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然看到玻璃門後的秦牧秋,於言著實嚇了一跳,第一個念頭是,對方不會把剛才的話都聽去了吧?
不過轉念他又打消了這個猜測,之前他說話的時候並不是一直背對著玻璃門,所以如果秦牧秋早就來了,他應該能發覺。
果然,秦牧秋見他看見自己,咧嘴露出了一個笑容。
「不是讓你睡覺嗎?」於言開門進屋,隨手又將陽台的門關上。
「我睡不著,想找你聊聊《劍芒》。」秦牧秋道。
於言去接了一杯水,回過身發現秦牧秋坐在地毯上,上半身半倚著身後的沙發,姿勢看起來十分愜意。
「過來坐呀。」秦牧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地毯。
於言和他保持了半尺的距離,盤膝坐下,隨口道:「你想聊什麼?」
秦牧秋往他旁邊挪了一下,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縮小,這才開口道:「其實這個劇本剛成稿的時候,我就看過了,當時喜歡的不得了。你也知道,國內現在的狀況,武俠片太少,而且很少有人願意投資。」
「《劍芒》真的拍出來之後,我也沒想過票房的事兒,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項目才一直拖到現在。」於言道,「你看過劇本了,提提意見吧!」
秦牧秋嘿嘿笑了笑,道:「我沒意見,我覺得特別完美,你真有才華。」
於言聞言眉頭不由一緊,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片刻後他轉頭,看到秦牧秋那張洋溢著熱情和崇拜的臉,他才意識到,這是遇到迷弟了?
這年頭,做幕後的人遇到迷弟的機會可真不多。像「你真有才華」這麼露骨的話,於言活了這麼大年紀,還真是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一般人都會說的委婉一些,秦牧秋實在是太直白了。
直白的讓於言反應過來之後,覺得特別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秦牧秋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和表情有多麼的熱切,如果他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在心裡蹦出三個字兒,「腦殘粉」!
「咳……」於言乾咳了一下,莫名有點尷尬,急忙找了個話題化解兩人之間的詭異氣氛,「你喜歡武俠?」
「對啊,你也喜歡武俠。」秦牧秋用的是肯定句,能寫出《劍芒》這樣的本子,於言毫無疑問是個武俠迷,他嘆了口氣,又道:「像我這個年紀的人,喜歡武俠的不多了,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我朋友少的緣故。」
於言順著他的話題往下說,心裡的尷尬終於減少了一些,「我從十幾歲就看武俠小說,後來入行之後最大的目標就是能拍一部武俠片。之前的幾個本子,都是為了積累經驗,包括《劍芒》擱置的這幾年,我開始用另外一個身份做導演,也是希望可以有朝一日自己執導《劍芒》。」
秦牧秋聞言伸手拍著於言的肩膀,眼睛裡的光芒亮的有些灼人,「我之前一直都沒接過電視劇,之所以接了剛殺青的這部戲,就是因為是個古裝武俠題材。《劍芒》要是早幾個月出來,說不定我就不接這部戲了。」
於言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秦牧秋話里的意思。
秦牧秋聊得高興,把自己身份的事兒全然忘了,他現在是把自己當成《劍芒》的男主角在和於言聊天。於言反應了半天,也漸漸回過味兒了,對方這是想參演《劍芒》?
「哎,你是怎麼想到把主角的人設顛覆成現在這樣的?」秦牧秋沒有覺察於言的神情,依舊十分盡責的當著於言的小迷弟。
於言回過神來,把腦海中來不及仔細思考的問題都暫時擱置一旁,道:「覺得這個命運對原來的人設而言太容易了,不夠力度。」
「說的太對了。」秦牧秋恨不得對於言說的每一句話都大加讚賞,「這樣的故事和人物,打死我我也寫不出來,所以我這輩子就註定只能老老實實當個演員了。」
「當個演員也挺好的,而且你很有表演天賦。」於言道。
秦牧秋對這種誇獎完全沒有任何心理起伏,這些年他聽得耳朵都長繭子了。他屬於那種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自己的演技如何,弱點和長處分別是什麼,他都一清二楚,所以幾乎不會對外人的評價產生過多的反應。
「我第一次拍戲的時候,覺得整個片場最酷的人就是導演,坐在監視器後頭對所有人指手畫腳,他說過就過,他說ng就ng。」秦牧秋將頭靠在沙發上,仰頭看著天花板,道:「後來有一次旁聽了劇本會,發覺編劇也挺酷,一句話就能決定人物的生死和喜怒哀樂。」
於言聽著他絮叨,沒有答話,思緒稍微一跑,又想起了之前秦牧秋想參演《劍芒》的事兒。
其實,他原本也有了這個打算,一直沒有下決心,不過是擔心對方的病。如果真是個人格分裂,演著演著突然換了人格,那可就麻煩了。
可是,隨即於言又想到,自己的打算還沒有說出來,也就是說對方那句話應該是一種暗示。暗示自己想演《劍芒》?
