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
李慶靠著二樓的斷壁,雙眼中翻湧的灰霧,正漸漸平息。
他轉過身,捂著手臂,亦步亦趨地朝樓下走去。
此番,能逼著高志槐表態,倒也算是意外之喜,加上莊毅與姚麗伏誅,說一聲雙喜臨門也是毫不為過。
治安局的紅磚樓里已經沒剩下什麼人,幾位在二樓有辦公室的副局都身負任務出勤在外,所以從開始到結束,超凡者之間的搏鬥都沒有任何的觀眾。
轟響落幕,槍聲齊喑,腳步聲響起,紅磚樓的一層,那些或是躲在桌子底下,或是雙手護頭蹲伏在地的治安幹事們先後抬起頭來,就見一道略顯蹣跚的背影,一步一步向著紅磚樓外走去。
「是李局難道」
劉勤華便是躲在桌子底下的人之一,到現在為止,他都不知道剛才那陣動靜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此刻看到李慶從二樓下來,猛地想到之前發生的一連串事情,目光中,漸漸染上了一層震驚。
他的心中萌生出一個荒唐的想法:這一切,該不會都是李慶的手筆吧?
細細思之,一切動亂,似乎都是從李慶接那兩位自稱來自花竹鄉的人上樓開始,再聯繫之前李慶特地讓自己去通知高局
劉勤華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只覺越發看不透李慶這個人了。
這些心思,李慶自是不知,他走出紅磚樓,穿過還未散去的塵煙的同時也穿過驚魂未定的人群,當他來到高志槐的身邊時,之前負責吹哨的指揮員立刻立正,向他敬了一禮。
李慶微微頷首,便算是回了禮,他抬起那隻尚能活動的手,輕輕拍了拍高志槐的肩膀,道:「老高,幹得不錯,像個男人。」
惡人伏誅,高局的臉色不見絲毫轉晴的跡象,或許是因為李慶這不端莊的舉動,高志槐臉上的陰雲聚得更厚了,睨了李慶一眼,不說話。
附近的治安幹部們,聽到李慶的話語,都不禁是暗暗咂舌,心道敢這麼跟也能這麼跟「老高」說話的,恐怕也就眼前這位主了,心裡雖是這麼想,表現出來卻是目不斜視,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
李慶也不惱,反手指了指樓上,道:「上面還有一個,等會兒記得也收拾了,」又指向前方莊毅葬身之處,那裡的塵煙正在漸漸散去,隱約可見滿地飛濺的鮮血與鮮血中央那一具蜷縮成一團的屍體,「一起去看看?」
聽到「上面還有一個」,高志槐臉色稍有動容,威脅也好,刺殺也罷,光天化日之下到紅磚樓來找治安局副局長的麻煩,這是赤裸裸的挑釁,不,這已經是蔑視,那些超凡組織、那些超能者的眼中,何嘗有治安局?何嘗有王法?
「嗯。」沒有多餘且不必要的關心,高志槐從牙縫裡透出一點聲音,點點頭,邁開步子,率先朝屍體行去。
李慶微微一笑,也不著急,只按照來時的步調跟了上去。
「高局。」「李局。」「李局好。」
路過時,留下來打掃現場的治安員們紛紛停下手裡的動作向兩人問好,一聲聲「高局」「李局」,熱烈而赤誠。
身為治安局的大局長,高志槐有此威嚴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而李慶,隱約間似也可與高志槐分庭抗禮,當然,這也只是表象,在李慶的心中,斷然是沒有與高志槐一爭高下的心思的。
高志槐顯然已是習慣了這夾道歡迎似的場景,表現得十分淡然,偶爾點頭,大多時候則是不做任何回應,而李慶則要親切得多,大多時候都是面帶笑容,熱情而禮貌。
這些治安員們或許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們只是聽從高志槐的命令,扣下了扳機,槍殺了一位窮途末路的二階超凡者。
或許,莊毅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竟是會死在一群不值一提的普通人手上,他與姚麗來到治安局時,也根本就沒有把這些凡俗中的治安員放在眼。
而他們背後的超凡組織,自然就更是如此,在對兩人下達這個命令時,又何曾將這個在凡俗界中代表正義、代表王法的暴力機關放在眼裡?
在俗世眼中威嚴不可侵犯的治安局,不過就是超凡者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後花園而已,凡俗之人,如何敢與超凡者對抗,不要說殺死,就是拿槍指著超凡者的勇氣,都不該有才是。
但無論如何,眼前這群蒙昧、無知的凡俗之輩,殺死了一位本來不可一世的超凡者。
對這一點,李慶與高志槐,皆是心知肚明,也正因如此,高志槐的臉色才會一直那麼難看,治安局而不是特調局殺死超凡者,自超凡崛起,特調局掛牌成立以來,在南聯盟,可曾有過先例?
