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勝三場,倒是有幾分意思。」
武館二樓上,一名老者看著底下的擂台,看著那登台的淳樸少年,嘴角閃過一絲笑意。
老者背著一柄胡琴,青衫洗的發白,面容枯槁,瞧著很是落拓,然而他周圍眾人,都是畢恭畢敬,對其極是敬畏的模樣。
只有一人例外。
是一個年輕人,傳一襲白色長衫,眉目清秀,氣質溫潤,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極是隨和。
這兩人不是旁人,恰是莫大先生和莫離。
一年一度的衡山派武館大比,會選拔優秀弟子入衡山,身為掌門,莫大自然不可能不參加,畢竟衡山派的未來,可以說都維繫在這一場大比上。
至於莫離,不過是恰逢其會,被莫大邀請,一時動心,想要來看一看王夕,這才出現在此地。
「不知莫少俠覺得誰會勝?」莫大先生問道。
莫離笑了一笑,反問道:「這話該我問前輩才是,衡山派的選才之比,不知前輩想誰勝?」
「你這個想字,倒是說到老夫心坎里去了。」
莫大搖了搖頭,道:「老夫自然是想這王夕勝的,我衡山派,已經太久太久沒出過一名天才弟子了,只是他畢竟年紀尚幼,而劉先君內力強過他太多了。」
劉先君出不出色?
自然是出色的,只在武館中練武,這個年紀便接近三流高手,等到正式拜入衡山派門牆,得了名師指點和資源培養,武功進境一日千里是肯定的,但他若無奇遇,這輩子最好的結果,能成為一流高手已然是了不得了。
衡山派不缺一流高手,缺的是類似左冷禪這樣的絕頂高手,以一己之力,將門派發揚光大。
只可惜,這樣的弟子,無疑是可遇不可求的。
「所以前輩覺得劉先君會勝,我卻覺得,是這個王夕會勝。」莫離笑眯眯的道。
「這……」
莫大有些詫異,他道:「願聞其詳。」
「也沒什麼,只是我湊巧認識他,也湊巧教過他一點東西罷了。」莫離渾不在意的道。
「難怪,難怪他這般小的年紀,能連勝三場。」
莫大為之恍然,撫須一笑,又道:「不過他到底年幼,誰勝誰負,還要比過才知道。」
這言下之意,便仍是看好劉先君了。
莫離笑而不語。
……
「內力劍法俱是平平,一旦閉上眼睛,劍法就會高明許多!」
劉先君看著走上來的少年,腦海里閃過關於對方的信息。
他不覺得自己會輸,不過也並沒有大意:
「他閉上眼或許劍法比我高明,可是內力絕對差了我許多,只要不給他施展劍法的機會就行了!」
劉先君心中已然有了取勝的方略。
以力破巧,速戰速決!
他對面的王夕,則是毫無取勝的想法,只想著待會多撐幾招,也好全了武館的顏面。
畢竟,小了很多歲數,內力又差了一截。
「請!」
王夕擺了個劍勢,示意開始。
劉先君點了點頭,手中木劍一指,真氣鼓盪之間,木劍劃破虛空,發出了尖嘯之聲。
這一劍勢大力沉,迅疾無比,便是木劍,倘若點的實了,也足以讓王夕受到不輕的傷勢。
這雖不是生死搏殺,可是事關前途命運,也怪不得劉先君如此用力!
王夕沒有出劍,他再次閉上了眼。
當黑暗浮現時,他心中所有的雜念都消失了,只剩下手中的劍。
專心,凝神。
對方木劍帶來的動靜是如此之大,隔著老遠,王夕便能感受到它最終指向的方位,沒有任何猶豫,他身子輕輕一閃。
嗤!
木劍與衣衫擦肩而過,毫釐之差,終是落了個空。
劉先君臉色微變,對方的身法,果真高明的厲害,連他全力一劍都能躲得過去!
沒有任何猶豫,收劍,再刺!
唰!唰!唰!
接連三劍,空氣中都帶著木劍嗡鳴之音,燭光下,那一柄金黃的木劍氣勢凌厲,直取王夕身上三處要害!
得勢不饒人!
劉先君覺得,對方的身法便是再快,恐怕也可快不過自己的連環三劍!
而只要有一劍對方閃避不及時,便是用劍格擋了,他遠勝對方的內力也足以將其打傷!
