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日子仿佛開始趨於了平靜,安逐漸習慣了初的存在,初也逐漸適應了新世界的工作與生活,她不至於再被客人們弄得手足無措,也不至於每天回家都被灌得一身酒氣。
不過,初不會醉的名頭倒是在店裡打響了,無論客人們灌了她多少酒,都沒見她醉過。本來還想著能把她灌醉,再騙回家的客人們只能悻悻而歸。
至於安,這段時間她變得奇怪了,與人聊天的時候總是心不在焉地看著另一個方向,也不再接受女客人們一起回家的邀請,經常用些奇怪的理由婉拒。
要知道,她以前可是來者不拒的。
而現在,她幾乎已經成了一下班就直接回家的歸宅族了。
這種沒有太多波瀾的日子持續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是一個月,還是兩個月這已經記不清了。
總之長到了安和初都已經默默的接受了對方。
本來日子應該會這樣一直平靜下去,因為這是生活大多數時候的模樣。
可是有一天,安接到了一個電話。
那是一個休息日,安正坐在沙發上吃著初準備的早餐,看著清晨時報和早間新聞,儼然一副成熟的中年男性做派。
初正在打掃房間的衛生,自從她來了之後,掃地和拖地之類的工作自然也都交給她了。
桌上的手機響了,安喝著粥看了一眼,皺了皺眉頭,這是一個她不怎麼熟悉的電話。
但是她還是把它接了起來,打電話來的是母親在老家的鄰居,電話那頭的聲音很輕,表達的方式也很委婉。
可隨著對方逐漸說明來意,安喝著粥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她默默地聽著,客廳里的窗簾搖晃,早間新聞里的主持人還在報道著近日要入冬的天氣轉變,提醒市民注意保暖。
一切都如同往日,不同的是電話那頭傳來的消息。
安一直沒有作聲,一直等到電話里的人把話說完。
她又沉默了良久,才輕聲應了一句。
「嗯,好,我知道了。」
掛斷電話之後,安放下了手機,她坐在桌前,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只知道她低著眼睛,好像是想了很多。
「初,我出去一下,晚一點回來。」
她對著正在掃地的初說道,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向著門外走去。
初看著安離開,心裡也沒有太多的疑慮。
她不知道安電話的內容,雖然可以聽得到,但是如果沒有召喚者允許,她是不會去偷聽這些隱私的。
不過安看起來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所以她也沒有太過擔心。
······
安離開了家,開著車在街上漫無目的閒逛。
她的眼睛有一些無神,沒有焦距,不知道在看著什麼東西。
她的母親去世了。
剛才鄰居打來的電話帶給她的就是這樣一個消息。
因為一場不輕不重的病,她的母親在睡了一覺之後,就靜靜離開了人世。
很平淡也很普通,就和大多數人死亡的方式一樣,只是來的太過突然了,突然到安一開始甚至以為這只是一個玩笑。
因為早早的離開了家,一個人來城市生活,安對於母親的印象,還停留在年幼和年少時的那樣。
那是一個,一個人撫養她長大,堅強,總是在微笑的女人。做飯很好吃,做家務總是很利落,喜歡安靜,性格也很恬淡。她很少讓人擔心,因為她一個人總是能很好的處理好一切。
可也是因為這樣,她很少被人關心和注意。她實在是太過堅強了,堅強到能一個人扛起生活的苦難和壓力,堅強到永遠微笑著讓人看不出她的疲倦。
她是那樣的獨立,獨立到有時候連安都會忽略她,忽略她真實的想法。
她一個人離開的時候孤獨嗎,連自己這個唯一的孩子都不在身邊。
安想著,在路邊緩緩地停下了車。
「······」
坐在車裡,安沉默的看著前面的路,她以為她不會難過,因為人總有一死,無非是早晚的問題。
但是她發現,她似乎錯了。
就像是她發現,她的母親原來也沒有這麼堅強一樣。
傍晚的時候,城市下起了雨。
路上,剛下班的行人們腳步匆匆地冒著雨回家,臉上帶著的都是倒霉的神情。
安還沒有回來,初站在窗邊看著外面雨中的城市,在客廳里拿了一把傘。
她準備去找安,這不難,她只需要順著安的氣息找過去就可以了。
······
雨越下越大,初找到安的時候,是在一個公園裡。
夜幕已經完全降臨,並不明亮的路燈孤獨的閃爍著。
安正坐在一張長椅上,頭髮和衣服都已經被雨淋濕了,臉色蒼白,雙眼微紅。
她的手裡拿著一罐啤酒,腳邊都是散落的易拉罐。
安的情緒似乎很差,初雖然不能通過契約感受召喚者的想法,但是她也感覺得到一點。
初走了過去。
耳邊都是雨點打落在地面和樹葉上的聲音,突然走進的腳步聲讓安抬起頭來。
看著初打傘走來。
她扯著嘴巴笑了一下,聲音沙啞地說道:「你來啦。」
「發生什麼了嗎?」初站在安的身邊問道。
安沒有回答她,只是放下了手裡的啤酒,隨手拍了拍身邊的位子說道。
「坐。」
初坐了下來,一如安從前對她的要求,保持著兩人之間一點距離,只夠剛好也將她遮在傘下。
「坐近一點。」安看了看初,又輕聲說道。
初微微一怔,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坐近了一些。
然後安抱住了她,紅著眼睛。
她的雙手緊抱著她的身子,就像是怕她跑掉一樣,臉龐埋在她的胸前,讓她看不清她的神色。
這突如其來地動作把初嚇住了,她一動不動地僵坐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雨里,聲音嘈亂。
可過了一會兒,初卻聽到了懷裡的人發出了一聲嗚咽。
「嗚······」
安的身子帶著一點微微的顫抖,她緊抿著嘴唇,淚水卻止不住地從眼角滑落。
終於她再也忍不住,大聲地哭了起來。
她哭得那樣無助,就像是一個被人遺棄了小女孩。
哭聲里,初漸漸地回過了神來。
茫然地看著懷裡的人,她緩緩地伸出了一隻手,放在了她的後背上,輕輕地拍著,沉默地,安撫著對方。
真是太好了。
安哭著,這樣想到,沒有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真是太好了。
還有人會來找自己,真是太好了······
溫熱眼淚不斷得流淌過她的臉龐,沾濕了初胸前的衣裳,成為了這個雨夜裡,僅剩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