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府中。
屋子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藥香味,雲姝安靜的為榻上的女子那受傷的十指塗抹著藥膏。
蘇婉容的目光落在雲姝這張素雅的面容上,心中卻是有些不屑。明明是公孫將軍的掌上明珠,卻偏偏要把自己打扮得如此寒顫,果真是在鄉野中長大的,登不上大雅之堂。可是殿下究竟喜歡她什麼?就算自己不塗脂抹粉,也會比這個公孫姝強。
「公孫小姐,之前太醫為我塗的藥膏會有很強烈的疼痛感,怎麼這一次的藥膏塗了卻只有一種冰涼的感覺,只怕藥效不夠吧?」這語氣裡帶著濃濃的懷疑,一旁的春香聽了,立刻怒上心頭。
「蘇小姐,這藥膏可是我家小姐花費了兩個晚上的時間磨製出來的,就是擔心蘇小姐會疼痛難耐,特地在裡頭加了點薄荷葉,藥效肯定比太醫的藥來得好!」
「主子說話,哪裡輪得到你一個丫鬟插嘴!公孫小姐可要好好的教教自己身邊的人,否則他日這些奴才騎到了主子頭上,那可是會貽笑大方的。公孫小姐別在意,婉容也是看不慣這些刁鑽的奴才,才替公孫小姐說一句話的。」蘇婉容的眼中儘是冷色,她一口一個奴才,讓春香不由得眉頭一蹙。
「哎呀,你,你做什麼?!」傷口突然傳來一陣疼痛,蘇婉容氣惱的看著那好像什麼也沒發生的雲姝。
只見對方淡淡的抬起眼來,「蘇小姐不是擔心藥效嗎?所以我只是輕輕試了試,希望蘇小姐能夠放心。」
「……」這才是她的真面目吧!看不慣自己吆喝她的婢女?也不知道她在殿下的面前是如何裝出一副溫婉大方的模樣,這樣的女子怎麼配得上殿下!
蘇婉容深吸了口氣,「婉容也只是一時心急口快,公孫小姐不要放在心上,殿下最喜歡聽婉容彈琴了,這十根手指頭若是廢了也就罷了,能為殿下犧牲,婉容在所不惜,只是擔心往後不能再為殿下獻上一曲,殿下的心中會難過的。」
她的眼中划過一抹流光,想要從雲姝的臉上看見一絲惱怒的表情,這樣她也就高興了。
可是這張清雅的面容卻沒有一絲的改變,好像沒有聽見她說的話一般,低著頭繼續包紮著她的傷口。
「殿下這般信任公孫小姐,一定是因為小姐醫術高明吧?」蘇婉容想說的是,大皇子不過是在利用雲姝而已,希望她有這個自知之明。
「我父親與殿下是忘年好友,這一次父親出了事情,殿下的心中一定不好受。婉容也不求什麼,只求能在殿下的身邊伺候著,完成我父親的心愿,當初……我父親也是有意將婉容許配給大殿下。」蘇婉容仿佛想要表明自己的決心,對於鳳凌,她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雲姝終於抬起眼來,「包紮好了,明日我會再為蘇小姐換藥。」
「等等!」見她轉身要走,蘇婉容不甘心的喊住了她,「若公孫小姐覺得不方便,可以和殿下說讓他接婉容回去,想必殿下也不會責怪公孫小姐的。有殿下在身邊,婉容覺得這傷也好得快。」
然而,她依舊沒有在雲姝的臉上看見辦法的不悅,對方只是幽幽的笑了笑,便帶著春香緩緩離開。
什麼?!她這是在嘲笑自己嗎?!為什麼,為什麼殿下一定要自己在這裡養傷?難道殿下真的不打算把自己留在身邊?這怎麼可能,父親是因為殿下才死的啊!她不想留在這裡,不想看見這個虛偽的公孫小姐,她一定會趁著殿下不在的時候害自己的!
看著自己包紮得完好的雙手,蘇婉容一咬牙,竟是想要拆掉,不想輕輕一動就傳來一陣錐心的疼痛!她不相信雲姝會真心的為她治傷,一定要和殿下說說換一個大夫!
