,多年不見。」楊天圓想都沒想便猜是常仁海,同樣回禮:「常兄,恭喜!」心說:「大魚大肉有著落了,有可能的話再順只雞。」一番客套,找了個位子坐下來。
陸陸續續來了好多人。
各式各樣的禮物在一聲聲敞亮的高嗓下,往帳房裡送。
楊天圓不管不顧拿起東西便吃,嘴早就是臭的了,啥東西塞進去都他娘的生香。
「楊家,楊和良,楊大東家,有請!」
楊天圓胡吃海喝中,突然聽門事的喊了這麼一句,楊家世襲「厚德為本,以和為貴,天下布公」父親楊貴生是貴字輩,自已是天字輩,楊天圓心說:「奇怪,怎麼還有個楊家?跟我曾祖重名,巧極了,說不定還能攀攀關係,五百年前可能是一家。」越看那人越覺的與自已長的神似,心說:「用不了五百年,二百年前可能就是一家。」心底認定無誤,只等瞅機會上前拉扯閒篇。
「和良兄,久違,久違!」迎出一個老態龍鐘的長者。
「忠林兄,恭喜,恭喜!」楊和良雙手作揖。
楊和良坐在貴賓之席,舉手投足派頭十足,儼然一派貴人風度。楊天圓拿著柿餅猛的往嘴裡塞,邊吃邊想:「楊家雖然敗了,可幾百年的底蘊還在,一會兒上前好好攀攀,說不定念在同門之誼,他會幫我一把,以後用不著逃荒了。」楊和良飲了兩杯酒,門事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只見他眼中生詫。
楊天圓心說:「好,認出本族了倒也省心。」
楊和良向他走來。
楊天圓站起來,恭恭敬敬的說:「楊老爺,您吉祥,小的楊天圓,繼嗣楊家厚道祖。」心猜他一定會問家裡可好?父母可好?祖業收成可好?災年有沒有受影響?
「滾!」楊和良猛的一拍桌子,震的筷跳杯轉。
「嘿,大清國,民國,哪條哪款規定老子不能吃喜酒?」楊天圓幻想的客客氣氣不存在了,對方不客氣,自已玩啥禮數,他二槓子,自已便三道把子,光腳的不懼他穿鞋的。
「這不是你來的地方。」楊和良口氣突變,伸手便朝他後腦拍。
「荷,你這人真不講究,我吃我的礙你啥事?」對方一拍之下,楊天圓嘴裡東西吐了出來。
「快走!」
「老子偏不走,今兒在這吃定了。」楊天圓一屁股坐了回去,決非耍賴皮,趕上了家敗的節骨眼,災年裡好不容易碰到這般好吃好喝的款待,卻被個極似本族的人催著離開,怎能不上火?楊天圓早不管對方是不是本家了,是也罷,不是也罷,反正得填飽肚子,都這份上了要臉幹麼?
楊和良啥也不多說,只是一味的對他推推搡搡。
楊天圓往嘴塞。
楊和良奮力的往下奪扯。
楊天圓在一來二去的奪扯中尋思:「難道,老輩間有啥深仇大恨,註定一見面就要紅眼,老子雖然沒有厚禮隨份,也用不著這樣攆老子啊!」他霎時跳上椅子,指著楊和良的鼻子大罵:「操,不認本家就他娘的算了,為毛趕老子走?老子幾時把你招賊了?幹麼咬著老子不放?」
「小兔崽子反了你還,滾,給老子滾!」楊和良一巴掌朝他臉上甩來。
「娘的,老子跟你拼了。」
「你敢。」
「都這份上了老子怕你不成?」
楊天圓迎臉撲了上去,扯著楊和良的頭亂拽亂抓。不料,楊和良的腦袋被自已輕而易舉的揪下來了,依舊憤眼怒目瞧著自已,口裡仍舊在罵:「小兔崽子,敢打你祖宗,滾,滾,給老子滾!」楊天圓真嚇的傻了,手一松,楊和良的頭掉在了地上,還罵罵咧咧的不休。
眾人把目光聚在楊天圓身上,各自把腦袋摘下放到桌子上。
常仁海把腸子扯出來掛到了脖子上。
楊天圓大驚失色,發瘋似的向外跑,許許多多的手向他抓來,跑出百米,眼前一黑,胸口發悶,向外猛吐黑汁,那味比屍臭強了許多倍,身子一軟,暈了過去。
醒過來後,那些青磚瓦房,大紅燈籠,饕餮盛宴全都消失不見了,眼前卻是幾十座荒墳相連。楊天圓一想到自已撞鬼,飛似的往山下跑,一口氣跑出數里。直到餓的再也跑不動了,小溪前擦了把臉,水中倒映的他與半年前真是天壤之別,架不住肚子餓,懶洋洋的躺在地上。
突然瞧見溪水邊有個穿著紅衣服的女孩,模樣挺俊,瓜子臉,大屁股,長辮子,大眼睛突落的。
「你乍這麼髒,快洗洗罷。」那女孩衝著他甜甜的說。
「水涼,洗淨了我也凍成幹了。」
「要不你來我家,我給你熱點水好好洗洗。」
「別了,我這個樣子去了你家還不得讓你父母打出來。」
「不會的。」
「你叫什麼?」
「水梅。」
楊天圓好生奇怪,兵荒馬亂,小姑娘家家乍到處跑,不怕壞人?後又尋思:「自已都顧不了,瞎操哪門子閒心?這姑娘挺熱心的,說不定家裡蒸有窩頭啥的,噌兩口吃的去。」早不知啥叫矜持了,只顧解決肚子問題,跟著那姑娘穿過幾十道樹林,數處大小坡,來在一個破窯前。那破窯的門扇掉了半邊,窗上已無蓬紙,兩隻老母雞在院子裡咯咯叫,窩裡擺著的雞蛋,把楊天圓饞的像貓爪撓似的。
「娘,我回來了。」
「梅子,看見你爹回來了沒?」
「沒,我在路上碰到個哥哥,看他可憐,把他帶了回來。」
那女人約莫三十來歲,一身清貧,打量了楊天圓了一番,笑著說:「孩兒,髒兮兮的,快進屋洗洗,梅子去弄點熱水。」楊天圓假客氣了一通走進屋子,家裡很簡陋,窮拉了會家長。那女人說祖上曾在楊家當佃戶,聽聞是楊家大少爺,頓時來了興致,忙問楊天圓娶了媳婦沒有,楊天圓回應沒有。那女人眼珠一轉,笑呵呵的說:「包少爺,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想給你說個媳婦,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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