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人質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楊漣亭的血漸漸涼了。阿緋還伏在他的屍身之上,左蒼狼將她拉起來,她不起來。左蒼狼一耳光扇過去,她頓時驚住。身後有拜玉教的長老怒問:「你這是幹什麼?!」
左蒼狼沒有說話,掃視人群,將所攜包袱非常少的十幾個人清理出來。阿緋捂著右臉頰,目光中有驚愕,更多的卻是手足無措。他們畢竟是大夫,就算是擁有黑蠱,然而面對生死要完全臨危不亂是不可能的。
左蒼狼沒有理她,轉而對這十幾個人說:「你們立刻分散,自行逃離,各安天命。」
這十幾個人頓時有人高聲喊:「憑什麼?!」
左蒼狼說:「阿緋,如果他們不聽話,就把他們殺了!」
阿緋小聲說:「他們怎麼了?」左蒼狼說:「其他人都是為了逃亡,所以幾乎帶上了全副家當。可是這幾個人,包袱隨意至極,足上鞋履哪有遠行之狀?而且眼神鎮定,東張西望,這些人定是朝廷內應。」
阿緋有些猶豫,說:「萬一他們不是呢?」
左蒼狼說:「就算不是,單獨逃離也容易保得性命。」
阿緋只好對這十幾個人道:「你們先離開吧,日後若有機會,再返還族裡也不遲。」
這十幾個人哪裡肯走,一味只是拖延時間。左蒼狼終於抽刀在手,說:「夠了!誰再敢多言?」
這些人只道她是武將,不知道她手臂已廢,頓時還是連連後退
。左蒼狼迫走了他們,說:「你們這麼多人,要就這麼逃離燕地是不可能的。」
阿緋低下頭,說:「那也必須試一試,反正如果被誘入晉陽城也是一死。」
左蒼狼對此也不意外,如今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倘若慕容炎追上他們,已經必死無疑,再細究無益。她說:「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你們或許可以活著離開大燕。」
阿緋倒是有些意外了,問:「什麼辦法?」
左蒼狼說:「挾持今上。」
阿緋嬌軀微怔,說:「可……我們能做到嗎?」
左蒼狼說:「不知道,但是總得試一試。」她伸出手,指了指一箭之地以外的三處,說:「如果你有合適的蠱,可以布置在這三處。」
阿緋說:「可是蠱蟲就算是布下,也需要他在原地停留,否則也不一定能傷到他。」
左蒼狼說:「所以,就讓他在這幾處停留。」
阿緋說:「他豈會聽我之言?」
左蒼狼說:「他為人多疑,只要站立的地方不在你我設想之中,你只要喝令他站住便是。」
約摸過了一個半時辰,朝廷的官兵已經從山上追了下來。慕容炎騎馬走在前面,身後是周信和姜散宜等人。慕容炎也知道拜玉教的黑蠱非常麻煩,是以一路相當注意。馬未上前,已經不打算上前。阿緋大聲喝道:「站住!不要過來!」
慕容炎左右看了看,不由離策馬又上前少許。阿緋又連連引他移了幾次位置,見他已臨柳樹之下,遂不再言語。
那時候左蒼狼臉上、胸前全是楊漣亭噴濺的血。慕容炎看了一眼楊漣亭倒斃的屍身,又看了一眼左蒼狼,拜玉教近千的教眾一併無聲。
許久,他突然伸出手,說:「弓。」
周信吃了一驚,低聲說:「陛下!」
慕容炎陰沉著臉看了他一眼,他只得遞了弓過去。慕容炎挽弓搭箭,準星正對著左蒼狼。弓弦已經滿張,但是他右手幾度猶豫,沒有放箭。左蒼狼與他對視,二人皆是沉默。阿緋想不到會有如此良機,當下催動蠱早。一隻蠱蟲如同柳絮,從枝頭緩緩垂落下來,慕容炎只覺頸項一點細微的刺癢,隨後便有什麼東西鑽進了皮肉。
他伸手去摸,頸部已經沒有痕跡。
阿緋說:「慕容炎,你中了我們拜玉教的穿髓蠱,蠱一入體,即入骨髓,如果沒有我的蠱母替你引出,從此必日日受蠱蟲食髓之痛,一生無解!」
說完,似是催動了蠱蟲,慕容炎眉頭微皺,隨手將弓扔在地上。眼看周圍官兵要圍上來,阿緋連連後退,左蒼狼說:「讓他上前,挾他而走。」
阿緋咬咬牙,又強行催動蠱蟲,許久之後,她也是暗自驚訝——這個人應該痛得百蟻食骨、滿地打滾才對,可是他依然穩坐馬上,只是額頭出汗,甚至連哼也沒哼上一聲。
他竟然真能忍得住,那麼他真的會過來嗎?
