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福爾瑪琳用匕首刺穿喉嚨的那一刻,卡扎琉瞪大了眼睛,仿佛對發生的一切顯得難以置信。
卡扎琉的腦子不聰明,但他從出生起的那一刻,就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教授的兒子,被賦予了「刀劍精通」的能力。同時作為教授所有孩子中戰鬥技術最強的人,他也是教授手中最鋒利的「劍」。
卡扎琉會守候在教授身邊,在父親需要的時候拔出刀劍為他而戰。這是他的義務,也是他唯一能夠報答父親的方法。
他知道自己是那種從出生開始就註定要去戰鬥的人,也明白自己遲早會死在戰場上。
他曾想過自己或許會在下一次「百獸夜行」到來後,死在夜樞城的守衛戰中,被怪獸撕咬成碎片。
他也曾想過自己或許會在某次針對教授的刺殺中,為了保護父親而亡。
他甚至幻想過自己能夠參加戰前歷史中經常提及的「戰爭」,然後在戰場上揮劍殺至最後一刻,最終力竭而亡。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在這種昏暗的小巷裡與幾個歹徒交手的時候,被自己最疼愛的妹妹從背後捅刀子。
或許他本該多帶幾件保命裝備再出門,或者乾脆穿上那套教授實驗室為他特製的戰鬥鎧甲,這樣他就能防住妹妹的背刺了。
可他當時並沒有想這麼多,只是因為得知妹妹的消息就火急火燎地趕過來了。他當時滿腦子只想著再見妹妹一面,然後盡力將她挽留下來。
卡扎琉非常愛護自己的家人,尤其是年齡最小的蕾阿麗塔。
就連與楚劍萊激戰的時候,他都沒有去特意提防福爾瑪琳。因為他相信福爾瑪琳是家人,絕對不會對他做不利的事情。
在卡扎琉眼裡,蕾阿麗塔那個孩子總是喜歡擺出一副仿佛什麼都能看穿的犀利眼神,讓人感覺渾身不自在。所以一直沒什麼人願意與她交朋友,就連別墅里的女僕也不願意與她共處。
而蕾阿麗塔對此並不在乎。她作為洞察力超常的天才,從小就意識到和普通人交流只是浪費時間。她更喜歡將時間埋藏在書里,貪婪地吸取著對她而言重要的知識。
即便是在教授舉辦的家庭聚會上,蕾阿麗塔也總是捧著一本電子書躲在角落,不願意與人交談。
直到有一次聚會上,卡扎琉跑到蕾阿麗塔面前,傻兮兮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包裝精緻的長方形禮盒,說是有東西要送給她。
蕾阿麗塔打開盒子一看,卻發現盒子裡是一把鋒利而精緻的軍用匕首,匕首的把柄上還刻著「蕾阿麗塔生日快樂」一行小字,簡直是既老土又愚蠢。
她當時很想斥罵卡扎琉一通,畢竟世上哪有送女孩子匕首的愚蠢男人。
但卡扎琉卻對她憨厚地笑了笑,說是自己找人問了她的生日,這把匕首是特意為她準備的生日禮物。
那是蕾阿麗塔收到的第一件生日禮物。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為這個孤僻的少女慶祝過生日。
卡扎琉坦白地告訴她,自己一直很關心兄弟姐妹們,也記得每個人的生日和重要紀念日。
他不忍看見年紀最小的蕾阿麗塔總是孤零零地一個人,始終融入不了這個家庭,因此才想方設法地逗她開心。
儘管蕾阿麗塔的信條是不與蠢貨打交道,可當時這位看起來一臉蠢貨相的哥哥卻用真誠打動了她,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朋友。
如果回想過去,福爾瑪琳或許是因為卡扎琉的關照,才開始對這個由教授組建的畸形家庭產生好感。
但是今天福爾瑪琳刺出的這一記匕首,卻仿佛割裂了兩人之間的美好回憶,與過去的一切美夢進行道別。
卡扎琉就這麼被殺了,在這種無人知曉的地方,以極其屈辱的方式被關係最好的妹妹背叛而死。
【我怎麼會死得這麼愚蠢?】
如果卡扎琉還能說話,他絕對會忍不住開口對自己調侃一句。
這種局面就像是一個名震天下,實力超群的獵魔人不小心被某個路人村夫用乾草叉捅死,簡直是滑稽到能讓人做成梗來調侃。
