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陽竟把那個女人帶入墨家?聽到蓮子的呼喊聲,墨筱語瞬間驚醒,睡意全無,心頭有怒火開始熊熊燃燒。
真是欺人太甚!玉氏還病著呢,這會兒帶著那個外室婦上門是想做什麼?耀武揚威嗎?還是想乾脆將玉氏氣死,好娶續弦?
墨陽此舉,委實過分!一把掀開身上蓋著的被褥,在雲雀的服侍下穿好衣裳,墨筱語草草地梳洗一番,連早膳都沒吃,直奔向正院。
妾室要入門,得先拜見長輩,再給夫人敬茶,這是必然要走的過場……而今墨家已無長者,墨陽必然會帶著那個女人去拜會當家主母楊氏。
正院。
楊氏正在吃早膳,聽到身邊的丫鬟稟告,說三老爺帶著兩個陌生女人進了門,也是吃驚的很。下意識地,就看向坐在旁邊安安靜靜喝著粥的墨安昊。
這段時間玉氏身體不好,不免疏忽了對墨安昊的照顧,而墨安昊與墨安禮在同一個書院學習,楊氏便索性將他留在身邊,讓他與墨安禮同進同出,既能搭個伴,也可以培養兄弟間的感情。
墨安昊端坐著喝完最後一口粥,輕輕放下碗,拿過手帕擦擦嘴,站起身對楊氏緩施一禮:「大伯母,我想去看看母親。」動作規規矩矩,唯有顫抖的聲音及忐忑的表情出賣他恐慌的心情。
「去吧,快些回來,別耽誤去書院。」楊氏揮揮手。
十歲的孩子聽到父親帶了別的女人回來,第一個念頭便是去看望自己的母親,這份心意也十分難得。
她心裡不免有些感慨。
「等我,我也去。」墨安禮一口將手中剩下的包子吃下,不等楊氏回應,小跑著跟上墨安昊。
「早點回來。」兩人走得很快,楊氏見阻攔不住,一邊大聲叮囑,一邊喝罵身邊的丫鬟:「都杵這裡做什麼?還不快跟上去看著!」
丫鬟諾諾稱是。
墨安昊走出正院,一眼便看見數月不見的生父墨陽,以及站在他身後,神情略緊張的兩個女子……迎上柳氏打量的眼神,他腳下一頓,看見父親的歡喜在頃刻間消失無蹤。
稍微猶豫,他連招呼也不打,徑直繞過墨陽身邊。
「昊哥兒。」墨陽蹲下身拉住墨安昊的胳膊:「怎麼不理爹爹呀?可是在哪兒受了委屈?說來給爹爹聽聽。」
「二叔父。」墨安昊不動,也不說話,追過來的墨安禮見氣氛僵持,老老實實地對墨陽施了一禮。
「禮哥兒,一段時間不見,你又長高了些!最近可好?書院裡的教學可還習慣?」墨陽神色溫和地拍拍墨安禮的肩膀,從帶回來的包裹里摸出一方碧青色的硯台:「二叔父給你帶了個禮物回來,喜歡不?」
端方的硯台上雕刻著一個蓮花童子,小小的童子抱著大大的筆,筆尖正好落在硯池裡,像是要沾墨水寫字,瞧起來很有趣,墨安禮歡喜地收下:「謝謝二叔父。」
「喜歡就好。」墨陽慈和地笑著,眼神落在挺直腰板背對著自己的墨安昊身上,聲音帶著一點兒討好:「昊哥兒,爹爹也給你帶了禮物。」
「我不要。」墨安昊大聲地回絕,攢緊手心,拔腿就往前沖。猛地撞到一個人身上,他憤憤然地抬眸,見是墨筱語,眼圈頓時變紅,委委屈屈地叫道:「姐。」
「怎麼跑那麼快?」扶著墨安昊站穩,墨筱語抬眸,看見墨陽帶著柳氏及蔣對對站在不遠處,眸光微眯。
「姐,爹爹是不是跟大伯父一樣,有了小妾就不會再回來?」癟癟嘴,墨安昊低聲問道。
他是男兒,墨家不會有人教導他正妻小妾這樣只存在於後院裡的詞彙所代表的含義,他只知道墨安禮的父親墨明誠帶著小妾在外赴任,一直沒有回來過。
眼見墨陽帶著其他女人回來,他以為今後再見不到父親,於是心裡又煩又悶,對什麼都極為抗拒。
墨筱語沉默。她還弄不懂墨陽的想法,要如何回答?總不能編謊話欺騙他吧?
