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顏在得知安大人和安瑜先後上了摺子告假的時候,哭笑不得的同時心中流過一股暖流,熨燙了她的心底。
「姑娘,老爺和大公子這麼做,聖上應該很生氣吧?」碧珠頗為擔憂地道。
不怪她會這麼想,太后掌管六宮的權利被長公主奪了,而且還賞賜了安府許多珍貴的東西,這也算是無聲的賠罪了,然而安大人和安瑜還是不滿意,竟然上摺子告假,這可不就是不知好歹了嘛!
「去書房!」安顏也想到了。幸好安大人已經告假在家陪老婆女兒了,要想找他,如今輕而易舉——反正他不是在書房就是在安夫人的院子。
碧珠輕聲應了。
去了安大人的書房,安顏將碧珠留在外面,獨自一個人去找她爹問問他究竟是怎樣打算的。
推開門進去的時候,安顏就看見自家老爹坐在書案後面,對自己的到來一點也不驚訝的樣子,反手帶上門,笑眯眯地看著他:「爹爹可是特意在等女兒?」
安大人笑得很慈愛,指了指身前的凳子:「坐下說話。」
安顏很乖巧地在安大人對面落座。
「想問什麼?」安大人開門見山地問道。
安顏也不和自個兒的老爹耍心眼兒,歪頭想了想,很誠實地問道:「爹爹和大哥同時上摺子向聖上告假,可還是為了女兒在宮中所受的委屈?」
安大人點點頭:「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你在宮中所遭受的委屈,不過,爹爹這麼做更多的原因是為了以後爹爹辭官的事。」
安顏愣了愣,反應過來呆呆地喚了一聲:「爹爹!」
她知道安大人為什麼要現在就考慮他以後辭官的事,不外乎是為了日後她與蕭凜的親事。說白了,這次的事,安大人還是為了她。
咬了咬下唇,安顏低低地道:「爹爹……」
「傻丫頭,你是我唯一的女兒,爹爹做事,自然要多為你考慮。」
「可是……」安顏抬眼看著他,眼圈都紅了,「女兒覺得對不起爹爹。如果不是為了女兒,爹爹根本就不需要擔心會招來聖上的猜疑。女兒很愧疚,都是為了……」
安大人抬手阻止了她繼續說下去,起身來至她身邊,溫和地摸了摸她的頭,溫柔道:「阿顏,你是爹爹的女兒,爹爹為了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我和你娘最希望的就是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說到這兒,安大人眼裡複雜不已。如果不是一早就知道了安顏日後的命運坎坷,他根本就不會同意蕭凜求娶安顏的事兒。他只是想著,既然女兒命運坎坷,不如現在就讓女兒如了她的願,讓她開開心心的。
「那,大哥呢?」安顏仰頭看他。
安大人聞言,無奈一笑。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麼樣的性子,做老子的還能不清楚嗎?大兒子分明是對聖上如此輕輕鬆鬆就對太后做出了處置而不悅,所以上摺子告假是假,故意擺明了對聖上的不滿是真。不過,安大人也是真的對兒子的膽大妄為感到驚心——竟然敢對聖上甩臉子,天底下敢對聖上甩臉子的人也就安瑜一個人了吧?就算你是聖上的老師也不代表你真的能把聖上看做普通的學生啊!
安瑜表示自己還真的是將齊樳當做自己的學生那般,不開心了就折騰他,一點兒都不用客氣的!
「有空就去將軍府看看你大哥。」安大人對這個任性的大兒子真的是無可奈何。要是安瑜現在就在他的面前,說不定他就能一棍子抽過去了。
安顏乖乖點頭。
出門的時候,又被安大人叫住了:「咳,阿顏,雖然你和晤風的事兒,我們兩家都已經是過了明路的,但是,分寸還是要掌握好的。」
安顏奇怪地看了看一臉不自在的安大人,等反應過來安大人這是什麼意思後,整張臉都紅了,磕磕巴巴地道:「女兒、女兒知道了。」
隨後,安顏拉開門落荒而逃。
安顏一路回了自己的院子,臉上的熱度都還沒能消下來。想起剛剛自個兒的親爹說了什麼,她就不由得想咬蕭凜一口。
她說呢,那日她從宮裡回來,晚上沐浴時,身邊的嬤嬤都一臉驚恐萬分的樣子,想來是看見了她胸前的那個曖昧的印跡。也怪她沒有想起這檔子事,沒有遮掩一下就這麼讓人近身伺候了。她敢保證,她爹和她娘一定都知道了。
思及此,安顏苦惱地嗚咽一聲就撲進了錦被裡,現在好了,她娘近段時間肯定不會讓她出門了。
還不等她想出門的事,就有人上門拜訪了。
「姑娘,長公主殿下登門拜訪。」碧珠一進門看見的就是自家姑娘發瘋的模樣,很淡定的無視了。
安顏抬頭,眉毛都皺在一起了:「殿下來府上可是有什麼事嗎?」
碧珠搖搖頭,「長公主先去拜見夫人了,等一會兒就過來。到時候姑娘再問問便是。」
安顏起身,碧珠趕忙過來扶她。「碧珠,你去讓小廚房準備一些精緻的糕點,再沏一壺毛尖過來。」
「是。」
碧珠喚人重新給安顏梳妝,又給安顏換了身衣裳,這才去小廚房吩咐去了。
安顏靠在榻上,腦中思量著長公主殿下是為了什麼才特意跑安府這一趟的。思來想去,應該是為了聖上對太后的處置一事。又想起自家大哥那任性的舉動,安顏心中有了一個不怎麼靠譜的想法:不會是齊樳拉不下臉子來找安瑜,所以就找來自個兒的老姐出馬,替他勸說任性的太傅的妹妹吧?!
