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總算是醒了!」
周墨白還未及睜開眼,就覺得腦中絲絲針刺一般的疼痛,蟻咬一般。但聽得耳邊一個溫柔的聲音,清脆可人,猶如黃鸝一般,讓人有清涼如洗之感。
隨之沁入鼻中的一陣清淡幽香,不知是梔子花還是茉莉花的香味,並不十分濃郁,但覺清幽無比,頓時腦中疼痛消減了不少。
待得睜開眼來看清眼前景象,發現自己身下是鋪著精細草蓆的床鋪,上面蓋著輕薄舒適的棉被,身處的房間雖然沒有雕樑畫棟的華麗裝飾,但古色古香的頗有品位,敞開的窗子灑進溫暖明媚的陽光,牆上掛著幾幅字畫,桌上一張楸木棋盤和兩盒棋子。
未及看清房中景象,側身看見身旁一個婀娜的身影,扭過頭來一張清秀的少女臉龐映入眼帘,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格外清純,卻看不出半點歡喜之色,讓這張美麗的臉龐平添了幾分冰冷的氣息。
姿色上佳,雖然算不得鮑魚燕窩,也抵得上魚皮燒麥。
對於習慣了鶯鶯燕燕打情罵俏的周墨白來說,這樣的姿色與那些滿臉鼻涕的小蘿莉相比自是不可同日而語。
「我靠,這是……這是哪兒呀?」周墨白轉轉脖子,眼前少女身著淺藍色鳳尾裙,貼身合適的衣裙展示出玲瓏凹凸的身材,散發出陽光明媚的青春氣息。頭上梳了個仿漢代「墮馬髻」,用一串桃紅色瓔珞做裝飾,耳上垂了一對點金鳳凰搖尾。臉上未施粉黛,但倒襯顯出少女的青春陽光。
莫不是拍古裝戲?
導演呢?劇務呢?起碼攝像得在吧?
一時間周墨白腦袋暈乎乎的十分難受,他依稀記得自己剛剛參加完全國圍棋乙級聯賽最後一輪,因為他輸掉的那一局,他所在的江南隊以小分之差沒能晉級圍棋甲級聯賽,他也以一局之差悲壯地與最佳棋手失之交臂。
作為一個棋壇腹黑男,這樣的結局實在讓人忍不住想像某部電影中的書生一樣仰天吐血不止。
尤其是最後一局那個死胖子,周墨白還記得起來是浙江隊引進的韓國棒子外援,據說在韓國國手戰中勝過李世石,實力不俗。
想起來,周墨白十分強烈想向蒼天豎一下中指,表達自己內心壓抑不住的憤慨,他的等級分已經進入了全國前二十位,實力比起那些縱橫棋壇的國手相差無幾。
當年棋聖聶衛平就曾經當著馬曉春、曹大元、常昊這些棋壇大佬調侃說周墨白的棋不錯,學棋十幾年雖然從沒打進過國際大賽的決賽圈,一直在國內二三流賽事中浮浮沉沉,還至少沒有改行去辦學校開俱樂部做生意什麼的,對圍棋可謂志向不改,意志堅定,值得鼓勵,如今雖然年齡略大,但老當益壯勇氣可嘉云云。
儘管這話聽起來不全像是誇人,但起碼說明了周墨白在棋聖眼中並不是一塊魚腩。
就是乙級聯賽最後一輪,江南隊其他隊友勝負已定,就看周墨白這裡的戰果了,勝了這一盤棋,周墨白所在的江南隊憑藉小分列第二,將成功晉級明年的甲級聯賽,而周墨白將憑藉多勝一盤的優勢成為今年的乙級聯賽最佳棋手。
江南隊的贊助商賽前已經明確表示,勝利晉級後所有隊員獎勵歐洲十日雙人游,最佳棋手另外還有現金若干。
勝利就意味著掙錢,就意味著美女,以及很多很多少兒不宜的內容。
布局階段周墨白執黑在開局就通過妖刀定式的一個轉換,布下滔天外勢,中腹圍出了近二十目的大空,本已取得明顯優勢,加之官子一直都是周墨白的強項,所以他覺得這盤棋已經拿下了,而且仿佛已經看見勝利的曙光在眼前閃亮了!
