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后將軍 第117章鴻毛2016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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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七章:鴻毛

    法常寺,王楠走在前面,薇薇跟在他身後。天色暗淡,王楠這樣的武人倒是如履平地,薇薇就走得深一腳淺一腳,十分吃力。王楠見了,索性回身,將她往肩上一扛。薇薇尖叫一聲:「你幹什麼?」

    王楠說:「我也不想無禮,可是若按你這速度,我們今天是中秋,走到法常寺只怕就過年了。」

    薇薇氣急敗壞:「屁!想當初我跟將軍還不是一起上去過!」

    王楠笑:「將軍以前還好說,今天如果在這兒,也只能上法常寺過年。不然她為什麼不自己來。」說完,又有些好奇,問:「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讓你深夜和我來取?」

    薇薇被扛著,只覺得頭暈想吐,說:「我怎麼知道?你快放我下來!」

    王楠笑,反倒將她掉了個個兒,女孩真是輕,抱在手裡,玩偶一樣。他扛著薇薇,大步上山。薇薇掙扎了半天,愣是無法撼動他分毫,只觸到他微涼的輕甲。

    他說:「你真不知道?將軍讓你來拿東西,會不告訴你是什麼?」

    薇薇說:「將軍就是不知道是什麼,才讓我來拿啊!」

    王楠哈哈一笑,說:「說得對。」

    兩個人一邊說著話,一邊上山。王楠的手搭在她身上,溫度慢慢透過衣料,薇薇有些不自在,說:「你放我下來啊!」

    王楠說:「還是就這樣上山吧,天黑路滑,彆扭了腳。」

    薇薇抿了抿唇,不說話了。法常寺的石階,已經布滿青苔,山險路滑,確實她也行走不便。一路上了山,王楠把她放下來,自己點了火把,說:「找吧。」

    彼時法常寺早已破敗不堪,地上隨處還可以見到燒焦的屍身殘骸。風一吹,野草飄搖,邪影綽綽。薇薇腿肚子都抖了,王楠看了一眼她的臉色,把火把遞給她,自己走在前面。

    前方突然一個黑影躥過來,薇薇一聲尖叫,猛地跳到王楠身上。王楠趕緊接住她,又看了一眼,說:「是老鼠,別怕。」

    薇薇緊緊抱著他的腰,說:「真……真的是老鼠?」

    王楠說:「你要是害怕,在這裡等我。我取回給你。」

    薇薇想了想,說:「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萬一你偷偷藏起什麼東西怎麼辦?」

    「你要不要這麼誠實……」王楠嘆氣,低下頭,看了看她的雙手,說:「那你先把我鬆開行嗎?」

    薇薇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飛快地縮回手。王楠往前走,薇薇跟在他身後,不知道為什麼,注意到他的身姿。這個年輕的將領,腰身竟然格外堅實挺拔。

    為什麼會自己會注意到他的腰啊!!薇薇一臉緋紅,卻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反正跟在王楠身後,他腦袋後面也沒長眼睛。但是看過幾眼之後,為什麼就心跳加快呢?

