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定覺得很奇怪,侍衛拿這些東西來做什麼?還請皇上再看看這個。」韓稷將兩顆彈撿起來,拋給侍衛身後的顧頌,接著又從侍衛面前撿起那幾柄飛刀。
殿裡的侍衛立刻圍繞在皇帝四周。
韓稷恍若未見,直接走到丹樨下說道「這裡是宮中統一配備的飛刀,上面都有各人的名字編號,平日也是隨身攜帶的,當然不能說明什麼,但是皇上不知道看出來沒有,這刀刃上竟然都淬了毒,而且刀柄上還都繫上了細線。」
「我們都知道武器淬毒最少需要三個時辰上的時間浸染烘烤,這飛刀乃是侍衛們隨身配備,首先別人為了栽贓而淬毒是可以排除的,同時也說明他們這批飛刀乃是早就準備好了要殺人。而後這飛刀尾部的細線,它的用途又是什麼呢?」
「那是什麼用途?!」皇帝面肌抖動,已經無法想像自己的侍衛竟然也會施下這樣的手段了。連他的侍衛都配備了這樣的毒器而他還不知情,他的性命豈不是也被人捏在手裡了嗎?!
「當然是為了快速殺人之後火速地撤回兇器。」韓稷舉著飛刀揚首望向他,「飛刀擲出之後在極短的時間內抽回來,通常情況下只要不中要害還不會立刻死人,但淬過毒的飛刀在抽出之後,毒汁卻留在傷者體內,即使刀子抽回人也還是會死。
「這樣招數往往用來暗殺,而侍衛們乃是柳閣老派出去,所以侍衛們身上的淬毒飛刀,一定是受過柳閣老的提點之後而制,並且目的則是針對碧泠宮裡的廢太子。至於那顆火彈,自然就是為了要擴大影響,誣陷殿下的縱火之罪了。」
兩名侍衛跪在地下,眼睛被蒙住看不到,耳朵也被堵住了聽不到,完全沒有做任何辯解。
但是又還需要什麼辯解呢?韓稷所闡述的無可辯駁。如果這飛刀不是用來刺殺趙雋的,又是刺殺誰的?皇帝嗎?
皇帝額頭已有青筋鼓起,目光盯著柳亞澤,怒氣一觸即發。
柳亞澤屏息站在原地。沒有發怒,神情也沒有絲毫狼狽。
皇帝咬牙道:「柳亞澤!你當真遣使朕的侍衛暗地裡去刺殺趙雋?這些暗器都是你讓備給他們的?」
「皇上息怒。」
柳亞澤垂首:「皇上不該存婦人之仁。臣依然記得當年擒拿陳王時皇上的決心和勇氣,誅殺東宮輔臣以及陸氏一家時的雷厲風行,趙雋若不死,必然被朝中某些別有用心之人利用而禍國殃民。皇上該質問的不是微臣。而是在場這麼多位大人,不知道他們如此維護趙雋是何原因?」
「朕不管是什麼原因,你敢私下讓朕的侍衛攜帶這些兇器進宮就是大逆不道!」皇帝指著他大喝,「你今日敢如此對趙雋,豈知來日不會如此對朕?!」
「皇上多慮了。」柳亞澤道,「宮中侍衛直接受皇上調遣,臣何德何能指使得了他們謀害皇上?這次圍繅趙雋的旨意是皇上您親自下的,如果沒有旨意,臣哪來的權力讓他們這麼做?」
皇帝一口氣堵在喉嚨,竟是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批侍衛可不就是他下旨去對付趙雋的麼?沒有他的命令。柳亞澤豈能驅使得動?
可他再不喜歡趙雋,也絕沒有柳亞澤這麼歹毒啊!
縱然他未曾經營過什麼父子之情,也沒怎麼稀罕過一個會忤逆到去替個「逆賊」說話的兒子,可是眼下楚王死了,鄭王生死未卜,趙雋都已經廢了,成了孤家寡人了,難道他還真要把他也給殺了,讓天下人把他的背皮戳穿嗎?讓他著著實實成為眾人眼裡六親不認的昏君嗎?!
柳亞澤矯旨欺君,居然還把全部過錯推到了他身上。讓他連辯都無從辯起!
「你好大的膽子!」他牙關顫抖,恨不能立刻拔劍殺了他!「朕幾時讓你去殺趙雋,你分明是故意曲解朕的意思!」
「皇上,」柳亞澤緩緩吐氣。「微臣也只有一條性命一顆腦袋,且與趙雋無冤無仇,我冒著賠上一家人性命的風險去殺趙雋作甚?這些侍衛都是皇上派給微臣的,難道皇上的意思不是讓臣帶著他們以防後患嗎?」
皇帝看看趙雋又看看許敬芳等人,喉嚨如風箱般呼呼地出著氣,額上汗都快冒出來了。
這些侍衛確實是他派給柳亞澤的。雖然他沒說過讓他們去殺趙雋,可在柳亞澤一張利嘴扭曲之下,否認的話說出去已根本不會有人信了!他辯解的再多也改變不了侍衛歸他所遣的事實,如果不是他同意調遣侍衛給他使用,誰會使喚得動?