周墨白的臉上已經提前綻放出得意的笑容,小小得意地想,晚上約棋隊裡的哪個小美女出去共同慶祝。小佳估計不行,上次吃豆腐就挨了人家一巴掌,琳琳也夠嗆,好像她男朋友不太友好,青兒也許不會拒絕,但實在是……心靈太美。
但說時遲那時快,所謂峰迴路轉柳暗花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過於興奮的周墨白忽略了角上隱藏的一個斷的手筋,小胖子兩根短短的手指頭夾起一枚棋子,在周墨白眼前悠悠划過一條璀璨的弧線,響亮地落到棋盤上,點到二路上一斷,角上頓時倒騰出一個緩氣劫。
白棋雖然落後近十目,但劫材很多,利用這個劫,吃住了黑棋五顆殘子,局勢一下子細微起來。
周墨白那一瞬間爆湧起和小胖子十代以上女性直系親戚發生關係的強烈衝動。
棋局已經進入讀秒階段,很快官子結束,裁判進行數子。
半目!
白棋反敗為勝!
雖然只是半目,但勝負已分。
周墨白在棋盤前呆呆坐了將近半個小時,直到教練來到身邊輕聲叫他,才嘆了口氣,失落地走出賽場。恍恍惚惚回到租住的寓所,從冰箱裡拿出幾罐啤酒,悶頭自飲起來。
還不到傍晚,外面的天色卻越發低沉下來,厚厚的雲層雨意甚濃,雲層間不時閃亮幾下,緊接著是隆隆的雷聲。忽然一陣怪風將客廳的窗戶砸得桌球亂響,周墨白握著手中的啤酒邊喝邊向窗戶走去,剛到窗前,還未及伸手關上窗戶,只見雲層間突然耀眼地閃亮一下,一道樹杈般的閃電從灰黑的雲層中探出來,像一隻閃亮的魔爪,直直擊中周墨白手中的啤酒罐。
迅雷不及掩耳,周墨白絲毫沒有反應過來,只覺得一陣巨大的電流從啤酒罐上傳到身上,瞬間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飛了起來,眼帘中晃過烏雲、高樓、天花板,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恍惚中,似乎墜入一片黑暗之中,四周無邊無際,毫無著力之處,仿佛漂浮在雲間,又仿佛身處一條默默流淌的大河,水流簇擁著他的身體漂浮搖晃,勉力掙扎了好久,周墨白睏乏至極,昏昏睡去。
待得醒來,周墨白鬱悶不已,都說遭天譴被雷劈,自己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呀。再看看眼前這些只有古裝劇裡面才看得到的場景,周墨白腦中隱約有了種不祥的預感,但他仍不甘心地張開乾涸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問:「請問姑娘,這是哪兒呀?」
「姑娘?還……請問?」少女明亮的眼眸裡面透出幾分譏誚,「少爺何時學會這般客氣?」
少女俊俏的臉龐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麼表情,眼神中升起一絲疑惑,上上下下打量著周墨白,轉而化作一種防備色狼的警覺。
她遲疑一下才道:「少爺昏睡一日一夜,怎麼醒來連家裡都不認得了,您不是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吧?算了,我還是先告訴老爺夫人去……」
未等周墨白反應過來,少女轉身款款離去,留下一個婀娜的背影。
腦中仿佛擠進一些混亂的記憶,這個小姑娘,好像是自己的貼身丫頭,名字叫飛燕。
年方二八,正是含苞欲放的年齡。
周墨白扭頭看見床邊放了一張寬大的書桌,上面擺放著一本老黃曆,上午赫然寫道:「大明嘉靖二十二年。」
額滴個神,穿越!
周墨白直接暈倒!
雖然沒被雷劈死,可怎麼給搞到嘉靖年間來了,看來自己的運勢不太好,難怪最近幾天眼皮子直跳,早知道就不是什麼好兆頭。
嘉靖皇帝朱厚熜,周墨白太知道這傢伙了,在位45年,大明三百年中在位時間僅次於萬曆。嘉靖二十一年起,因為差點被一群壓迫已久的宮女用繩子勒死,朱厚熜驚嚇之下,在宮外建了一座西苑,修齋建醮,整天和道士鬼混。
眼下最直接的疑問就是自己穿越到大明朝,附體到什麼人身上?
這個問題很關鍵,周墨白摸摸頭髮、鼻子、眼睛、嘴唇、四肢,舒了口氣,還好!