這個問題,高志槐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這對於任何超凡組織來說,都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寧浦治安局接下來要面對的,必定是死者背後超凡組織的瘋狂報復。
縱火、殺人、引動暴亂乃至於毫無人道的屠城,沒有什麼,是那些無法無天的瘋子干不出來的。
偏偏是李慶,他的身份擺在這裡,除了特殊文件管理辦公室第一副主任之外,明面上,他是寧浦治安局的副局長,是市里下文件以詩相贈的正面典型,是破獲「一二七」案的青天,更是手刃寧浦黑惡勢力頭目古炳昌的少年英雄!
對方都這樣蹬鼻子上臉了,若是還不出手,那還執什麼法,治什麼安?連李慶都要受此欺凌,那底下的兄弟們,又該作何感想?
更重要的,經過這段時間的接觸,對李慶的心性,高志槐自認已經是有了一定的了解,他心中清楚的知道,若是這番自己忍了,那他就將永遠地失去李慶這個盟友,這對於當下的局勢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這一次,高志槐是不能不出手,也是不得不出手。
而李慶,從來不怕自己的心思被人所知,是高調做事低調做人也好,是個性使然也罷,在有大道可供行走的時候,他自是不會故意挑小路而行。
以屍體為中心,附近五米的範圍被劃出了一片警戒區,沒有高志槐的命令,誰也不能越雷池半步,如今既是高志槐親臨,那這警戒線便也就相當於是不存在了。
到了近前,李慶一腳踢在屍體的肩膀上,屍身受力,仰倒在地。
對超凡者的屍體,李慶自是沒有什麼敬畏
包裹莊毅身軀的械源質還未完全褪去,這些失去了超凡者精神主導的械源質,如同蒸發的水銀般一寸寸從莊毅的身軀上剝離,腰間傷口一半裸露在外,尚未乾涸的血液一滴滴落下,匯入地上那一灘血跡之中。
「槍手序列的超凡者。」李慶開口解釋道,說話時,他一直盯著高志槐,似是想從這位高局長的神態中看出什麼來。
高志槐,自始至終都是不動聲色,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明不明白「序列」二字背後的含義,「你知道不知道,他是哪個組織的人?」
對這個問題,李慶自是早有準備,他將一本巴掌大小的冊子遞向高志槐,「你先看看這個吧,我給出的答案,就在這本小冊子裡。」
「說起來,這個組織,我們對其或許也不陌生。」
高志槐眉頭微皺,接過小冊子,翻開看了起來,越看,他的眉頭便皺得越深,到了後面,幾乎就快要擰成一條繩,「這是」
「鄭永文,也是超凡者,」李慶注視著高志槐的神情,緩緩開口,「當初在浦華公寓時,鄭永文就曾經布下了一個形似殘月的陣法,或者說畫下了相類似的徽記,只是一場大火將這一切都燒了個乾淨,你們無緣目睹,另外,你可能不知道,」
「鄭永文的幾個女人,吳玉倩、段燕、程心心都是祭月教派的信仰者,我還聽說,在鄭永文死後,他以前的情婦林心雨,也成為了祭月教派的信徒。」
李慶頓了頓,又道:「『一二七』案的作案動機,到現在也尚未明朗,結案卷宗里的說辭,平心而論,高局難道不覺得有些牽強麼?我之前就曾經設想過,既然常理不能解釋,那這起連環兇殺案的背後,會不會是某種我們所不知道的宗教儀式?」
這番話,李慶仍是有所保留,比如從試煉境中獲悉的關於古代神明天都二十四正神的信息,再比如他在試煉境中,所遭遇的與這些古代神靈的種種事跡。
「你的意思是不,這不可能!這只是你的推測。」高志槐握著小冊子的手有些發抖,對祭月教派在縣城裡的擴張情況,他心裡是一清二楚,這個消息,未免有些讓人太難以接受。
稍稍平靜了些,高志槐將小冊子遞還,道:「我之前與祭月教派有過接觸,並沒有發現裡面有超凡者存在的痕跡。」
「或許是我多心了吧。」李慶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他只是順帶一提,點到為止。
他俯下身,指尖銀灰光芒一閃,包裹了莊毅袖口的械源質頓時消融,「那就說回眼下這件事吧,這個徽記,總是做不得假。」
在莊毅的袖口,赫然,繡著一輪瀕死的殘月。
「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做好準備了。」
李慶抬起頭,徐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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