    難道我……我發|春了?!薇薇大吃一驚。

    王楠以刀挑開密結的蛛網和攀爬的藤蔓,再撥弄四周的野草,以免又跳出什麼蛇鼠。薇薇跟在他身後,高高地舉著火把為他照明。過不多時,終於來到大殿之上。

    殿中佛像俱已斑駁,王楠環顧四周,也不免心中戚然。他站在中央,對薇薇道:「去取吧。」

    薇薇站著沒動,王楠以為他不敢,正要自己過去,薇薇說:「慢著!」

    王楠轉頭看她,她咬著嘴唇,說:「我自己去取。」王楠聳聳肩,半天,薇薇沒動。他問:「你又想怎樣?」

    薇薇站了半天,說:「你先告訴我,哪一尊是文殊菩薩?」

    王楠:「……」

    好嘛,她站半天,原來是認不出佛像。

    王楠忍著笑,指了指神台。薇薇終於走過去,抱起那尊菩薩,左右摸了摸,卻沒發現異樣。她一臉狐疑:「難道東西已經被人取走了?」

    王楠上前,接過她手中的佛像搖了搖,裡面隱隱有聲。他將薇薇拉到身後,猛然將佛像擲在地上。碎石四濺,薇薇一驚,只見碎裂的佛像中間,兩封書信赫然在其中。

    王楠彎腰拾起,說:「這估計就是將軍要找的東西了。」然而一看上面的字跡,他驀然驚住:「這……」

    薇薇問:「怎麼了?」

    王楠呼吸慢慢急促,說:「這是……」他又比對了另一封的字跡,上面筆走龍蛇,落筆剛勁。他說:「這是溫帥的字跡!!」

    話音剛落,旁邊有人說:「你說什麼?」

    王楠和薇薇都吃了一驚,循聲望去,只見袁戲和諸葛錦從陰影里走出來。王楠這才鬆了一口氣,說:「袁將軍、諸葛將軍,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袁戲說:「看你小子帶著將軍的侍女鬼鬼祟祟的,又往這荒涼僻靜的荒山上跑,還以為你要拐了將軍的人私奔呢。我跟來看看。」

    薇薇頓時臉又如火燒一樣,說:「袁將軍!」

    袁戲哈哈一笑,說:「不打趣了,你剛說什麼?」

    王楠說:「這兩封信,是溫帥的字跡。」

    袁戲說:「溫帥以前跟雪盞大師也多有來往,有信在此並不奇怪。但是……但是雪盞大師這樣鄭重地藏在佛像之中,倒是讓人生疑。」

    他走過來,要接過那兩封信,王楠略有猶豫,旁邊薇薇已經說:「這是將軍讓找的,還是送回宮裡交給將軍吧。」

    袁戲說:「既是溫帥親筆信,我等應該也看得吧。」

    薇薇看了一眼王楠,王楠也拿不定主意。一個是袁戲軍職比他高,二是一直以來,他們一直都算是同一派系。袁戲看出他的猶豫,說:「這封已經拆口的,必是寫給雪盞大師的,我們看一眼不行?」

    王楠也不好攔他,只好把信遞過去。袁戲接過來,抽出信紙,然後目光漸漸凝固。王楠一直注意他的表情,見狀問:「袁將軍?到底是什麼事?」

    袁戲沒有回答他,反而一把抓過諸葛錦,問:「你看一看,這是將軍的親筆信嗎?!」

    諸葛錦接過信紙,仔細核對字跡,許久之後,說:「確定無疑。而且看這墨痕,也不新了。」兩個人互相對望,眼中均是駭然。薇薇有些嚇到了:「二位將軍,溫帥到底說了什麼?」

    袁戲慢慢將信紙折進信封,說:「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溫帥已死,慕容炎對我們還是處處提防,百般打壓了。」

    王楠面色微變,一向溫和的諸葛錦都慢慢咬緊了牙,說:「他逼死溫帥,他竟然逼死溫帥!」

    薇薇急了,問:「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袁戲說:「我們都錯了,這個人早就瘋了。」

    話落,他也不將書信還給王楠,轉身離開法常寺。薇薇追過去,王楠伸手拉住她,對她搖了搖頭。


    後半夜,左蒼狼正等著消息,就見薇薇匆忙趕回來。見她一臉慌張,左蒼狼眉頭微蹙:「出了意外?」

    薇薇說:「將軍,文殊菩薩像中,是溫將軍的親筆信。」左蒼狼心中一跳,說:「你沒能取回來?」

    薇薇急道:「我跟王楠將軍已經取到信,可被袁戲和諸葛錦兩位大人奪走了!」

    左蒼狼慢慢坐到書桌前,薇薇見她神情,反倒愣了:「將軍,您怎麼一點都不奇怪的樣子?」

    左蒼狼右手輕輕撫摸桌上獅子頭狀的鎮紙,說:「溫帥給雪盞大師留信,雪盞大師如此機密地藏在佛像之中,說明裡面一定有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東西。如果只是其他的事,袁戲等人就算是發現,也會讓你傳話與我商量,不會直接奪走。信的內容,是溫帥的死因嗎?」