他甚至都沒拔出自己最得心應手的格雷莫爾大劍,就像是一個還沒來得及開大招就被敵人集火弄死的遊戲玩家。
「妹...妹...」儘管喉嚨被刺穿,卡扎琉還是嘗試蠕動嘴唇,用已經發不出聲音的喉嚨說出了兩個字。
卡扎琉對蕾阿麗塔的背刺感到不解而悲哀,因為他看見那把刺入自己咽喉的匕首把柄上,刻著「福爾瑪琳生日快樂」那幾個字。
可即便到了這個份上,他卻完全恨不起自己的妹妹。
因為他在意識消散之前,分明看見自己的妹妹露出一副眼淚汪汪,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這是在極度心痛的情況下,才會顯露出的表情。
卡扎琉想要掙扎著逃跑,可是胸口和喉嚨同時被刺穿的他已是無力回天。
他又想在臨死前說些什麼,可惜他的喉嚨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他只是用盡全力抬起手,輕輕拍了一下蕾阿麗塔的腦袋,然後不甘地閉上了眼睛。
察覺到敵人失去了呼吸,楚劍萊便將斷劍從卡扎琉的胸口拔出,任由這位人造劍聖的身軀轟然倒地。
隨後,楚劍萊雙手合十,略帶憐憫地對卡扎琉微微鞠躬,像是在為他祈福。
「你這是在幹什麼?」陳熵走上前,好奇地問道。
「他是一位實力極佳,值得令我認真一戰的對手,我有義務對他表達敬意。」楚劍萊直起身子,一臉嚴肅地說道:
「這種人若是能成為我的盟友或者切磋對象,便是我楚某人三生有幸...只可惜他是財閥的人,與我不共戴天,只得儘快斬草除根。」
緊接著,楚劍萊從卡扎琉的背後撿起那把格雷莫爾大劍,遞給正在默默抽泣的福爾瑪琳。
「這是你哥哥的劍,你拿著留作紀念吧。」楚劍萊不由分說地把長劍塞進了福爾瑪琳的懷中。
隨後,楚劍萊握著自己手中的斷劍,轉身便想走開。
陳熵指了指卡扎琉手中的兩柄精鐵太刀,好奇地提醒道:
「你總是用那種質量堪憂的武器,幹嘛不把他的劍拿走?我可以讓黑市老闆把這兩柄太刀鑄成你喜歡用的雙刃劍,畢竟財閥特工的武器材料可比你手裡的地攤貨好用多了。」
「劍...是劍客的靈魂。」楚劍萊卻停頓了片刻,一臉正色地說道:「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劍客,我不會奪走他的魂。」
「但你倒是對你的劍一點都不在乎~」陳熵指著楚劍萊手中的斷劍,提醒道:「你每次戰鬥都好像只是把劍當成一次性武器,就算壞了也無所謂。」
楚劍萊突然一臉滄桑地抬起頭,仿佛有晚風吹拂他的發梢。他沉吟片刻後,開口說道:
「我已經失去了靈魂,便也不在乎自己能否擁有陪伴一生的寶劍。」
與楚劍萊結束聊天,陳熵走到了福爾瑪琳身旁。
由於親手殺死了自己最喜歡的哥哥,福爾瑪琳的情緒看起來不是很好。她緊緊抱著哥哥生前用過的大劍,就像是出殯的時候抱著親人的骨灰盒。
「等我們離開中心區之後再哭吧,財閥的安保部隊很快就會過來追捕我們了。」陳熵用儘可能溫柔的聲音提醒道。
「......」福爾瑪琳沉默片刻後,才緩緩開口道:「我恨你,陳熵。」
「我明白~恨我的人簡直能從聯合會大樓一直排到中心區邊境了。」陳熵攤開手,擺出無所謂的樣子。
「你為什麼要逼我殺死哥哥,做這麼殘忍的事情?」福爾瑪琳泣不成聲地問道。
「可你還是做了,你聽從我的話,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哥哥~」陳熵平靜地說道:
「就算我現在不逼你做,你以後也不得不這麼做的。你五哥和你註定不是一路人,你們總有一天會爭鋒相對...」
雖然陳熵的話聽起來就像是一個逼迫良家少女為娼的大惡人,但他在這件事上確實沒有說謊。
在遊戲劇情中,玩家可以通過某個隱藏任務得知教授正在進行一項名為「re:birth」的實驗計劃。他想要通過將大腦意識轉移到子女的軀體上的方式達到永生,以此來永久統治這座城市。
如果玩家選擇阻止教授的計劃,那麼就會進入一個特殊劇情分支。
玩家需要收集情報並積蓄勢力,趕在教授的「轉生計劃」實施之前阻止他。