耳邊的絮叨漸漸停了,於言轉頭看去,發覺秦牧秋倚著沙發睡著了。
他無意識的盯著秦牧秋看了一會兒,感覺對方即使睡著了也擺脫不了醒著的時候那種鮮明的氣質。明明長得柔和內斂,甚至自帶拘謹和靦腆的感覺,可是整個人卻是從容到了極致。
秦牧秋這種從容倒不是那種和誰都處得來的自來熟,而是一種極度的不在乎。無論和誰相處,秦牧秋都是如出一轍的態度,從不因對方的身份和地位而產生一丁點的區別對待。
換句話說,秦牧秋對於言的才華表示出了明顯的仰慕,可是他和於言相處的時候,依舊沒有把對方區別對待。於言記得,那天秦牧秋和小晶的那番談話,既沒有高高在上也沒有急於解釋,從頭到尾都是平淡至極的態度。
於言起身去拿了一條薄毯蓋在秦牧秋身上,秦牧秋睡意迷濛了中,下意識抓住了於言的手。對方乾燥的手心帶著些許涼意,沒怎麼停留就放開了,轉而閉著眼睛扯住身上的薄毯,朝旁邊一歪就勢躺在了地上。
於言猶豫了一下,拿了一個柔軟地靠枕塞到了秦牧秋腦袋底下。
一夜未眠的秦牧秋,一覺睡到了過午。他是被屋裡的飯香饞醒的,醒來後剛好看到於言把做好的飯菜端到餐廳的桌上。
「我夢到組裡發盒飯了,可是我這盒只有飯沒有菜。」秦牧秋打著哈欠湊過去,伸手捏了一塊牛肉。肉燉的很爛,混合著番茄的味道,十分容易的就把秦牧秋的食慾勾起來了。
於言擺了碗筷,秦牧秋匆匆洗了手。
兩人一頓飯下來都沒怎麼交流,秦牧秋純屬吃的太歡,沒餘地絮叨,而於言腦子裡則有點混沌,實際上他覺得自己最近就鮮少有清醒的時候。
好像這幾天所有的事兒都是稀里糊塗的就幹了,導致的結果就是,把這麼一個不相干的人稀里糊塗的帶回了家,還管吃管住伺候著。最要緊的是,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
如果是貪圖秦牧秋的演技,直接找公司簽約就好了,沒必要把人帶回來吧。於言這麼一想,覺得腦子更亂了。
「吃牛肉要配紅酒,你們家有紅酒吧?」秦牧秋飯都快吃完了,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想起了紅酒這茬。
於言正亂著呢,聞言下意識的應了一句,起身去拿了酒,還順便拿了兩隻高腳杯。等他倒完了酒之後,才意識到什麼,「你不能喝酒吧?」
「啊?」秦牧秋手裡拿著一杯酒,剛聞到酒香,隨即意識到這副身體有心臟病,好像是不宜飲酒。這麼一來,他滿肚子的興奮和熱情一下子盡數退去。
也許是秦牧秋眼睛裡的光芒散去的太明顯,於言猶豫了一下,道:「也不是一滴都不能沾,你喝慢點,就這一杯。」
「好。」秦牧秋黯淡的眼睛重新燃起了光芒,端起杯子珍而重之的抿了一小口。
於言被他一口酒捨不得咽下去的模樣逗笑了,忍俊不禁道:「你原來那麼愛喝酒?」
「其實我沒怎么喝過酒,因為,酒量太差,怕酒後失態,所以在外從不喝酒。回家之後,一個人就更沒心情了。」秦牧秋說的可憐兮兮,充分發揮出了一個影帝討酒喝的優勢,成功讓於言又給他添了一杯。
就這樣,秦牧秋喝完了這一杯之後,又倒了一杯。好在他喝得很慢,身體沒感覺到什麼不適,想來也是於言太過草木皆兵了,畢竟曾親眼目睹過對方發病。
可是,酒量這回事兒還真是很難預測,秦牧秋明明覺得自己狀態正好,可陳溪的身體竟然先一步醉了,於是他起身的時候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於言嚇了一跳,以為他發病了,快步上前將人扶住,對上秦牧秋有些迷離的目光時,才意識到他這是喝醉了。
「哈哈……」秦牧秋很想說這是陳溪的鍋,可是隨即感覺自己的意識和身體一起進入了半醉半醒的狀態,這種感覺簡直棒呆了,有點像騰雲駕霧。
於言扶著人放到沙發上,秦牧秋正處在醉酒地興奮中,拉著於言的胳膊就不撒手了,整個人的狀態像極了一個耍賴的小酒鬼,偏偏於言對著這個傢伙,竟然狠不下心抽回手,於是兩人就以一個十分微妙的姿勢僵持住了。
秦牧秋的呼吸帶著酒氣,眼神卻在於言的注視中漸漸變得清亮,繼而不自知的染上了一層灼熱。
於言被他的眼神燒得發慌,卻依舊任由他拉著胳膊,整個身體跪在沙發旁,姿勢像極了秦牧秋甦醒那天的情形。秦牧秋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似曾相識的畫面,與此同時,腦海中想起了那個被他誤以為是親吻的人工呼吸。
在兩人陡然加快的心跳中,秦牧秋身體先一步無視了意識,扯著於言的衣領將人拉向自己,然後不明所以的在於言的唇上落下了一個吻。而被強吻了的於言,甚至都沒來得及反應,罪魁禍首就將人放開了。
這個吻短暫地令人髮指,以至於結束的時候,雙發心裡都不由自主的發出了一聲遺憾至極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