而另一頭。
「咳咳……」侍衛背上的皇甫瑞臉色蒼白得可怕,鳳凌將自己的外袍罩在他的身上,將軍府里的管家立刻迎了上來,「你家小姐在嗎?」
「在在在,殿下,這邊請。」
「姝兒……」那熟悉的聲音從長廊的另一頭傳來,雲是的眼中划過一抹欣喜,然而抬起頭來卻看見了侍衛背上的小公子。
「這是……」
鳳凌輕皺著眉頭,「姝兒,可否替他看看。」
小心翼翼的將這小公子放了下來,雲姝從他的打扮之上便能知道此人身份尊貴,冰涼的手指搭在他的脈搏之上,不想皇甫瑞卻是睜開眼來,這個觸感無比熟悉,在宮中的每一日,都有太醫會來替他診脈。
唯獨最近,太醫來的次數漸漸少了,皇甫瑞的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猜想。
「我……要死了嗎?」
雲姝心中一動,看著榻上的年輕公子嘴角揚起了一絲無奈的笑意,卻是透著幾分絕望。他的脈搏確實很弱,而且……還有一絲異樣的東西存在。
「這是我八弟,他先天體弱,可否開些藥穩定他的病情。」
先天體弱?雲姝抬起眼來對上鳳凌深邃的雙眸,想必他知道,這孩子並不只是先天體弱吧?是怕自己當著他的面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嗯,我試試。」
手臂上傳來那輕輕的疼痛感,皇甫瑞再睜開眼時,便看見了自己肌膚上微微顫抖著的細小銀針。
他的呼吸不再那般急促,原本積壓在胸口的鬱氣也漸漸散開。
對著雲姝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那女子回以一個安心的笑容,「公子先睡吧,睡一覺起來就會覺得好許多。」
「……嗯,多謝。」
安靜的從屋中退了出來,鳳凌與雲姝對視了一眼,便默契的走到院中的亭子裡。
「這位是八皇子?在皇后生辰之上沒有見過。」
「嗯,他常年體弱多病,幾乎是足不出殿的。」
「那怎麼會在宮外?」
鳳凌輕嘆了口氣,「想必,是自己逃出來的吧。」
雲姝不由得想起方才那個笑容,這個孩子必定經歷了很多事情。「他的體內積壓著幾種毒素,看來是從娘胎裡帶來的。」
鳳凌的眼中划過一抹瞭然,卻是沒有回答。看著他絲毫不驚訝的樣子,雲姝便猜到了幾分,或許他沒有打算救這個孩子。
「這宮中,多的是你我不能插手的事情,有時候同情也不能挽救一個人。他……剩下的日子還有多少?」
「若不作為的話,隨時可能毒發。方才的症狀,應該是他一時激動催了體內的毒素,我已經用銀針幫他穩住了。」
鳳凌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無奈的笑容,「看來,那些太醫說得真准,活不過十四。」這語氣裡帶著幾分嘲諷。只是沒有想到,還有人會利用將死之人,究竟那三個人是誰派來的。
「蘇小姐的傷勢還未痊癒,若她配合的話,有七分的機會可以完全癒合。」
鳳凌淡淡的笑了笑,「交給你,我放心。」
這時,一名暗影出現在鳳凌的身旁,那人看了雲姝一眼,鳳凌微微開了口,「無妨,自己人。」
「殿下,那三名男子已經服毒自盡了,不過屬下卻是發現,他們的身後有紋身,是伍家的人。」
伍家的人?那麼說是宮中之人所為。鳳凌立刻想起了皇后,只是他不明白,毫無威脅的皇甫瑞對皇后來說,還有什麼利用價值。
「處理乾淨。」
「是!」
「姝兒,不必給他開藥了,一會兒我就命人帶他回去。」
雲姝分明從鳳凌的語氣中聽出了幾分無奈,不過她也明白,有時候並不是我們想救人,就救得起的。這並不是心狠,而是時局所迫,明哲保身。
「主子,八殿下醒了。」
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皇甫瑞已經坐了起來,只是依舊挽著袖子,呆呆的看著上面的銀針。
「覺得如何?」
他抬起頭來,對著鳳凌笑了笑,「好多了,那……」有些猶豫的看向雲姝,似乎不知道該叫她什麼好,怯怯的開了口,「我,我可以留著它們嗎?」
「它們?」
皇甫瑞抬起手臂,雲姝立刻明白了什麼,眼中浮現一絲笑意,「這銀針扎久了也沒有好處。」
「……啊,是,是嘛……」他只是想著,留著這些銀針,自己是不是可以多活幾日。「其實,留著它們舒服多了,比太醫給的藥有用。」這語氣里說不出的失落。
鳳凌的心中划過一抹異樣,他一個眼神示意,雲姝便小心翼翼的替皇甫瑞摘掉了那些細針。
「走吧,皇兄送你回宮。」
「……我……」他仿佛想要爭取最後一絲希望,然而抬起頭來,看著鳳凌眼神的那一剎那又將這個念頭縮了回去。
乖乖的下了榻,一旁的侍衛上前他卻是搖了搖頭,「不,我可以自己走的。那個……謝謝你……」
沒有想到,他又回過身來,對著雲姝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這讓雲姝不由得感慨,誰說帝王之家尊貴非凡,有時候,也只是別人砧板上的魚肉,不過是利益的犧牲品罷了。
鳳凌再一次將自己的外袍罩在了皇甫瑞的頭上,他不希望給公孫府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衣袍之下,皇甫瑞偷偷的抬起眼來,看著這張絕美的面容,正好被鳳凌發現,「怎麼,還是覺得不舒服?」
「……不,不是的,只是瑞兒覺得,大皇兄是個好人。」只是為何五皇兄卻對自己說,大皇兄是壞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