她撿起楊漣亭自刎的短劍,低聲說:「借你一用!」冷不丁架在左蒼狼脖子上,說:「放我們離開大燕,否則我就殺了她,你也別想解穿髓蠱之毒!」
左蒼狼說:「這時候,你如果挾持我,正好給了姜散宜等人可趁之機。只有他有用。」
阿緋這才對慕容炎說:「你也過來
!」
她言語之間毫無半點威勢,顯出三分緊張之色。
慕容炎沒有動,她將壓在左蒼狼脖子上的短劍按緊三分,說:「你再不過來,我先殺了她!」
似乎是蠱毒的劇痛過去,慕容炎這時候才說話,他的聲音卻依舊沉穩,不見絲毫異樣:「那你就殺了她吧。」
阿緋愣住,她身後一個長老上前,一把抓過左蒼狼,右手取出一條黑色如墨的小蛇,說:「慕容炎,這是食心蠱,會住在人的心臟之中,你也不希望我餵她吧?」
那小蛇在眼前噝噝地吐著信子,冰涼而膩的身軀微微躬起。左蒼狼渾身血液倒流,沉聲說:「拿開!」
那長老不聽,反而捏開她的嘴,她左手一使力,奪他腰刀。阿緋不知所措,短劍未收,左蒼狼頸間已經流下一線鮮血來!眼看二人爭執,慕容炎突然說:「夠了。孤放你們離開。」
那長老說:「你以為我們還會信你嗎?你現在立刻除下兵器,下馬過來!」
慕容炎冷哼了一聲,卻真的翻身下馬,慢慢走過來。那長老便收了那小蛇,命兩名族人將他雙手反剪,捆縛起來。慕容炎眉頭微皺,不太在意,反而轉頭又看了一眼左蒼狼。
阿緋一手仍然以短劍相挾,一手卻在布包里找了止血的藥,撒在她的傷口之上。左蒼狼簡直是整個毛孔都炸將開來,許久才穩下心神。有族人上前推搡慕容炎,周信急道:「陛下!」
慕容炎聽若未聞,只是說:「為他們準備車馬。」
近千人的車馬,再快也要等。阿緋讓兩個長老看守慕容炎,自己挨著左蒼狼坐下。左蒼狼問:「你打算去哪裡?」
阿緋一片茫然,說:「我……我從小就一直跟著義父,自記事起,就在大燕安身。從來沒有出過關。」
左蒼狼無奈,問:「那麼你帶著這近千的族人,打算如何過活?又或者轉投哪國?」
阿緋說:「我想只要先離開大燕,總有活命的地方。」
左蒼狼說:「你倒樂觀。」
待歇得差不多了,阿緋才慢慢走到楊漣亭面前,過了許久,她蹲下,輕輕拭去他嘴角的血跡。左蒼狼問:「你要安葬他嗎?」
阿緋搖搖頭,說:「我想帶上她,一起走。」
左蒼狼不明其意,卻見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玉瓶。玉瓶中玉色奶白,她慢慢除去楊漣亭的外袍,將水接觸他的皮肉。只見那血肉慢慢收縮,一瓶水盡,整個屍身皆化骨珠。
她將骨珠收攏入懷,許久之後,才說:「聽燕人說,如果有的人八字很硬的話,就會剋死自己最親最近的人,我是不是也是這種不祥之人?」
左蒼狼沒有回答,她似乎也不需要別人回頭,只是默默地緊握著那玉瓶。
禁軍很快找來車駕,阿緋將慕容炎和左蒼狼趕進同一輛馬車之中,有長老說:「聖女,這二人一向詭計多端,恐怕分開關押更為妥當。」
阿緋搖搖頭,急令族人會騎馬的上馬,不會騎馬的趕著車駕,準備向東出玉喉關。
馬車開始前行,不知道是誰在趕車。左蒼狼雙手亦被綁上。她沒有明著表示要跟隨拜玉教逃亡,捆上好歹不算拜玉教同黨。但是捆綁她用的是阿緋的衣帶,比慕容炎的麻繩要好很多。車窗被放下來,車裡光線昏暗。慕容炎慢慢傾身過去,左蒼狼以為他要想辦法解她繩索,卻不料慕容炎撲在她身上,驀然吻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