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狄禹祥與蕭知遠去了如家,如家已是烏雲籠罩,再無喜氣。
這次,如公,如翁一同迎了他們進府。
當天,兩方相談,談得不甚愉快,事情因狄家的拒不鬆口,致歉無用冰結,入夜,蕭知遠帶著妹夫離了如家。
如家不敢相攔,因樞密院已在如家四周布下了禁軍,只等如家動手。
當夜,有人傳來消息,說尹家小姐投井自盡了。
隔日,如家把尹音的絕筆致歉書送到了狄家,京中方向再變,都道狄家逼死了良家女子。
可也不過一天,樞密院在城門攔了一輛要出城門的馬車,把易容而裝的尹音揪了出來……
尹音竟是裝死,就是連皇上對尹家這種欺人之事震驚不已,下令肅查尹家,以有禍發之地如家。
如尹兩家,徹底大亂,朝廷上那些為如家說話的嘴,紛紛閉上,誰也不敢在這事上徒惹一身騷。
**
外邊的事精彩紛呈,暮小小進宮跟暮皇后閒話,她說得不亦樂乎,暮皇后還有些可惜,「便宜如家了。」
「一朝世貴豪門變礫瓦,響了好大的一聲,也算是個好熱鬧了。」暮小小心不大,有熱鬧瞧就好。
「明兒,我給你那小姑賞點東西下去,讓她進宮一趟,也是時候見了。」暮皇后淡道。
暮小小聽到這,笑著與她道,「其實我今天來,也是來跟您探消息的。」
「哦?」
「我那小姑擔心,她這次打草驚蛇,誤了天家的大事了。」暮小小笑道,「您這時要見她也好,省得她擔心。」
暮皇后也知大皇子的狐狸尾巴沒那麼揪,再然,這事看著是打草驚蛇了,不過大皇子也得不了如家的支持了……
現下的如家,已經是自顧不暇,欲要樹倒猢猻散了。
「把如家弄倒已是大功,如家本是皇帝多年的心病,這心病一除,他昨晚都多用了兩碗飯。」暮皇后淡道。
暮小小微微一笑,知道她二姐的心眼才沒那么小。
「這次,狄家還多虧了她,沒被如家弄得家破人亡。」暮皇后給妹妹剝了個桔子放到她手中,嘴裡說道,「確實像個福星。」
狄家那位大人要是中了招,被如家拉攏了過去對付他舅兄,狄家就全完了。
「狄家妹夫也是個明白人,」說到這,暮小小倒為狄禹祥說了幾句好話,「如家拉攏他,他心知肚明,就是他走的是儒家路子,必須尊師重道才能在那群書生中有威信,沒到那個份上,沒個說得過去的說辭,他不能與如家撕破臉。」
「是麼?」暮皇后淡應了一聲,「難不成不是怕得罪你們?」
「這個還真不是,他那性子,跟我家蕭郎還真是不一樣,你看如家底下的那些田莊鋪子,哪行哪業他們如家摻了份子,得了什麼銀,這可是他查出來的,蕭郎查出來的,竟沒有他一半的仔細,之前我們可不知道他查得這麼仔細,竟然比樞密院查出來的還嚴密,他不聲不響的就把如家的底細給掀了出來,就沖這點,您能說他沒心思?我看他城府可不淺,眼下看來,這滿朝的老狐狸里,他可不算那個差的。」
暮皇后輕頷了下首。
「蕭郎說狄家妹夫這心思這兩年是遠勝於他,他原本也是個有深謀遠慮的人,不過,他選的是皇上那邊,姐姐,咱們往後用他,還得跟皇帝姐夫打聲招呼。」暮小小把略帶酸味的桔子放進嘴裡,舒服地眯了下媚眼,有些奇怪地道,「我都這月份了,怎麼還嗜酸。」
「酸兒辣女。」
「那姐姐替我探探……」
暮皇后搭上了她的手,與她探脈,嘴裡道,「雖歸這麼說,但不能當斷則斷,恐難成大事。」
「人不同,處理問題的方式不一樣嘛。」暮小小不以為然。
「哦?」暮皇后瞥了一眼為人說好話說個不停的妹妹。
「真是這樣,」暮小小見姐姐的眼神,不禁一陣哂然,道,「回頭你見著真人了,就明白這對夫妻是個什麼樣的為人了,世上男人女人千千萬,外頭的人,可不止你在宮裡頭見的這些個樣。」
暮皇后探好脈,收回了手,「嗯」了一聲,道,「也是,我這些年,被這宮裡的男男女女都弄髒了眼,都不知外頭的人是長什麼樣了。」
暮小小聽得突然有些犯起了心酸,輕聲道,「等九皇子長大了,您得空就回家看看罷。」
暮皇后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回家?談何容易,她答應先皇的事,一半都沒做到。
易國的天下,因那些皇子的長大,和她生的九皇子又變得複雜了起來。
萬年不變的宮變,還是要在這個皇宮裡發生,臨到她的頭上。
皇帝又是個自私不放人的,她的一輩子,怕是要葬死在這深宮裡頭了。
**
如家的事讓狄家門府緊閉,便是外人送過來的請帖也不再接。
這次清查的事狄禹祥沒有參與進去,但私下的帳目卻是由狄禹祥一手經辦。