應該不可能吧?
事實證明,安顏的猜測還真的是對的。
長公主拜見了安夫人後,直接就來了安顏的院子。
看見安顏那張俏生生的小臉蛋,長公主就一陣心累,拉著她坐下就開始吐苦水:「你說說,你說說,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才攤上這麼一個倒霉弟弟?自己的臣子自己搞不定就來找我,你說我又不是他的老媽子,我憑什麼要替他收拾爛攤子?」
「錯了,是太后搞出來的爛攤子!」安顏好心提醒她,同時揮退了上茶點的丫鬟們。
長公主一噎。
不過,安顏還真的挺同情齊樳的。身為皇帝,自個兒的老娘做錯了事,還得要他這個做兒子的去擦屁股,結果臣子一點兒都不買賬,無奈之下就只能去麻煩曾經鐵血手腕的皇姐了,不料老姐答應了後,轉過頭就把他給賣了。
幽怨地掃了拆台的安顏一眼,長公主無比憂愁地嘆了一口氣:「阿顏,安太傅到底是怎麼想的?聖上這幾日都快要愁死了!」
「嗯?」安顏不解地看她,「出什麼事了?」
長公主很是心塞地道:「安太傅和安大人同時上摺子告假也就罷了,可恨的是安太傅還搞出了許多事兒。如今聖上案頭上的摺子堆得都快溢出去了。」
對著一堆比自己還高的摺子的齊樳更心塞!
安顏一聽,內心抖了抖。她家大哥的報復心理還真強!
「如此也就算了,偏偏蕭將軍這幾日也是下了朝就回府,連昭陽殿都不踏進一步,聖上連個可以討論政事的人都沒有。」她沒有說的是後宮也出了事,她要兼顧府里的事務,還要注意前朝的動靜,這些日子累得不輕。
即使她沒有說,安顏也注意到了她眼下淡淡的烏青,不由得蹙眉:「你看起來沒有休息好,可是後宮有事?」
長公主擺了擺手,嘆氣道:「府里的事務就夠讓我頭疼的了,豈料後宮也是多事之秋,我已經有好幾天沒有好好地坐下來喝口茶了。」她頓了頓,嚴肅地看向安顏,「阿顏,你還生氣嗎?」
安顏委實愣了一下,事情都過去幾天了,就算當時有氣現在也消得差不多了,因此她搖搖頭,輕聲道:「我早就不氣了。」
「阿顏,我和聖上都知道你這次受了委屈,所以我們都和母后說過了。母后掌管六宮的權利,是我強行奪過來的。聖上知道後,也沒有多說什麼。」
安顏沉默了下來。她一直都以為太后的六宮之權是聖上下命令讓她交到長公主手上的,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是長公主強行奪過來的。看來,哪怕是過去了這麼多年了,長公主依然還是長公主,那鐵血手腕的強悍也從未變過。
「是為了韻兒嗎?」安顏遲疑道。
長公主微微頷首,「聖上的確是為了韻兒。」
若是太后是個精明和藹可親也就罷了,可偏偏她卻是個愛計較的。她能對從小就在身邊長大的安顏耍手段,難保日後這手段不會用到秦韻的身上。就為了這一點,秦家或許就不願意讓秦韻進宮。為了避免出現這種可能,齊樳才默認了長公主的行為。
「殿下是想讓我勸勸我大哥嗎?」良久,安顏才問道。
長公主認真道:「也不算是。我來,其實是想要告訴你,近來少出門。」
安顏:「??什麼意思?」
長公主的目光飄向四周,含糊道:「沒什麼意思。就是讓你在家好好待著。」
安顏更奇怪了,腦海中一直想著前幾日宮中發生的事情。
那日在宮中,吳太妃替成王殿下求娶她,應該不是說笑的,她是真的想要為成王求娶自己。那麼,這是成王的意思還是吳太妃自個兒的意思?還有,成王到現在都沒有娶正妻,顯然是為了能娶到一個給他帶來好處的王妃。那麼問題來了,娶了她,她能給成王帶來什麼好處?