再伸手到下面仔細檢查,還順手擼了幾下試試手感,最後得出結論,一切功能完好,看起來是一個四體健全、五官端正、功能齊全的正常男性,排除太監的可能。
周墨白心情略定,就聽得門外一陣腳步聲,一對夫婦一前一後搶入門來,老者五十多歲,頭髮花白,國字臉,滿面滄桑之感。婦人四十左右,面容姣好,臉上兀自掛著淚痕。後面跟隨的正是剛才出去的丫鬟飛燕,臉上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
待見到周墨白半依在床畔,婦人滿臉驚喜地撲上來,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墨白,你可醒了,這兩日可急死為娘了!」
周墨白還未反應過來,就被婦人一把抱了個緊,頓時身上一陣雞皮疙瘩,不由得打了個冷噤。
混亂的記憶裡面,這個是母親劉氏。
周墨白趁她還沉浸在悲喜未明的悲戚之中,輕輕的拉開她的衣袖,再悄悄掰開她的手指。
靠……眼淚!額……還有鼻涕!
「墨白,你也年紀不小了,整日裡不是拈花惹草,就是遊戲青樓,如此自甘墮落難道要將整個家當敗掉才算?」老者氣得渾身發抖,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表情。
記憶中,這位是父親大人周源。
聽起來,自己穿越這個正主好像不是什麼好東西,搖搖腦袋,混亂的記憶裡面怎麼努力都想不起來自己平日裡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難道是失憶?局部失憶?
蒼天啊,大地啊,天使姐姐啊,不帶這麼玩的吧!
「飛燕,趕緊叫廚房把少爺的參湯熱一下,待會再到慈濟堂請張先生過來看看……」劉氏連忙安排個不停,周墨白乘機掙脫她的懷抱,舒了口氣。
老者嘆了口氣,轉身走到桌邊,望著桌上之物,一付頹然的表情。
周墨白只見得桌上原來放了一張老楸木棋盤,上面兩個黃梨木棋盒,看成色很是件寶貝,看來老父親也是善弈之人。
周源捧起棋盒,恨鐵不成鋼地搖頭道:「墨白,你自小無心讀書,請了若干位先生全都被你氣走,弈棋也不用心,怕是連征子也算不出來吧,這副圍棋,你看都積灰了,唉,難不成要走為父從商之道?咱大明朝商人的地位低下,為父走南闖北三十年,見識夠了世間的冷暖炎涼。」
額!我有那麼差勁嗎?周墨白頭腦裡面還是暈暈乎乎的!
周源掀開棋盒蓋子,盒中黑白之子顆顆沉重扁圓,質地結實,古樸渾厚。白子潔白似玉,晶瑩可愛;黑子烏黑帶碧,色澤柔和,顯然是一副永昌圍棋。要知道,永昌棋子造型雅致、著盤挫骼,重扣而不碎,手撫冬溫夏涼,弈之平添妙趣。明代之時永昌圍棋就已經成為貢品,上大夫們也以家藏一副「永子」為珍。
這麼好的一副棋子,雖然後代僅只百十大洋,但在嘉靖年間,卻是貴比黃金,怕不是三五十兩白銀能夠買到的!
「老爺,墨白年紀尚小,或者待過兩年,也就懂事了。」劉氏止住淚水道。
周源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似乎並不抱太大的希望,忽然聽得外面一陣匆忙的腳步聲。
「老爺、老爺、老爺不好了!」隨著聲音奔進來的是一個青衣小帽的家僕,十六七歲的樣子,胖乎乎的甚為可愛,臉上卻是一臉驚慌。
周墨白依稀記得這傢伙好像叫雙關。
「慌什麼,不中用的東西!」周源怒斥道,「什麼老爺不好了,老爺我好得很!」
「老爺。」雙關連忙就地剎住腳步,氣喘吁吁遞上一封信函。
周源拆開掃了一眼,一臉的無奈,連連搖頭:「唉,楊大人這是強人所難呀……」
他微微皺了皺眉頭,匆匆將信函放入袖中,回頭對周墨白道:「我也懶得說你了,你先好生歇息,由飛燕好生伺候著你,先養好了身子再作打算。」
周源轉身出了房門,劉氏紅著眼圈吩咐了幾句飛燕,也隨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