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恩公……」
晨光里響起的微弱呼喊聲,讓玄寶停下了一瘸一拐的腳步。
他已經跑了有一陣了,身上熱氣騰騰的,外套已經脫下,被他胡亂的拿在手裡。
此時的他,身上只穿著一身白色的內襯,有些地方,偶爾顯露出被汗水浸濕的痕跡。
他正在想著昨日那個蠢萌的死心眼小宮女,耳畔卻響起了『恩公…恩公』的叫聲,聲音不算太大,玄寶卻已經聽了出來,正是那個小宮女。
他循聲望去,除了一片層層疊得的荷葉之外,並沒有看到人影。
又見得大片的荷葉叢中,一個地方的荷葉不停的晃著,同時伴隨著『嘩嘩』的划水聲,『恩公、恩公』的呼喚聲,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玄寶微微的愣愣,旋即低聲暗罵了一聲:「我去,你這還成了掉水專業戶了!」
旋即就是開始扔掉外袍,甩掉鞋子,再次從小路上衝下來,然後『嘩』的一聲衝進水裡。
也就在這個時候,面前的荷葉分開,一個小宮女蹲在木盆里,一手拿著瓢,瓢裡面還有著半瓢的湖水,呆呆地看著站在齊腰水裡的玄寶,一時間忘記了接下來的動作。
玄寶也愣愣的看著這個蹲在木盆的小宮女,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恩……恩公」
小宮女有些結巴的聲音響起,之前已經在心裡想好的說辭,此刻倒是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玄寶看看自己泡進水裡一半的身子,再看看蹲在木盆里的小宮女,以及高出她許多的茂密荷葉,微微停頓了片刻,有些尷尬的摸摸自己的鼻子,低聲說了一句:「你妹啊!」轉身踩著污泥朝岸邊走去。
背後有怯生生的聲音傳來:「回…回恩公的話,小…小蟲只…只有兩…兩個弟…弟弟,沒…沒有妹…妹妹……」
氣氛再度微微凝滯了片刻,玄寶一邊往岸邊爬一邊略顯無奈的搖搖頭道:「我說你喊人的時候能不能站起來喊,你這樣會害死人的……」
「小…小蟲擔…擔心恩公聽不到…又怕耽…耽誤了恩公的時間,在…在見到恩…恩公的時候,就…就儘快的往岸邊劃…沒…沒想到害…害的恩公……又…又落…落水了……」
對此,玄寶是真的無話可說了,他艱難的把兩隻腳從淤泥拔出來,站在昨日站過的那塊石頭上,接著清洗腳上的淤泥。
不管怎樣,人沒事就好。
他心裡這樣想著,又見小宮女用水瓢劃著木盆來到岸邊,見她動作雖然依舊有些生疏,但與昨天相比,已經好上很多,就有些好奇的問道:「什麼時候學會用木盆了?昨天你不是還不會的嗎?」
小宮女有些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又趕緊把目光低垂了下去,小聲道:「昨…昨天,小…小蟲專門練習了……」
玄寶點點頭,隨即又抬頭多看了兩眼正從木盆里出來,把木盆往岸上拖拽的小宮女。
這孩子年紀不大,性子倒是很堅毅啊!
昨天的落水,差點沒讓她把命丟掉,放在一般人身上,肯定會對水產生畏懼之心,甚至於從此之後不敢再到寬闊的水面附近的,也大有人在。
而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宮女,居然敢接著把木盆推進水裡,繼續練習,這份膽量和堅韌心性,確實有點令人刮目相看。
而且從他這兩天早上看到的情景來看,這小宮女在水上練習的時候,十有八九是沒有人在身邊看護的。
「你摘這些荷花做什麼?有什麼用嗎?」
看看站在一旁,低著頭想要說又不敢的小宮女,玄寶笑了一下,放緩了聲音詢問道。
「回…恩公的話,後廚的陳帶班說,這兩天有貴人要喝蓮花粥,就派小蟲來了……」
「怎麼就你一個人?萬一掉進水裡怎麼辦?」
玄寶洗乾淨了腳上的污泥,就接著開始洗下擺。
可能是玄寶溫和的語氣起到了作用,也可能她從剛才的尷尬中走了出來,小宮女顯得鎮定了不少,雖然依舊有些怯生生的,但最起碼說話不怎麼結巴了。
「憐兒姐她們都有其它事情要做…而且採摘蓮花這樣的事情,小蟲一個人就能完成……不用去麻煩其它人了……」
她說著,拿眼睛偷偷的去看正在清洗污泥的玄寶,兩隻腳尖有些可愛的相互輕微踩著。
玄寶沒有說話,微微的點點頭,看來這小宮女的日子也不是很好過啊。
也確實,以她這樣的性格,想要在皇宮裡這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不受欺負,也真的不太容易。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在大多的時候,善良的人總是更容易受到傷害。
因為他們顧慮的太過,恐怕傷害到這個,又擔心那個心裡會不好受,把一切都考慮完了之後,留給自己的也就只剩下了委屈和傷害。
小宮女把手伸進懷裡,摸出一個荷包,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輕聲道:「恩公,這個給你。」
玄寶回頭,看著小宮女遞過來的荷包,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笑著問道:「裡面裝的什麼?不會是你偷偷攢下的私房錢吧?」
「才…才不是呢,」小宮女微紅了臉,爭辯道:「這…這是一些治…治傷的藥,效果很好的。」
玄寶不由的暗自苦笑一聲,怎麼關於自己被打屁股的事情,誰都知啊!
聽說只是一些治傷的藥,玄寶也就不再客氣沒,伸手接了過來,他知道,要是自己不接受,小宮女心裡才會過意不去。
果然,那小宮女見到玄寶接過了自己的荷包,明顯是鬆了一口氣。
隨後接著解釋道:「這個藥很有用的,恩公你身上有傷,昨天和今天為了救小蟲,傷口都又沾染了水,這樣對傷勢很不好的……」
聽著小宮女的話,玄寶有些迷惑了,自己不過是被板子打腫了屁股而已,怎麼就變成傷口了?還傷口不能沾水?
「你怎麼知道這藥對我有效?」
玄寶看著荷包里裝著的那一小包黃褐色的粉面,放在鼻子上聞聞,一股子濃濃的濃郁的中草藥味,撲鼻而來。
看得出來,小宮女對這一小包藥粉保存的非常用心,她都在水裡採摘了半早上的蓮花了,藥粉卻一點都沒有受潮。
「陳…陳帶班給小傑子上藥時,就…就是這麼說的,小蟲從房外過聽…聽到了。」
「小傑子是誰?」
玄寶好奇的追問道。
「我…我們那裡新分來的小…小…小太…太監……」
小宮女紅了臉,聲音變得細弱蚊蠅,還偷偷的拿目光看玄寶的反應,生怕自己說出這個一般宮人都忌諱的詞後,眼前這個明顯才受過刑的恩公,會對自己發脾氣。
「咳…咳咳……」
愣了半晌之後,玄寶下意識的咽了一口唾沫,被嗆得劇烈的咳嗽起來。
「恩…恩公,你…你沒事吧?」
有些發急的小宮女關切詢問道,一邊上前兩步幫助玄寶拍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