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旻傳 第五十三章 地動天脈

    「九根立柱,一一看來,徒有一些莫名元氣震盪,雜紊不可尋其蹤。便是猶如那傳說中的真龍,鹿角、蛇身、鷹爪、魚鱗、馬臉、牛鼻、虎睛、獅鬃、牛耳、狼口、魚須,分開來看,皆平淡無奇,可合而為一,則立身九天,睥睨萬物,震古爍今,為上古神獸。蟠龍聖國,視自己為龍之傳人,將龍作為圖騰,認為其疆域之下,為龍族遺蹟。」

    「噤聲!你說這等玄虛之事,於我何用?什麼蟠龍聖國?顧左右而言其他,莫不是心中有鬼!」蔡平壑大喝,認為黃正心居心叵測。

    黃正心笑而不語,一雙狹長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蔡蓉。

    蔡蓉初時不露辭色,數息之後,震撼溢於言表,面龐之上露出恍然之色:「原來如此!」

    躲在石蟾之後的關磨,也幡然醒悟,心竅猛然活絡過來,顱宇之中有醍醐流淌:「我真是愚蠢!一葉障目!古有神廚目無全牛,而我卻限之於『全』之一字!可嘆!」

    黃正心淡漠地瞥視了蔡平壑一眼,毫不掩飾譏諷與輕蔑:「平壑兄,我說得這般明顯,你竟依然不懂,拙不可救啊!」

    蔡平壑儒雅盡去,心頭浮躁,七竅生煙,正欲破口大罵,卻被蔡蓉出聲喝止,隨即,她說道:「倘若陣法得窺,那又怎樣將之破除?」

    黃正心道:「自然,需要開玄境之人,才能破陣。」

    蔡蓉道:「如何破?」

    「家主,切莫聽他胡言……」蔡平壑再度出聲打斷。

    蔡平淵在一旁默不作聲,此刻出言斷喝道:「大哥,你這般瞻前顧後,談何輝煌我蔡家?若是家主如你一般怯懦,她怕是會成為我蔡家千古罪人!望大哥好生思量!莫要作了我蔡家的罪人才好!」

    黃正心別有意味地笑道:「九索天紲籠身,盡破之後得窺肉殼無上神妙奧秘,邁入開玄境。」

    他邁著步子悠悠地走著。

    「人族肉殼之內匿伏著無盡元脈,亘古至今,也無人能說清元脈究竟幾何。開玄境第一階,化脈,元魄在元脈之中運轉大小周天,臻至圓滿,戰力瞬間提升至二十成,甚至三十成,也不成問題。」

    「然而,遠在太古時期,神魔縱橫天地,掌握日月之時,人族在化脈階,還有一種玄異之能,至今已是虛無縹緲、無人能信的傳說。」

    蔡蓉眼皮一跳,眸子之中,終是掠過一絲波瀾。

    「地動,天脈。」

    蔡蓉吐出這四個字後,看著那如一潭深不可測幽水的黃正心,說道:「這些傳說我也有所耳聞,化脈引元,抱念納都,盤冠為宇,地動天脈,古籍中記載的『宰覺』或是『支手』,又有人稱『域力』。」

    黃正心坐臥在地,頷首:「不愧為蔡家家主,南鯤都五大世家,底蘊深厚、見多識廣。」

    「你究竟何意?」蔡蓉鶴髮雞皮,面龐之上斑痕顫動。

    關磨在石像後屏息凝神,他絲毫不知,自己正在知曉一些湮沒在史河中的奇聞。

    黃正心微垂著頭顱,模樣懶散:「家主,你在西殿之中,想必得到一物,名叫『諦聽丹』。當今無數丹方中,絕無此種丹藥的名字,它傳承自上古,為這九曦宮之主少年時愛不釋手之物。」

    蔡蓉古井無波。

    黃正心復道:「使用諦聽丹最低門檻,便是開玄境化脈階。彼時化脈階修士已開闢出元脈,或多或少,諦聽丹便會讓其六識空明,洞徹虛實,隱隱間能觀窺到天地的『腠理』,達到『地動』的無我之境。」

    「家主,你若是有所保留,那便離開罷,這九曦宮真之傳承,便讓它再過千年,或被某不知名之人奪走。你若願意搏上一搏,我自會將破陣之法口述於你。」黃正心狐臉詭笑,語氣起先悵然若失,後又慷慨激昂,惑力十足。

    蔡蓉臉色明暗閃滅,不過思量了二三息,便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瓶,道:「黃正心,你不失為一代人傑,我老眼昏花,竟未曾識破你的嘴臉。今日,即便你是真心也好,算計我也罷,你也不可能翻起任何浪花。」

    「我身居開玄,後有兩個天紲高手,我觀你氣息悠長,吞吐天地間的種種精元,雖是達到了塵翳階,但比之吾兩個兒子,尚且差了不止一籌。」

    言罷,蔡蓉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盒,從中捻起一顆黑紅相見的丹丸,一口吞下。

    元氣匯聚,「咚」、「咚」之音宛如地底深埋著一個遠古之心,又似雲端之上有神魔擂鼓。關磨眼前黯淡,莫名的力量滲入他的肉殼之中,他骨骼震顫、筋肉壓聚、鮮血沸騰、髓液凝固。