她的身後是安家,外祖家雖然只是沒有什麼實權的官職,但卻與安國公府有親,。而且,她自己又與秦家交好,她大哥安瑜不僅在軍中有一定的號召力,又和蕭凜交好。她二哥身上雖然沒有個一官半職,然而門下學子不少……安顏撐著額頭,細細想著。
如果成王求娶她的目的就是為了拉攏她身後的勢力,那麼她都能想到的事,聖上和她大哥還有蕭凜他們不會想不到,可是為什麼全部都選擇了沉默?尤其是她大哥,在這種時候告假……不,不對,有哪裡不對。
安顏苦思冥想,扶額想著是哪裡不對。她總覺得她想漏了哪裡。
見她苦苦思索的模樣,長公主目光一閃,沒有出聲打擾她。有些事她能自己想通也不錯,也免去了許多的解釋,若不能想明白也無妨,安瑜和蕭凜都會護著她的。
就在安顏費力地思考時,宮中的齊樳是一臉的菜色。
長公主口中的一下了朝就回府且不再踏進昭陽殿的蕭大將軍以及傳聞中對聖上心生不滿從而告假的安太傅此時正坐在齊樳下首,還有一個見自家娘子這段日子辛苦不已好心想要幫忙分憂的濟寧侯世子此刻就如霜打了的茄子一樣,焉嗒嗒地坐在安瑜對面。
他只是想幫媳婦兒的忙,可不是進宮幫焦頭爛額的皇帝的忙。誰能告訴他現在是怎麼回事?
三人進宮,沒有任何人知道,因此眾人都還以為此刻的昭陽殿中就只有苦逼又苦命的皇帝陛下一個人呢。
「太傅,你這是什麼意思?」齊樳將手中的摺子朝安瑜扔了過去,啪的一聲就落在了安瑜身前的案桌上。
安瑜慢條斯理地拿起桌上的摺子,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摺子上的內容,而後慢吞吞地放下了摺子漫不經心地道:「很好處理的事情啊,聖上可是有對策了?」
齊樳:「……」
聞言,齊樳真是恨不得一摺子拍他臉上去。看看這些摺子里寫的都是什麼:誰家的小妾又在家中仗著男人的疼愛對正室出言不遜,哪個大臣寵妾滅妻想要把庶子的地位提一提,誰誰還沒成親就養了個外室在外面而且還有了庶長子……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這些天都快把他給淹了。
他本來還在朝堂上斥責那些上摺子的言官,誰料他們竟然說什麼「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身都修不正,家都治不齊,還怎麼能治國,怎麼能平天下呢?」這種話,氣得他話都說不出來。他是一國天子,不是專門處理這種家事的嬤嬤。
當然,這些言官敢這麼說,還不是被某人授意的,以至於齊樳現在看見摺子就頭暈。
「這種小事,太傅幫朕處理就好了!想必這些事,以太傅的本事不在話下。」
安瑜很悠閒地撫了撫袖口,淡定道:「陛下,臣很忙,沒空!」
齊樳被噎得說不出話來。
任誰看了安瑜現在的這幅模樣,都無法昧著良心說出他很忙的話來。
齊樳心底嘆了口氣,沒有開口斥責安瑜。人家只是想要幫妹妹出出氣,他能說什麼?而且,這次本來就是太后做錯了。
一想到這個,齊樳就頭疼。他母后還真是個坑兒子的!不顧後果地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卻把爛攤子扔給了他。
蕭凜看他們說完了話,這才提起正事:「這幾日,臣和太傅已經揪出不少了支持成王的人,再過幾日,就可以動手了。」
齊樳摸了摸下巴,「能確保朝堂上所有成王的人都露出了尾巴嗎?」
「這個有點困難!」蕭凜淡淡地道。
齊樳看向安瑜,這裡的人中,唯有他才有能把成王那一派的人全逼出來的能力。
安瑜會意:「交給臣了!」
南衍忍了忍,再忍了忍,見他們沒有要給自己安排活兒的樣子,終是忍不住問道:「那臣呢?陛下讓臣偷偷的進宮,就是為了看陛下和太傅還有蕭將軍是如何將成王一網打盡的嗎?」
齊樳聞言,對他露出了一個頗為詭異的笑容。
南衍抖了抖身子,看不懂齊樳的那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愛卿,你今兒就留在宮中,幫朕處理政事。如何?」
南衍就想說不如何,齊樳直接拍板道:「朕就知道愛卿是不會拒絕的。放心,朕已經派人通知了皇姐,愛卿不用擔心皇姐不知道愛卿去了哪兒。」
南衍目瞪口呆地看住齊樳。見鬼,他可是什麼都沒有說,怎麼就把他留下了?
安瑜和蕭凜起身,對南衍求救的眼神視而不見,「既如此,臣等告退!」
齊樳笑得很愉悅:「去吧!」
安瑜他們從暗道里走了,南衍絕望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悲憤無比。這群沒義氣的傢伙!
「愛卿,朕要去慈寧宮看望母后,所以案頭上的摺子都歸你了。好好加油!」齊樳無比和藹地道,然後……然後抬腳就走了。
被莫名其妙留下的南衍看著一桌子的摺子欲哭無淚。以後再也不找死地往自己身上攬活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