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佛寺雲集,也是紫府仙山。
不過如今喜好避世的仙真少了許多,大抵還是以釋門為主。一方面五台山為文殊菩薩道場,歷代帝王崇佛供佛都離不開這裡,一方面信眾往來越多越是難得清淨,避世修行的仙真便越是遠離。
天光才暗下去,西山燒得暗沉沉一片紅,又漸漸露出絳紫色深青,映著著石制、木製、琉璃制、水晶制的佛塔寶剎莊嚴又肅穆。
大孚靈鷲寺的金塔在日下顯露出瑰麗的顏色,遠在山道之上,就能看到些許殘留的天光流出金輝來。
有年輕公子踏著薄暮而來,金冠束髮,瑪瑙長簪,身著白單紗帢,赤色紗袍,白底烏靴,攀山道而上。五個健仆跟隨左右,身形矯健,著五色巾,動作迅捷。
這一行直入大孚靈鷲寺,便向僧人求借空房,暫留一宿。
守門的僧人隱隱約約覺得這幾個不類凡俗,這年輕公子風容秀朗,器宇不凡,怕是什麼貴介之流,因此不敢怠慢,稟報了知客。
知客姍姍來遲,略覺得有些許古怪,卻也沒有瞧出個不妥,回道:「寺中還有空餘僧舍,本為善信、行腳僧所備,公子要留宿自無不可。」
「賃金幾何?」
「止一炷清香耳。」
知客僧帶著宮夢弼一行在僧舍住下,安置了行李,又言:「這個時辰,寺里已經不再開火了。不過正巧曾公借宿本寺,主持將與夜宴曾公,雖無飯菜,也還有供瓜供果,幾盞薄茶,公子若有興趣,也可一同赴宴。」
「曾公是何人?我冒昧赴宴,是否不合禮數?」
知客僧笑道:「曾公是石馬嶺的有道真修,精通岐黃之術,不會介意此事。」
說話間,就見對面的僧舍中出來一個年輕的書生,見著知客,便告禮道:「禪師,叨擾了。」
知客僧還了一禮,見這二位年輕人,便互為引薦道:「這位是余公子,為母祈福,暫住本寺。」
「這位是宮公子,來五台訪友,也是暫藉此處。」
「等月升之後,二位只管赴宴便是。」
知客僧笑著離去,剩下宮夢弼和余公子面面相覷,互通了來歷。
宮夢弼器宇不凡,雖讓人有心親近,卻又恐冒昧,反而讓這余公子訥訥不知如何開口了。
見他似乎略有窘迫,宮夢弼便主動搭話,道:「余公子是忻州人士,也就是本地人了。我自東陽來訪友,倒是不怎麼熟悉,不知這五台山可有什麼妙趣,可以略作排遣的。」
余公子暗自鬆了一口氣,若是宮夢弼不說話,那他只能找個由頭躲回房裡繼續抄經了。
宮夢弼開了個頭,他倒是有幾分健談了,道:「若說五台山,最負盛名的便是諸佛寺了。宮」
「在下表字明甫,喚我明甫便是。」
「五台山有五台,也稱五峰。五台之上皆有佛寺,各家各不相同,不過大孚靈鷲寺最為古老,乃是五台山第一座佛寺。明甫兄若有閒暇,也可以去其他佛寺拜一拜。」
宮夢弼笑道:「如此說來,五台山的佛寺都頗為靈驗了?」
「許是靈驗的吧。我本不信佛法,在此為母親祈福,也是因為母親篤信佛法,如今母親重病,我便代她抄經供佛,如今倒希望佛法無邊,能保佑她能早日康復。」
余公子自己也說不清,他神情中有著郁色。
宮夢弼寬慰道:「你有這樣的孝心,令堂一定開心。」
余公子輕輕嘆了一口氣,打起精神道:「除了佛寺,也還有一些仙府道觀,只怕只能與寺里的僧人打聽了。」
宮夢弼旁敲側擊,便發現余公子是並不曾聽聞過靈應寺的名聲,便只好作罷。
等到月升之時,有小僧來請宮夢弼和余公子赴宴。
宴席就設在蓮池旁,幾個禪師作陪,大孚靈鷲寺的主持和知客都在,座中有一個黃衣老者,白須白眉,鶴髮童顏。
知客將他們安置在角落裡,道:「二位只管用些瓜果,別的無需理會。」
主持也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僧,看了宮夢弼和余公子一眼,向他們含笑致意。
他的眼睛在宮夢弼身上多留了兩眼,宮夢弼就知道他已經看出來自己也是個修行人了。
宮夢弼頷首致意,余公子倒是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禪師們與曾公相談甚歡,很快就聊到了曾公所擅長的岐黃之術。
曾公道:「我之所學,還是在五運六氣之中,乃察天之五運,並時之六氣,辨以陰陽之變化與元氣之煙溫。氣至而物感,則物感而候變,識得其中根本,辨得其中癥結,自然對症下藥,無往不利。」
主持道:「氣至而物感,則物感而候變,說得容易,做起來難。曾公辨氣之法冠絕天下,我等隨也略通此道,卻不如曾公信手拈來了。」
曾公擺了擺手,道:「哪裡來的許多吹捧的話,我這微末本事,也時常遇到種種疑難雜症,難以辨明,怎麼敢說冠絕天下。」
「以曾公的手段,還有辨不明的氣?」
「如何沒有啊。陰陽糾纏,五行生剋,經常能生出我認不得的異氣,雖然多數都能以五運六氣統而化之,卻也有失手的時候。」
「不瞞你們說,我到五台山來,便是受人之邀,為人治病,卻碰上了棘手的病症,半點法子也沒有。」
「什麼病症竟然難住了你?」
「患者患有雙目失明症,有目而無珠。以我辨症所見,乃為太陰所侵,奪了目中之神。要治此病,要麼解化太陰,要麼合以純陽。辨症不難,但我手中沒有神藥,哪一個都做不到,便白跑一趟了。」
正在同餘公子一道啃桃子的宮夢弼停下了手,露出一絲笑意,他將桃子放在盤上,用巾帕擦了擦手,笑道:「莫非是天意?」
曾公和幾個和尚將目光看了過來,余公子同他坐在一處,身上頓時如同起了疹子,滿是不自在,只好把桃偷偷放在桌上,默默看著宮夢弼。
宮夢弼笑道:「在下剛好有解化太陰的靈藥,說不定正好對症。」
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玉瓶,這玉瓶放在桌案上,就引得月光流轉,玉瓶周圍似乎浮現流螢。
余公子瞪大了眼睛。
曾公見藥心喜,起身來看,小心拔了瓶塞,只見其中一枚靈藥形如紡錘,呈現碧色,有桂子香。
「這是?」
「這是月中桂子,玉兔靈藥,我也是機緣巧合才能得此一丸。」
曾公驚嘆一聲,道:「真是寶藥,怕真是月宮中流落出來的神藥。」
他看向宮夢弼,道:「這樣寶藥,你捨得給別人用?」
「那要看他出得起什麼價了。」
宮夢弼露出一個奇異的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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