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身中心門前,艾東坐在棱球上一動不動,好似靜止。
尹疏擁著劉念和劉戀,並排坐在離他十幾米遠的地方。
「等他回來,媽媽大概就要死了。」尹疏輕撫著二人的臉頰,「死之前,媽媽會儘量幫你們求情,讓他放你們回家的。」
「我們可以逃。」劉戀踢著石子道。
「你們可以,但我不能,囚者單獨掌控著摧毀我的路徑,逃到哪裡都沒用的。」尹疏說著,拿起衛星電話遞向劉念,「還有最後的幾次福音,足夠將半徑一公里內的人類,媽媽留著也沒用了,你們現在就逃吧。」
「我們會保護媽媽的。」劉念一把將電話推開,「我們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媽媽。」
「謝謝你們……」尹疏搖著頭收起電話,「媽媽並不是什麼好人,媽媽騙了你們,沒猜錯的話,現在你們回家的路,已經被吳歆堵死了。」
二人同時一怔。
劉戀流露出驚訝與憤怒。
劉念則是釋懷,甚至有些竊喜。
「時間不多了,我們之間,最後說幾句交心的話吧。」尹疏依舊擁著二人,「我能感受到你們身上發生的變化……你們是兩滴無垢的水,從主世界滴落到這個骯髒的荒漠,投射到那對孤兒兄妹的體內,擁有了人類的身體,你們以為控制著這個身體,但同時,也被這個身體控制著,你們有了喜怒哀樂,懂得了離別和歡聚,甚至是兄妹親情,這些激素和情緒,帶給了你們主世界未曾擁有的感受。」
她說著,微笑著面對劉念:「你其實,已經不想回去了,對吧?」
劉念並沒有任何隱瞞的意思,只緩緩點頭:「在主世界,我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太過充實,也太過清澈。」
「是啊,充實,清澈。」尹疏嘆道,「多麼好啊,媽媽的渴望,正好與你相反呢。媽媽成為主的代言人後,為了重塑路徑,不被福音裂解,被主送到了主世界,那一瞬間,我感覺到的就是這樣的充實和清澈,沒有彼此,沒有貪念,媽媽感覺再也不會被身體支配了,不用再被基因奴役著去進食、競爭和繁殖,不必再因為那些激素的分泌而喜怒哀樂,媽媽感覺自己是一滴水,洗去了塵埃,融入了大海。」
她說著抬起了手:「回來以後,我愈發難以忍受這幅軀殼,媽媽意識到,生而為人,這具身體以及她所擁有的基因,正是一個永恆的牢籠,我被困在這裡了,我不自由。人類的身體,不過是主世界種子信息中演化出的代碼罷了,就像那些瘋狂進食的乳豬一樣,只是被人為篩選出來更肥美的牲畜罷了。」
「在這個世界,我可以自由的選擇住址、職業、國籍,甚至是性別,但即便如此,媽媽依然不自由,媽媽想選擇的,是生命,媽媽想成為主世界的公民。為了這個,媽媽拼命的為主效力,只求任務完成,能化為一滴水。」尹疏看著劉念,露出了理解又無法理解的表情,「媽媽,想匯入大海,而你,想留在荒漠。未曾想到,生命存在之間,竟也是一座圍城。」
「主世界是無,這裡是有,厭倦了無,想有;擁有了有,想無。」劉戀搖著頭道,「你們只是厭倦罷了,我只想回到主世界,和哥哥永遠在一起。」
「呵呵,主世界可沒有『哥哥』這個詞。」尹疏揉著她的額頭笑道,「兄妹,只是你們這兩具身體的關係,只存在於這個世界,你嘴裡喊著要回去,但實際上卻也深陷不拔,戀上了人類之間的親情感受。」
「……」劉戀低下了頭。
「看來只有咱們三個,能理解對方了。」尹疏抱著二人,閉著眼,三個人的腦袋聚在一起,享受著人世間的溫度,「一個太過留念,一個又太過留戀,媽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你們是去是留,有什麼話,自己去和艾東說吧。」
「媽媽……」劉念哭著說道,「我不想你死。」
「也許不用死的。」尹疏閉著眼睛笑道,「艾東是個溫柔的人,第一次見面就發現我厭惡自己,還讓吳老師開導我,正是從這件事開始,我成為了主的代言人。唯有艾東,大概能理解我們吧。」
「可是媽媽,你說回家的路被堵死了……」劉念抹著眼睛問道,「就算艾東理解你,你又怎麼匯入大海呢。」
「不知道啊……堵死路這件事也是媽媽猜的,隨便拿了個手機注入力量就會刺激出無序者,只能這麼猜了。」尹疏放開二人,長嘆了一口氣,「空難之後,媽媽向所有知情者公布了收割時間,放下了一切事,隻身去尋找吳老師,找不到,怎麼都找不到。終於,從你們那裡得知艾東已經得到了傳承。」
「對我們來說,這是個壞消息,這意味著吳老師已經背叛主世界了,將路徑的能力賦予了人類,這些有關背叛的記憶,也必然會傳承給艾東。艾東在情感上也許能理解我,但在立場上,站在我們這邊的概率是微乎其微的。」尹疏無力地看著如雕塑般的艾東,「所以,媽媽才要得到囚者的力量,就算再卑劣,也一定要得到,只有這樣,才能重新打開主路徑,才能拯救我們三個。」
她仰起頭,絕望著嘆道:「媽媽從來就沒站在人類這邊,就像吳老師沒有站在主世界那邊一樣。」
「快看!」劉戀突然喊道,「外殼在消散,囚者的外殼。」
本已絕望的尹疏望向艾東,突然神色一震。
如劉戀所說,本來凝固得像鑽石一樣的身體,正在滲出白煙。
「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尹疏痴痴地站起,「但我知道,這是我們三個,最後的機會了。」
……
車隊停在了距離真識路一號不到一公里的地方。
他們並不知道,這附近本該有很多怪物把守,是囚者的化身將他們都嚇跑了。
人們依次下車,無論男女老幼,在防備組的威脅與吳羽倫的遊說下,都像軍人一樣列隊排好,站在林溪行的面前。
正當林溪行要發言的時候,一個年長的武裝人員突然抓著對講機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