這一次,皇帝對大辦如家的各方之人都讚賞有加,道他們大公無私,更是道這次有功之臣會加官進爵,說是這樣說,文樂帝另一手就是把抄出來的錢糧,充進了他專管打帳的私庫,另一頭,如家的人誰也沒有治罪,只管私禁在了如家。
先不論如家的錢,光論如家控制的米行,就抵三十個江南糧倉……
文樂帝知道具體的數目後,先是憤怒得踢倒了御桌,接著就是哈哈大笑,嘆秦北打仗的糧總算是不用愁了。
然則,前來報數的狄禹祥看到了皇帝眼中一閃而過的水光。
臣子比皇帝還富甲天下,這確實算得上讓人辛酸的事。
在外邊,狄禹祥為讓妻子難得在外說的話像回事,把找回來的尹音放進了如家,讓尹家小姑娘好好體會一下禍從出口的後果。
從雲上掉到泥地的如家人,現在可能個個都想撕了她吃了。
狄禹祥不是喜大張旗鼓的人,也就不明白這時宮裡的暮皇后把他當成是與皇帝一樣的貨色,對他看法並不是太好,他等到皇后賞了妻子東西,還怪高興的,心中直以為,這以後,京中可真沒什麼人給他媳婦臉色看了。
這次如家的事就是由她出了個頭,但這當口皇后都明著站在她這邊,現在說她的不是,也真是道皇后的不是了。
蕭玉珠得了皇后娘娘的賞,還要進宮給皇后娘娘請安的事,不一會就傳到了京中狄家族人的耳里,布鋪那邊,小七直接帶著了最昂貴的布料和女裁縫女夥計過來了。
族人不少人,都悄悄地進了府,給大郎夫人送點吉祥物件過來,哪怕不佩戴在她身上,就是放在狄家,經了大郎夫人的手一碰,把皇后娘娘的仙氣渡一點過來,也可保他們這些小平民百姓一世的富貴了。
皇后娘娘不好見,就是當朝有一品誥命在身的夫人,也沒幾個能得她傳召。
她是天鳳之身,又是皇后,她不見人,沒人敢道她的不是,而能見她的,就跟祖宗墳上冒青煙無異。
因皇后賞東西和要她進宮之事,蕭玉珠在京城人的口裡也成了傳奇人物,十個裡頭居然有九個說狄家了不得。
而狄家現在的這個了不得,是暮皇后給的。
榮耀背後是責任,蕭玉珠再歡喜也不敢大意,而且她這一去,以後誰都知道狄家是站在哪一邊的了。
大郎多年低調處事,與左*派*右*派清派中人都有私交,這回明確歸了九皇子黨,相對的,也要與有些人畫清界限了。
蕭玉珠難免有些愧疚,狄禹祥倒不在意這個,因為皇子之爭,像他這樣得聖恩的臣子站隊不可避免,而他也是早已選擇,現下不過從暗處露到明面。
至於私交的各派之人,誰都想往上爬,輕易不會與他交惡,就是清派之間的那幾個硬骨頭,不來往了也就是,以後公事公辦,也不怕他們藏了齷齪之心。
兩夫妻喜歡有事夜間就拿出來說說,多年的交心習慣讓夫妻倆能同時同步一致對外,這其中還有個明顯的好處,那就是很多會讓人心存隔閡的事不會發生在他們身上。
蕭玉珠聽了他的話後也算是放了一些心下來,但還是道,「往後,這種置人嘴舌上的事可不能再做了。」
見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妥,狄禹祥也知道她是怕這次的張揚,給他埋了禍根,見她憂心忡忡,狄禹祥只得繼續開解,「我再低調行事,那也只是相對低調而言,自從大冕回來已經有人盯著我的,此次我辦如家的事也露了風頭出去,現在誰都在背後睜著眼睛看著我,你夫君能低調到哪兒去?」
「唉。」蕭玉珠聽了情不自禁地嘆氣,「還有一個我哥哥,現在再加上一個九皇子,以後還不知有什麼事……」
見她越說越沮喪,無一點明日叩見鳳後的喜悅,狄禹祥忍不住上前咬了下她的鼻子,道,「都傳你喜得合不攏嘴,我怎地沒見你給我樂一個?」
蕭玉珠瞪他一眼,看他笑意吟吟地看著她,她也忍不住地笑了起來。
這日夫妻倆睡下好像沒一會,門就被敲響了,一打開門,蕭玉珠看到區婆子領著眾婆子,還有府里能幹的丫環候在門口,等著與她更衣了。
狄禹祥懷裡沒人,在內屋叫著「珠珠」,叫個不停,顯然沒醒過來的人還在睡夢中想把人叫回去。
外屋,知道今天一大早就會被擺弄頭髮衣裳的蕭玉珠也是沒回過神來,她看看還亮著耀眼星星的外頭,很想問現在這個時辰是不是早了點——他們夫妻睡下可不到一個半的時辰,現在不過是子時剛過一半。
看一眼區婆子嚴肅不已的眼神,連跟過來的二弟妹和三弟妹也是一臉的畢恭畢敬,最終她長嘆一聲,道,「等我叫了大公子出去,你們再進來。」
因要用到內屋,狄禹祥被妻子披了外袍在身,趕去跟兒子睡,那廂長南得醒,出了小院子到了父母這邊來拉瞪著眼看著睡屋,不想相信竟然被他娘趕出門來的父親,嘆著氣道,「婦人就是麻煩,爹爹還是隨我去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