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酋長到球長 第四章 漚麻情歌

    「告訴你了讓你戴手套,你非要去摸。蜇到手了吧?疼不疼?」

    榆錢兒點點頭,手掌上麻癢的感覺就像是被蜜蜂蜇了,陳健一把抓著她的手拽到身邊笑道:「活該,誰讓你摘手套的?」

    看了一下手掌上扎的小毛刺,手紅紅的滿是小點兒。走到小溪邊弄個些濕泥巴,糊在了榆錢兒的手心上,用力搓了幾下,把這些你把都搓掉,又換了一些。

    原本刺癢的感覺逐漸消失了,那些小毛刺都被黏糊糊的泥巴沾了出來。

    榆錢兒看著正在數落自己的哥哥,心說那個叫門牙的女孩就比較笨,她要是知道戴手套就好了,可惜她那十一個哥哥都不知道這個辦法。

    陳健搓了一會,知道已經沒事了,說道:「去洗洗手吧。」

    他又回身將這個辦法告訴了正在收割蕁麻的族人,很簡單的土辦法,農民的基本技能。

    發散思維一下,這也是很有技術的行為。前世里一些貴族為了繼承權撕逼,往往會在對方的飲食中加入金剛砂粉,這玩意黏在胃黏膜上,痛不欲生而且不知道是什麼病,可以用毛肚羊腸之類代替泥土從胃裡沾出來;一些妒婦禍害小妾,用絞碎的頭髮茬塞到小妾的下面,也是用類似的辦法,不過是用切出黏面的裡脊肉一點點沾出來。

    族人們很容易就理解了這個被蜇後的急救方法,不就是用嚼碎的粘連草綁在樹枝上粘蟬吃的辦法嘛,很好理解。

    其實族人並不笨,因為族人是人,不是猩猩,他們的學習能力還是不錯的。

    陳健如今所用的任何一項技術,都沒有超脫這個時代——除了那個遙不可期的廁所刮硝。除此之外的任何一項,都是前一世的這個時代的先人玩剩下的。

    甚至一些技術還未必比得上前世的一些部族,比如那些玉器上直徑一毫米的鑽孔、三星堆的青銅神樹、紅山文化中的微笑女神、栩栩如生的玉龍……這些他的族人都做不到。

    如果不帶著前世的知識,來到蠻荒時代從小長大,需要多久能想出怎麼鑽孔?怎麼冶銅?怎麼織布?怎麼種植?沒有前世的知識,能做到這些的百萬中無一,又怎麼可能會覺得這些人是猩猩?

    前世中的北美印第安人和自己族人的狀態稍微強點,北美原本是沒有馬的,直到殖民者帶去的馬從農場跑掉,這些印第安人用了不到十年的時間馴化了野化的馬,學會了開槍、甚至一些印第安人會英、法、西、荷等幾國語言。

    他們會保養槍支,會將破損的槍管做成菸斗斧,甚至特庫姆塞酋長還有過一篇充斥著先生們女士們的西式演講,在加拿大火燒白宮的戰爭中印第安人也出過一份力。

    紅雲戰爭中,印第安人全殲了騎一師騎七團,這支部隊的姊妹部隊騎八團,在朝戰雲山戰役中又被另一支黃種人部隊重創。雲這個詞,總是騎一師繞不過去的歷史。

    紅雲酋長卻給那些殖民者留下了印象,於是某遊戲中象徵印第安人的牛頭人出生地,便是紅雲台地。

    這樣的學習能力,只怕不能用猩猩來理解。

    難的不是知其然,難的是知其所以然。每一個能背出圓周率的人,都能做到用微積分推出來嗎?可這影響這些不會微積分無限分割法的人計算圓的面積嗎?

    陳健沒有期盼族人能夠把這一切都知其所以然,只是學習知其然問題不大,他並不擔心。沒有理由前世印第安人能做到的事,自己的族人做不到;更沒理由一些聰明的印第安人用三年學會了英語法語,自己的族人在有人教的情況下三年連一千都數不到。

    正如腳下的這堆蕁麻,族人們不需要知道為什麼分解後的纖維能夠紡成線,只需要知道怎麼紡就行。至於原理,靠時間堆積和以待後來人吧。

    他如是想著,低下頭繼續收割著野生的蕁麻。每個人的手套里都是汗水,和皮子混在一起,發出一股腥臭的蛋白質腐敗的味道。這種前世里赫哲族用魚鰾膠黏衣服法作出的手套一點都不透氣,如果此時有一雙蕁麻線的手套就好了。