    薇薇驚住,說:「將軍,您……我還什麼都沒說呢,您這就猜到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溫帥是怎麼死的,袁將軍也沒有說……」

    左蒼狼說:「溫帥之死,只對一個人有好處。如果真的涉及他的死因,就只會和一個人有關。而正因為和這個人有關,袁戲等人才可能不跟我商量。」

    薇薇終於明白過來,說:「您是說……陛下?」

    左蒼狼慢慢握緊那方獅子頭鎮紙,微微彎腰,像是忍著痛。薇薇說:「將軍,您先不要這樣,說不定那信是假的。畢竟溫帥也已經死了這麼久了,而且他是死在西靖任旋的手裡啊!」

    左蒼狼似乎是在忍著痛,過了許久,說:「不會有假的。」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怎會有假?

    怪不得,這麼多年,他一直對溫氏舊部耿耿於懷,一直提防溫以軒。他寧可偏信於姜散宜一黨,也始終猜忌袁戲等人。其實他未嘗不明白忠奸,只是他更明白一旦真相大白之後,會有怎樣的後果。

    「他們回去了嗎?」她的聲音在夜裡略微嘶啞,薇薇趕緊說:「回去了,我看袁將軍走得異常匆忙。」

    左蒼狼說:「明天,我要去一趟馬邑城。」

    薇薇驚住,說:「將軍,您去馬邑城幹什麼呀?」

    左蒼狼說:「袁戲沉不住氣,他若是知道此事,一定會向麾下兵士揭露。此事一旦傳揚開來,必給姜散宜可趁之機。後果不堪設想。」

    薇薇說:「可是您要出宮,還是去馬邑城那麼遠的地方,陛下那邊……」

    左蒼狼說:「此行事關重大,不必多說了。準備一下,我去趟溫府。」

    溫府,夜色已深,溫行野夫婦都已經歇下了,只有溫夫人秋淑還在看田地莊園的賬目。左蒼狼進來時,帶起一陣風露,她頗為意外:「這夜深露重的,將軍怎麼倒是過來了?」

    左蒼狼說:「出了一點事,我要讓老爺子跟我去一趟馬邑城。」

    余秋淑面色微變,說:「可公爹行走不便……」

    左蒼狼伸手止住她的話,說:「我知道,我要單獨跟他談談。」

    溫行野被吵起來,倒也知道左蒼狼必有要事,揮手屏退了其他人,說:「你這匆匆忙忙的,是什麼事?」

    左蒼狼望定他,許久之後,撩衣跪在他面前。溫行野一怔,微微嘆氣,說:「砌兒雖然無福,但你在我眼裡,早已是自家女兒一般。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

    左蒼狼說:「我想請您隨我去一趟馬邑城,阻止一場刀兵之禍。」

    溫行野愣住,說:「如今西靖不再犯我燕土,孤竹、無終皆已歸降。何來刀兵之禍?再說,若真有戰事,我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去了又能如何?」

    左蒼狼抬起頭,許久,緩緩說:「溫帥故去之前,留下兩封親筆信給雪盞大師。雪盞大師藏在佛像之中,言道我若有悔,方可去取。」溫行野的目光慢慢凝重,雙手慢慢握緊太師椅的扶手。左蒼狼說:「這兩封信,現在被袁戲奪去。」

    溫行野說:「袁戲雖然年長於你,但對你素來敬重。你用『奪去』二字,難道……」話到此處,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目光如刀般鋒利。