    蔡平壑後退一步,口鼻溢血;蔡平淵斷臂處被震裂,仰飛而出。

    這便是古代開玄境修士都夢寐以求的無我之境——地脈。天地間的種種腠理剎那間被蔡蓉接引入體,她氣勢攀升,似將周遭一切都握在了手中。

    黃正心安然無恙,不知有何秘法,能承受天紲階強者都不堪承受的壓力。


    蔡蓉白髮飄舞,那一道道仿若來自太古般渾厚的心跳聲竟引來雷霆,與之共鳴。皎月依舊當空,遠天烏壓壓一片,有著閃電勾勒軌跡。

    黃正心咆哮一聲,大喝道:「速速推拿『玄勢』,捏在手中,拍在第七根柱子上!」

    蔡蓉臉頰赤紅,手臂顫巍巍,虛抓某物,似有千鈞之力,後又一掌拍在其身後一根柱子上,將柱子生生震斷,截面金色光華波盪。

    「攫住『谷尾』,掃向東南方!」黃正心再度暴喝,同時閃躍至蔡平淵身旁,抬起利爪,拍下。

    蔡蓉全神貫注,自是無暇顧及,雙手拽著無形之物掃過五根珠子,斷去三根,三道金柱沖天而起,與先前那一根,共有四根。

    蔡平壑見胞弟落入險境,一道熾焰排空而去,隨即欺身上前,手中凝出一把光刀,凌厲斬下!

    黃正心柔順的毛髮閃過一道紫光,四足生風,縮地成寸,剎那間便是五丈開外!

    蔡平壑一擊不得,恍惚間,一個趔趄,光刀劈在玉石地上,火星四濺。與此同時,蔡平淵身上三道天紲騰身而起,萎靡不振的氣質一掃而光,一隻布滿蠅頭小字的虬拳如火駒過隙,裹著千斤之力,猛然轟在蔡平壑胸膛之上。

    火舌將其胸骨燒焦,心臟化為血煙,胸前碗口大的血洞散發著刺鼻之味。

    蔡平壑雙目暴突,不可置信,眸中滿是不解與疑惑,他狠狠地盯著蔡平淵,目光如刀,剜刻著對方。

    蔡平淵面色淡然地起身,說道:「黃兄,我是否可以功成身退了?」

    黃正心吼吼笑道:「待我細細品味一下你大哥的神情,不甘、暴怒……竟扭作一團了,真是猙獰。」

    「計劃很成功,聲東擊西。」蔡平淵淡淡說道。

    蔡蓉身臨「地動」之境,牙齒怒咬,身處地脈境,手握谷尾,周遭一切自然都盡收眼底,就連關磨的存在都在一霎之間被她窺破。

    叵耐她分身乏術,破陣之時,無法騰出手來。

    蔡平壑下顎震顫,牙關抖動,生機漸漸流逝,憶及初時入門戶之時,蔡平淵還讓自己先行入內,原來是早有預謀。

    悔之晚矣,蔡平壑勉力提起一口濁氣,喝問道:「為何?究竟為何!」言辭激烈,天紲階修士不同凡響,即便心臟被化去,只要都盤無損,也不會即死。

    他胸前血洞乾涸,嘴中咳出各種血塊,猛然想起,蔡平淵一直勸解蔡蓉順著黃正心鋪就的道路走下,原來如此!

    蔡平淵望了望自己的斷臂,淡漠道:「方才在殿中,蔡蓉一把將我拉過,害得我痛失一臂。」

    蔡平壑大惑不解,再度艱難道:「僅是因為如此?」

    「自然不是,積怨已久,且蔡家在你二人手中遲早毀於一旦,黃兄不似你們一般目光如豆,我不過是踏上了通往巔峰的橋樑。」

    「你作為我大哥,自幼便將我養分榨乾,猶如兩個樹苗,你倒生機勃勃,我卻乾枯朽爛。論稟賦,我倆相差無幾,現下卻是一個天紲三索,一個天紲六索。」

    「蔡蓉,枉為人母,存亡之際,想的全是保全己身,我與她從未有過母子羈絆,倒與仇敵一般。」

    蔡平淵頓了頓,又道:「為了今日將你二人葬送在此,我與黃兄密謀已久,平日間的粗鄙與魯莽,實在累煞我也!」

    蔡平淵臉上終是不再古井無波,露出一絲不可捉摸的笑意。

    蔡平淵實則早已死去,後面他一直在自言自語,以抒自己多年來的抑鬱。他很想仰天大笑,但深知喜怒不可溢於言表。

    「黃兄,怕是不消一刻,這九曦宮之外便會圍滿修士,不定還有超乎我們想像的人物,如今該如何是好?」蔡平淵以往凶暴的語氣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如溪水般的清冽。

    黃正心狐吻點觸虛空,似是在施展來自上古的「卜術」,不多時,他道:「無妨,花果山的猴子會與那些烏合之眾相遇,應是能延緩半晌。至於那些大人物……」

    蔡蓉已然將最後一根柱子撞碎,九根石柱斷去,升騰而起的卻是九道直衝天際的金色光柱,盪天散雲,與皓月爭輝!

    黃正心狐頭輕點,蔡平淵三道天紲纏繞在身,身後浮現一道人影,三面六臂九足,紫黑邪氣滾滾,玉石地泛起赤紅光澤,繁星黯淡,金柱都微顫了一下。

    蔡平淵斷臂一揮,那「吞苦騰」六臂齊舞,千萬掌影呼嘯而去。

    關磨一直在窺視,不由得想起虬古那六隻光滑無比、堪比寶鑽的手臂。

    蔡蓉飄舞的白髮落下,她既未轉身,真念也未曾放出,後挪一小步,屈指一彈,三頭雄獅破空而出,十二隻獸蹄踏天而上,每踏一下,虛空之上便會垂下一柄碩大的戰斧,直接將蔡平淵打出的漫天掌影擊散。



第五十三章 地動天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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