    臨近中午的時候,已經收割了許多的蕁麻,用藤條打成捆,兩個人抬一捆,帶回了村子。

    女人們下午負責用棍子敲擊這些蕁麻,弄掉上面的葉子,順便讓木質纖維碎裂。

    男人們則到了河邊,利用天然的河岔弄成了幾個簡單的漚麻池。麻是需要漚爛後才能用以紡織的,利用天然的微生物分解纖維之間的粘合物,讓纖維全都散落出來。


    算起來需要十幾天的時間才行,漚爛的過程中蕁麻上的毒毛也會脫落,最後形成的麻纖維和棉花纖維類似,利用簡單的紡輪或者紡車絞成麻線即可。

    紡車的原理也不難,就是大輪帶動小輪,讓小輪用極快的速度旋轉,將那些短的纖維絞在一起。

    簡單點理解,就好比在人的身上拴上幾根繩子,另一端固定,然後瘋狂地做前滾翻,自然而然的這幾根繩子就被絞成了一股。

    大小輪技術已經不需要陳健自己做了,整天燒陶的橡子等人完全可以做出來,難點就是怎麼讓線越來越長而不是短短地就崩斷,這需要女人們用極大的耐心慢慢琢磨,並且在千年之內,恐怕都是女人的基本技能,也是將來女人家庭地位的保障。

    無論是更好的生活還是更高的家庭地位,都是靠雙手創造出來的。這些女人的手指上,將來會布滿被麻線勒出的痕跡,或許連指甲都會留下被線割出的印記。但這些手指上的凹凸和傷口,也將是女人的一份榮耀,不亞於男人掌心的繭子。

    女人此時還不知道將來要經歷的痛苦,嬉笑著將一捆綑紮成團去掉了葉子的蕁麻拎過來,好奇地看著這些辛苦割來的蕁麻被扔進了漚麻池中。

    男人跳進齊胸深的水裡,用石頭將這些麻捆壓住,讓水淹沒過去。

    剩下要做的就是等待,如果麻不漚的話,上面的乾枯的皮會粘在纖維上,根本撕不掉,而且那樣的麻線很容易斷掉。

    漚麻不算太難,族人們嘻嘻哈哈地就幹完了,陳健看著這一堆被水淹沒的麻,卻生出了懼意。

    這些池水經過十幾天的分解後,會比陳年茅坑的味道更難聞,用令人作嘔來形容簡直就是對漚麻池的侮辱,到時候還得是自己這些人跳下去把漚好的麻撈上來。

    想要享受生活,總得忍受些苦楚,這些活在奮鬥初期做一做還是可以的,真到族人們有了財產概念和貧富分化,讓一些人再跳進漚麻池可就不那麼容易了。

    此時男歡女笑,倒真有幾分詩經陳風中漚麻情歌的意思:東門之池,可以漚麻。彼美淑姬,可以晤歌……一對對男女在一同勞動,休息的時候對唱著情歌,聊得來便去來一發,這便是今後很長時間內普通男女間的感情基礎,有共同話題和勞動基礎的對等對話。

    暮光之下,陳健坐在河邊,看著兩族異姓的男女在一起潑水打鬧,也不知道他盼著的男女間因為嫉妒吃醋打起來的事什麼時候能發生,好為以後做個榜樣。

    他心說自己葫蘆和酒都準備好了,就是不知道族人的第一杯合卺酒啥時候才能喝上,看這架勢怎麼也得十幾年後了……

    「健,下來玩啊!」

    幾個石姓部族的女人大聲呼喊著,衝著他擺擺手,陳健喊道:「我不想動彈。」

    「那你就吹笛子唄,就吹上回那個咱們的村子一條大河那個。」

    陳健看著歡鬧的眾人,心說這曲子當情歌未免可惜了,於是扯著嗓子,也不知道是什麼調子胡亂地唱了幾嗓子。

    「小女人哎,你長得真好看吶。十指尖尖像茅草芽,皮膚白的像凝羊油,頸項頎長像天牛的角,牙齒就像是葫蘆子。毛毛蟲一樣的眉毛啊,荷花池一樣的眼睛……咱這村邊的漚麻池啊,漚爛了蕁麻漚爛了石泥,可我啥時候才能漚爛了你的心呦……」

    下面的女人哪聽過這樣的誇獎,石姓部族的一個個臉紅撲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自家的姐姐們則望著別家的男人,也盼著他們唱出這樣的歌。陳健唱的根本連調都沒有,只是胡亂唱了幾句。

    後世詩經賦比興,如今就先弄個比興,以後族人們唱的多了,自然也就好聽了,也算是開了個頭,等著族人們去創造些用比興來訴說的歌謠。詩經大部分都是情歌和勞動的歌,不需要專業的詩人,不過是人們情之所至唱出的,這些普普通通的山民才是文化的創造者。

    下面玩耍的族人們學著陳健唱出的模式,開始了自己的嚎叫,夾雜著各種稀奇古怪的比喻,或是在唱主題之前加上一堆鋪墊。

    雛形倒是有了點,就是這比喻聽得陳健面紅耳赤,諸如蘑菇陶碗蛤蜊之類的詞層出不窮,只怕當年孔夫子把詩經三千刪的只剩三百思無邪,裡面除了反詩便是這樣的詞句。

    歡笑聲中,陳健半躺在河邊的石板上,聽著族人們唱著這些沒怎麼有調的曲子,覺得自己是不是該琢磨下找個女人了。

    草河中,一艘樺皮船正從上游劃下,坐在船里的狸貓聽著遠遠飄來的歌聲,加快了划槳的速度。

    四個人一個不少,但他卻在上游看到了一些從未看過的東西,此時有些不安,想要快點告訴陳健。



第四章 漚麻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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