趙雋淡漠的眼光已經說明了一切,柳亞澤這手借刀殺人已經用到了極致!沒想到他到頭來反倒成了替柳亞澤背黑鍋的,而如今竟連給他助威的人都沒有!
「這樣的人,皇上還留著做什麼?」這時候魏國公冷眼掃向柳亞澤,倒豎著一雙劍眉站起來,「君為臣綱,連君主都不放在眼裡,直接拿著雞毛當令箭,使陰私手段對皇子下手,難道不應該即刻削官丟入大牢著三司同審麼?」
顧至誠也站起來:「柳亞澤罪不容恕,請皇上即刻降罪,以給天下人交代!」
柳亞澤乃是顧至澤的堂姐夫,但朝堂上從來只有敵我之分,哪有什麼親戚不親戚?
皇帝身子一震,忽覺心頭湧出一股熱血,他們到底還是忠君的。他只覺底氣也足了,挺直腰道:「來人——」
「皇上請慢。」話才開了個頭,柳亞澤已不慌不忙轉過身來,直視著他道:「微臣就在此地,只要皇上一聲令下,為臣即刻交出這烏紗帽。但是,皇上真的要下這道旨嗎?」
他目光炯炯望著皇帝,眼裡不但沒有退縮怯懦,反而還有著一簇旺盛的火花,這火花灼熱而逼人,這是屬於身居高位的權臣所特有的囂張與狷狂,也是在獵手面前仍不肯撒手的野狼。
皇帝在這樣的注視下,也突然有些退縮了。
他不是害怕他,而是從他的霸道的目光里他看見了自己的孤立無援,韓家顧家他們擁護的是趙雋,讓他下旨拿了柳亞澤也不過是為清除復立趙雋的路途上所將有的障礙,他們哪裡是真正忠於他要為他出頭?
眼下與他站在一處的只有他柳亞澤,他們當年聯手除去了陳王,而趙雋的復出也極可能順道牽出陳王的案子,他冒不起給陳王平反的險,給陳王平了反,那麼不止天下人心會盡歸趙雋,同時也會使自己成為濫殺了那麼多朝臣的罪人!
而內閣勛貴更有理由繼續把持朝堂,他也會成為真正的傀儡皇帝!
給陳王平反不但意味否定他與先帝的決策,也必然會掀起一股反對他甚至是仇視他的浪潮!
而趙雋卻反而會成為滿朝文武心裡的聖明之君!
當然,趙雋是他的兒子,皇位落到他手上也不算什麼,可關鍵是他在冷宮裡囚禁了那麼多年,又親眼目睹他殺了他身邊那麼多人之後,以及柳亞澤意圖借侍衛殺他的陰謀曝露之後,他還會把他當成自己的父親嗎?
從前他就知道他們父子緣份盡了,柳亞澤這次這麼一做,他們之間就更完了。萬一他手掌大權之後反過來殺了他要為死去的那麼多東宮舊臣與陸家那麼多人要怎麼辦?這並不是不可能的!這樣的趙雋一旦當權,那麼等待他的又有什麼好下場?
柳亞澤把他逼上了絕路,逼著他跟面前這麼多人為對,可偏偏他還無法抵抗,他不能殺他,倘若殺了他,那麼這世上就再也沒有人能幫他避免預見的下場了,縱然柳亞澤已讓他恨之如骨,但也無法否定他與現在是一根繩上拴著的螞蚱的事實!
他忽而覺得自己極之窩囊。他本想做個操縱一切的莊家,現如今卻成了別人棋盤上的棋子,而這個把他當成棋子的棋手,竟然還是他一手給予的機會!他是怎麼走到這麼窩囊的地步的?他腦子裡一片混亂,已然說不清因果了。
他只知道哪怕這個結越掙扎越越掙扎不開,他也只能夠咬牙走下去。
他沉默無言站在那裡,哪還有點君王的尊嚴。
韓稷這一眾人擱旁邊看了半日,唇角卻是冷笑頻生。
柳亞澤不可謂不厲害了,先是矯旨殺人,而後又推卸責任,再而又威脅逼迫,可謂是手段使盡。若是往常,他們當然是要二話不說站出來拿下柳亞澤的,可現在他們倆狗咬狗,他們又何苦去打亂這碼好戲?
不管怎麼說皇帝遣了侍衛對付趙雋是事實,縱然殺人的主意是柳亞澤出的,皇帝又哪裡脫得乾淨。
沈觀裕看著時機差不多,遂氣定神閒地上前:「皇上,奸臣當前,您正該拿出君臨天下的氣魄來才是。您把柳亞澤給拿了,我們才好復立廢太子,共同開創大周未來新局面。」
「誰答應過要復立趙雋?」皇帝面目猙獰,已然忍無可忍。他從來不曾面臨過如此狼狽的境地,臣子臣子,不是該俯首帖耳對君父惟命是從的嗎?!
沈觀裕道:「不復立的話,廢太子在大行皇后面前又以什麼身份執孝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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