「不回就不回,我才不稀罕!」墨安昊含淚退後一步,隨即埋著頭往另一個方向狂奔,很快就消失在迴廊的盡頭。
見丫鬟一路跟去,墨安禮也小跑著在後邊追,墨筱語並不擔心,只一步步走到墨陽身邊停下。
墨陽率先出聲:「三娘,昊哥兒他是怎麼回事?」最後一句話墨安昊是很大聲地喊出來,他不由得擔心。
「他是娘的孩子。」墨筱語偏眸看向柳氏,表情譏誚:「看見父親突然帶其他女子回家,您說他是怎麼啦?」
墨陽訕訕地別開視線。
「是我不好。」柳氏哽咽著出聲:「老爺,小姐,你們別管我,讓我走吧!」
「若你願走,我親自給你開門。」想要以退為進?墨筱語一句話堵死她的路:「別擺出一副受盡委屈的樣子,看著怪寒磣。」
「三娘,別說渾話!」墨陽語帶警告地瞥她一眼,見柳氏轉身要走,忙抓住她:「嬌娘,別把三娘的話放在心上,她年紀小,你多擔待擔待。」
「爹,哪裡是渾話?我說的是實話!」墨筱語笑看著柳氏,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蔑:「她真想離開,誰攔得住?站在這裡磨磨唧唧,還不是故作姿態?」
淚眼朦朧地看墨筱語一眼,柳氏抬手捂住臉,啜泣兩聲,又狠狠咬住嘴唇,再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
「三娘。」墨陽擰起眉頭,本想呵斥墨筱語,但見她唇角緊抿,神情不耐,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最終只輕聲辯解道:「是我強行把嬌娘帶來墨家,並非她的意思,她本不想給我添麻煩。」
「是麼?」墨筱語故意拖長語氣,以表示自己的不相信:「父親,你的性格素來溫和,從不強迫於人,假如她真正打心底不願意來墨家,你又怎會逼迫她?」
墨陽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只是緊緊抓著柳氏的手,不讓她離開。好一會兒,他嘆了口氣,低聲道:「三娘,嬌娘入了門,以後跟我們就是一家人,你好好跟她說話,別再像現在這樣針對她。」
「父親真真糊塗。」墨筱語冷笑一聲,抬手撫在胸口,表情傲然,字字珠璣:「既然她入了墨家的門,便只是一個妾。我是三房嫡出的長女,她見到我必須得欠身行禮,主動問好……父親為何讓我好好跟她說話?您身為一家之主,本該告誡她要盡好妾室的本分,莫逾越身份規矩才對吧?」
請神容易送神難,得知墨陽帶著柳氏母女入府,墨筱語便明白納妾的事情定下,很難再改變。但玉氏的性子素來綿軟,又病體纏身,只怕壓不住柳氏,她急急忙忙趕來,只為給柳氏個下馬威!
必須讓她好好認清楚自己的身份,少整么蛾子!
「三娘,我們是商戶之家,沒那麼多規矩。」墨陽擰眉糾結一會兒,說道:「嬌娘原也不是出身大家,難免會有不足之處,你也別跟她計較這麼多!」
「我們三房確實是商戶沒錯。」墨陽說的很是誠懇,微帶請求之意,但墨筱語絕對不會退讓:「可大伯父從仕,名聲對他的前途極為緊要,您是他的親弟弟,難道不為大伯父考慮,要為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背負寵妾滅妻,嫡庶不分的壞名聲嗎?」
墨陽臉色微白。
墨筱語說出來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在情在理,他根本無從辯駁……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聲名,卻不能連累兄長!
一時間無言以對。
柳氏是個聰明人,故作哀然地聽到此處,明白自己再不表態,很有可能再次被墨陽送去小圓子胡同。心裡雖有萬分不甘,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她只能壓著憋屈感表述忠心:「小姐說得極是,我一定恪守妾室的本分,盡心盡力地服侍老爺,還有夫人。」
「從你踏入墨家的那一刻開始,你已沒有自稱為我的資格。」冷冷看著她,墨筱語毫無表情地提醒道。
「妾明白。」柳氏微微欠身,模樣謙卑地回答。
「我去看看母親。」甩了甩袖,墨筱語折身往回走,眼神一瞥,卻看見蔣對對如同木偶一般站在柳氏身後,表情僵硬,神情不悲不喜,完全置身事外的模樣,不免奇怪。
不過,即便蔣對對不如柳氏惹人討厭,她們總歸是站在對立面,斷沒可能和平共處,故而也沒有深思。
進入夏荷院,只見玉氏穿戴完整,由秋錦扶著站在門口,不住地向外張望著。
「娘,您站在這裡做什麼?天氣涼,風也大,您快回房間躺著。」墨筱語快步走過去,近了才發現玉氏在臉上施了脂粉,色彩嬌艷的胭脂稍稍掩蓋住她臉上的憔悴感,看起來雖仍舊枯槁,卻多多少少有了一點兒神采。
「有新人進門,我若是不在,傳出去會惹人笑話。」玉氏緩緩搖頭,眼帘垂著,遮掩住眸底盈溢的哀傷與痛楚:「再說,老爺下了決心要納妾,我怎能不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