莫大滿意的撫了撫鬍鬚,這樣一來,勝負定矣。
內力高明的人,非但在比斗中耐力更悠久,劍招威力更大以外,還能使出許多內力不足之人根本使不出來的劍法。
在他看來,王夕是絕對躲不過這一招的!
不過很快,他的手便僵在了那裡。
王夕動了,身子以一種極小幅度的閃避,接連躲過了兩劍,而到底沒有躲過第三劍,被木劍的劍刃掠過左肩,接近蓄氣大成的力道擦過,是一陣火辣辣的疼痛。
不過就在此時,他出劍了。
右手木劍,沉穩無比的揮出,不偏不倚,剛剛好的朝著對方胸口之上點去。
劉先君大驚失色,欲要抽劍防守,然而他的劍雖然快,還快不到領先王夕這麼多的地步,根本來不及回防,便被對方的木劍點在了胸口上,力道不大,疼痛還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然而他整個人卻徹底僵住了。
敗,敗了?!
他呆在原地,幾乎不敢相信這個事實,可是,胸口的疼痛卻在提醒他,若是一柄真正的長劍,他已然被貫穿了胸膛,沒了性命。
真的敗了!
他接受不了這個現實,卻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整個人的精氣神一下子垮了下來,有些不知所措。
畢竟還是個少年郎,又是以巨大的優勢對敵,驟然落敗,他當然接受不了。
「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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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夕亦是滿臉不可置信,一股巨大的歡喜感充斥著他的心頭,他竟然真的贏了!
這勝利太過夢幻,換做一天之前,無論如何他都想不到,閉上眼睛竟然還能打的過接近蓄氣大成的劉先君!
這豈不是說,他足以和一般的三流好手敵對了?
多虧了莫先生啊!
他心中感慨,莫大先生則是皺了皺眉,喃喃道:「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做到這個地步?」
莫離笑了一笑,道:「倘若莫大先生有一日領悟了劍意,自然就明白了。」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令狐沖失去內力,在黑夜之中,可以一下子刺瞎十數名一流高手的眼睛,王夕擊敗一名不到蓄氣大成的年輕人,又算得了什麼?
莫離教的看似是一個靜字,實則卻是一顆劍心。
高手對決,許多時候靠的根本不是眼力,因為彼此劍法太過凌厲快捷,甚至還有許多迷惑眼睛的招式,靠的純粹是自己的心。
有這麼一顆劍心,比那些死硬習練劍法招式的劍客,領悟到劍意不知道容易了多少。
莫大先生雖然是衡山派掌門,可也沒領悟到劍意,是以,他根本看不懂其中的奧妙。
「莫少俠的意思是,這少年閉上眼睛,是因為他領悟了劍意?!」莫大先生目瞪口呆,只是閉上眼睛,怎麼就扯到了劍意上了,那不是劍道出神入化後才會有的成就嗎?
「卻也不是,等到他睜開眼睛還能做到這般,心靜如水,距離劍意便不遠了。」莫離笑道。
劍心只是更容易領悟到罷了,劍意哪有那麼容易?!
莫大先生點了點頭,合該如此,不然的話,一個小小少年就學會了劍意,那整個江湖中的劍客還不都得羞的一頭撞死?!
他抬了抬手,當下一名衡山派長老走了過來,被他附耳吩咐了幾句。
王夕下了擂台,正一臉激動的與武館眾人歡呼慶祝時,忽然見得擂台上走上來一名衡山派的長老,此人高聲喝道:「回雁武館王夕,衡山武館劉先君,三日之後,可上我衡山派學藝!」
聲音傳遍整個武館!
頓時,王夕愣住了,他成了衡山派弟子,他竟然成了衡山派弟子?!