這條劇情分支的結局多達六種。玩家可以草率地殺掉教授,以簡單粗暴的方式結束籠罩在這座城市之上的黑暗;也可以在最後一刻與教授達成共識,狼狽為奸,成為真相的守秘者;亦或者是做一個純粹的恐怖份子,直接把整棟聯合會大樓炸上天,成為無人理解的千古罪人。
當然,無論玩家選哪一條路線,除了蕾阿麗塔之外的六個教授子女都會在劇情中試圖阻撓玩家,與玩家展開戰鬥。
然而除了教授的五子卡扎琉之外,其他幾個孩子的戰鬥都是可以避免的。根據每個教授子女的性格不同,玩家可以通過「交易」「利誘」「威脅」「談判」等不同的方式來說服他們。
其中有一位教授的女兒還是可攻略角色,如果玩家在進入分支劇情前刷高她的好感度,她甚至會幫助玩家對父親發起華麗的叛逆。
然而卡扎琉是教授的所有孩子之中,唯一一個無法避免戰鬥的敵人。
無論玩家多麼花言巧語,卡扎琉的肌肉腦袋都不會動搖。他從始至終堅信著教授是他最值得守護的父親,因此會和玩家戰鬥到最後一口氣。
而且對於玩家來說,卡扎琉的棘手程度堪比遊戲的隱藏地圖boss,就算做足準備也很難打得過。
即便玩家想盡辦法避免與卡扎琉戰鬥,這名天才劍士的命運也是滿滿的悲劇。
他會在遊戲末期成為教授第一個奪舍的對象,因為奪舍轉移的目標對象智商越低,奪舍的成功率就越高。
所以在陳熵看來,卡扎琉這個充滿悲劇色彩的角色是必須要結局掉的。否則既是害了自己,也是害了他。
儘管陳熵的心中仍舊抱有一絲僥倖,希望福爾瑪琳真的能夠說服卡扎琉,讓他成為反抗教授的叛逆者,或者是誰也不幫的中立者。
......
周圍逐漸傳來警笛聲,陳熵意識到他們不能繼續在這裡久留。
臨走之前,陳熵看了一眼卡扎琉的屍體,對楚劍萊吩咐道:
「麻煩你把他的身體切碎踩爛,不要給財閥聯合會能夠把屍體重新拼起來的機會。」
「我明白了。」楚劍萊點了點頭,走到卡扎琉身前。
「等等,為什麼?!他不都已經死了嗎?為什麼連他的屍體都不放過?!」福爾瑪琳攔在陳熵面前,一臉焦急地阻止道。
「如果我不放過他的屍體,你覺得教授和財閥聯合會就能放過他嗎?」陳熵卻一臉嚴肅地盯著福爾瑪琳,冷眼問道:
「你在實驗室里有看到過類似的報告吧?比如說『殭屍實驗』或者『亡靈士兵實驗』之類的。」
「我...我好像看見過!」福爾瑪琳的記憶仿佛被牽動了,連忙應和道。
當初陳熵在崑崙區儒門和巴別塔製藥工廠目睹過喪屍病毒的實驗。這種藥物病毒一旦實驗成功,便能夠將死人轉化成不知疲倦且不需要工資休假的喪屍士兵。
而如果玩家在遊戲的「教授線」中殺死卡扎琉卻不把屍體剁碎,他的屍體便會被製作成喪屍戰士,再次與玩家為敵。
「你不希望你的哥哥哪怕成為一坨冷冰冰的屍體,都要被財閥聯合會拿來廢物利用吧?」陳熵質問福爾瑪琳道。
「我...我...」福爾瑪琳被說得不知該如何反駁。
悲傷,憤怒以及內疚感在她的腦海中輪迴交錯,令她的思緒亂得如同纏綿在一起的線團。
......
二十分鐘後,財閥聯合會的安保部門聞訊感到小巷,卻只找到了一個握著兩把太刀,渾身被剁得稀碎的成年男性屍體。
負責此事的行動組長迅速核實了死者的身份,此人便是教授的五子卡扎琉。
依照例行公事,行動組長將卡扎琉的死訊與遺體照片發給了教授。
昏暗的辦公室內,教授看著自己乾兒子的碎屍,眼神中並未流露出太多的悲傷,卻顯得有些遺憾,就像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寵物突然被人殺死了。
「蕾阿麗塔...這就是你對我的答覆嗎?」教授輕輕摩擦著手中的文玩,語氣似乎聽不出任何悲喜:
「在這種混亂的特殊時期,你卻還是想著給我不停地添亂...」
「往日的小打小鬧我本不想追究,不過你把我培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殺死,我就不能視而不見了。」
教授打開電腦,對手下發布命令:
「從現在開始,把蕾拉麗塔...不,福爾瑪琳列為通緝對象,向所有地區的執法部門發布懸賞通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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