    左蒼狼不閃不避,說:「上面一定有對陛下非常不利的指控。而且……嚴重到足以動搖軍心。」

    溫行野說:「你是說,就憑這兩封砌兒的親筆信,就可以讓袁戲等人舉兵造反?」

    左蒼狼沉默,溫行野說:「砌兒信上到底寫了什麼?不……不對,他若是寫就臨終絕筆,為何不寄給我們,反而寄給雪盞?」

    左蒼狼抬起頭,這位老將雖然隱退已久,但其神思之敏銳,常人難及。溫行野聲音微顫,說:「砌兒的死,另有緣故,對不對?」

    左蒼狼說:「我想是的。」

    溫行野猛然站起身來,握住她的手,說:「是他所為?!」

    沒有人說話,溫行野甩開她的手,說:「慕容炎!為什麼,我溫氏一門幾代效忠慕容氏……」左蒼狼說:「因為以溫帥的為人,寧願一死,也絕不會改投慕容炎。」

    溫行野眼中淚花閃動,說:「砌兒沒有錯,慕容炎這樣的君主,表面偽善,其實心肝早已被權勢蛀空。這樣的君主,怎配得到我溫氏一族的效忠?」

    左蒼狼說:「我知道,您對他多有怨言,但是馬邑城一行,您非去不可。如果袁戲將溫帥書信公之於眾,忠心於溫氏的兵士必然起兵造反。到那個時候……」

    溫行野慢慢坐下來,突然說:「你走吧。」

    左蒼狼說:「老爺子!」

    溫行野說:「我不會去的。他殺了我兒子,我溫氏幾代人戰死沙場,難道為了慕容氏,血流得還不夠多嗎?可他,就連我最後一個兒子,也不放過。你以為,我會為了他的江山,再做任何事嗎?」

    左蒼狼說:「大燕不是他的江山,是整個燕地,萬萬百姓的江山。」

    溫行野說:「我知道你會為他說話,但是我不想聽了。我累了。」

    他起身要走,左蒼狼按住他的拐杖,溫行野說:「你要跟我動手嗎?」

    左蒼狼鬆開手,說:「老爺子,溫帥死了,但是在馬邑城,在小泉山,在大燕以西,還有數以萬計的人在想念他!這些人,每一個都有父母、親人!袁戲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一旦他將此事公開,這些忠於溫氏的將士們,就將再無退路,他們只有提槍去戰!他們的命,難道加在一起,比不過溫帥一個人的生死仇怨嗎?」

    溫行野不說話,左蒼狼說:「現在姜散宜在朝中,恨不能尋出一絲一毫證據,來謀奪軍權。你試想,一旦他知道此事,而袁戲他們再有異動,慕容炎再無退路。袁戲等人與周信一派必將兵戎相見。您想一想,孤竹和無終才剛剛歸附,人心不穩。俞國故地達奚鋮還在,他們豈會甘心一世為臣?只要周信和袁戲一開戰,大燕必將四分五裂,重陷戰亂!到那個時候,西靖豈會不來分一杯羹?」

    溫行野呼吸慢慢急促,左蒼狼說:「您口口聲聲,不會再幫慕容炎做任何事。但難道這就是溫帥想看到的結果嗎?如果是,那麼那些書信,今天就會在溫府,在您手裡!而不是在法常寺的佛像之中!」

    溫行野似乎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他閉上眼睛,以手抵住心口。左蒼狼說:「老爺子,您也是征戰殺伐之人,可是我們寒衣鐵甲、沙場撒血,難道為的僅僅只是王座之上,那個君主嗎?」

    左蒼狼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是曾經在營中,溫帥曾對我說過的話。想必當年,您也是這樣教導他吧?」

    半晌,溫行野終於說:「你要我怎麼做?」

    左蒼狼說:「隨我去一趟馬邑城。只要您能證明,溫砌的信件是有人偽造,此事就可以澄清。」

    溫行野聲音乾澀,說:「沒有用的,你常年帶兵,軍心一旦譁變,必然群情激憤。而你現在……在他們眼中,已經是慕容炎的人。你若帶兵前往,立刻就是敵對之局。你若獨身前往,根本就進不了軍營。如何解釋?」

    左蒼狼說:「所以,我需要您的幫助。」

    溫行野與她對視,許久,他說:「我入軍營,無論如何,他們不會把我怎樣。可是你……」

    左蒼狼說:「我一人生死,比及千萬人生死,終究只是輕若鴻毛之事。值得一試。」

    溫行野沉默,許久,他拄著杖站起來,說:「走吧。此時啟程,行至城門,大約天色也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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