莫離瞧著歡喜到發呆的王夕,忍不住搖頭一笑,轉身離開了武館。
這是屬於王夕的日子,對他而言,不過是順手為之。
一夜修煉。
到了第二日天明時分,莫離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自床上站起,按這個進度,再有七八日的光景,那些藥力便能被盡數煉化了。
洗漱後,莫離推開院門,正待出去買點早飯,忽見得一名少年站在門前,手中捧著一隻小小的盒子,正是王夕。
「王夕,你這是……?」莫離不解的問道。
「我是特地來謝謝先生的!」
王夕捧著木盒,道:「我昨日回家和爹爹娘親說了先生教我的事情,他們說您的恩德不可不報,不過家中也沒什麼貴重的東西,便帶我去聚榮齋買了些許點心,聊表謝意,還望先生收下。」
聚榮齋的點心是衡陽城最有名的,相應的價格也是不菲,絕不是王夕一家人能承受的起的。
不過,成為衡山派弟子,日後衣食無憂,說不準還能揚名立萬,一盒點心與之相比便不算什麼了。
莫離沒有拒絕這份好意,他接過糕點,道:「正準備出去買些吃食,你送來了,我也不必出門了,你吃了嗎?」
王夕搖了搖頭。
莫離看著這少年,見他小臉紅撲撲的,頭髮眉毛都有些水漬,知道他一大早做這些事,必然是累了,當下笑道:「進來一起吃吧。」
「是,先生。」
王夕應了一聲,兩人當即入內,莫離打開點心盒,見裡面的糕點樣子精緻,一股淡香撲面而來,不禁點了點頭,拿了一枚放在了王夕的跟前,道:「快吃吧,我去給你沏壺茶。」
王夕到底是少年性子,家中貧寒,哪裡吃過這等點心,見莫離給他,便忍受不住,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莫離站了起身,泡好茶葉,到了小院中,給兩人各自倒了一杯熱茶。
不過,就在他準備吃的時候,王夕忽然腦袋一歪,砰的一聲,倒在了桌子上,嘴角有漆黑的鮮血溢出。
「王夕!」
莫離心中大驚,他一下子站起身來,將王夕扶住。
只見得這小小少年,臉上多了一層黑氣,表情極度痛苦!
中毒了?!
「疼……好疼……」
王夕痛苦呻吟,五官扭曲在一起,七竅之中,都有鮮血緩緩溢出。
莫離心中一急,也顧不得其他想法,忙是手掌抵住少年的背心,體內精純的純陽先天無極真氣當即灌入。
真氣一入體,莫離便發現了不對勁,這少年體內,一股極為猛烈的毒素飛速順著經脈,朝著心脈和四肢百骸蔓延,所過之處,生機斷絕,端的是霸道無比。
不過純陽無極功,本就是道家上乘內功,能驅除百毒,尤其是莫離一身功力邁入先天,精純無比,這毒素再霸道,也比不過他的先天純陽真氣。
純陽真氣遊走全身,所過之處,毒素節節敗退。
不過,這毒素亦極是霸道,兩股力量在王夕體內交鋒,他年歲太小,身子根本扛不住,哇的一大口鮮血噴出,臉色變得煞白無比,氣息更是微弱。
見狀,莫離不敢再太過用力驅毒,而是先用真氣護住他心脈,隨後緩緩催動真氣,一絲一絲的將毒氣拔除。
這樣雖然對他身體還有損害,不過總算是在他可以承受的範圍之內了。
當初張三丰為張無忌驅毒也是如此。
非是張三丰奈何不了寒毒,而是強行驅除,會將張無忌也害死。
莫離眼下面臨的也是這個困境,好在,這毒素霸道處勝過玄冥神掌,然而難纏之處,卻遠遠沒有玄冥神掌的寒毒那般猶如附骨之軀。
只要半個時辰,便能將其體內毒素盡數拔除。
還好發現的及時。
莫離心裡一陣後怕,這毒藥的毒性之烈,幾息便能要人性命,若非他在身邊看著,只怕根本來不及救這少年!
是這些糕點?!
可是,誰要毒害王夕,難道是武館比斗那些人?
只是便是殺了王夕,他們也得不到衡山派弟子的名額,況且這等猛烈毒性的毒藥,比黃金還貴,尋常人根本難以尋到。
想到此處,莫離心裡忽然升起一陣明悟,是了,不是沖王夕來的,而是沖自己來的!
這糕點是要毒殺自己!
到底是誰?!
一股怒火陡然自他心中升騰而起,分心之下,連帶著輸入王夕體內的真氣都強了三分,王夕臉上頓時露出痛苦之色,莫離見狀只好強行壓下心中殺意,一心驅毒。
不過便在此時,一道蒼老的聲音陡然響起,只聽那聲音得意的道:「想不到,這般都能讓劍魔逃過一劫,只可惜了這少年,卻是必死無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