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僅是秦良玉被打懵了,連帶著一些白杆兵也被錘匪打的不知東南西北。
這讓一些四川士卒回想起錘匪的傳聞。
秦良玉麾下不僅是石柱土司兵,也有當初因麾下士卒譁變而死的鄧玘的士卒。
他死後,這些川人被崇禎劃歸為秦翼明管理。
秦翼明的父叔都死於戰場,他本人受到朝廷恩賜,在秦良玉的帶領下,慢慢身居總兵,領兵作戰。
可本人對經常作戰並不是很喜歡,鄧玘麾下士卒因為想要回家鄉而譁變,秦翼明也想要回老家。
他在對農民軍連戰連勝之後,又贊同招撫,被羅汝才、劉國能突破防線,崇禎暴怒之下,把他革職給放回老家。
本屬於鄧玘麾下的川兵,輾轉之下這批人又都歸到了秦良玉麾下聽命。
當年軍中流傳錘匪賀今朝在山西掘開黃河,水淹十萬官軍,打的大小曹大敗跑回陝西。
他們這些人有幸見識過大曹將軍的勇勐,如今錘匪入川槍炮齊發把他們打蒙了。
自然是明白過來傳言不是傳言,而是錘匪真的戰力兇悍,絕非常人能夠抵擋的住。
儘管他們這些人,去年跟隨秦良玉打的李自成等人大潰逃出四川。
可現在面對錘匪,一向以精銳自稱的白杆兵的鬥志並不是那麼的高昂了。
關鍵是還沒有短兵相接,他們就損失慘重。
正可謂是毛都沒摸到幾根,己方就吃了大虧!
秦良玉先是看著正面進攻的士卒狼狽撤回,緊接著便是側翼的秦永祚等人也紛紛潰退。
光是剛開始進攻,己方損失就不下三千人。
這仗還怎麼打?
至於一旁想要偷渡赤水的士卒,見對岸錘匪在架炮,紛紛止住腳步。
半渡而擊的風險,他們也不敢冒。
秦良玉召集周遭軍將,商討如何應對錘匪的火炮。
小山嶺上,陳邢叫人清點人數,方才有人被敵軍長矛給紮下去了。
李定國依舊在觀察鎮子外的明軍,至於戰場上暈倒受傷的士卒,秦良玉沒有貿然派人去營救。
能動彈的先自己慢慢往軍陣爬,他沒有下令放銃。
秦良玉不在繼續進攻,這對於己方是不利的。
現在就得繼續拖著他,等著大帥領軍到來。
李定國拿過木質大喇叭,讓嗓門響亮的士卒衝著外面的人大吼道:
「想必外面親至的,是四川總兵秦良玉吧?
你聽好了,我乃是錘匪賀大帥的親外甥:李定國。
你們川兵的神弩將張令,小馬超馬祥麟都是死在我手裡的!」
秦良玉聽到敵軍自報家門,眼瞼一閉,又很快睜開。
「賀今朝的親外甥,倒是膽子大。」
就算秦良玉平日裡涵養好,可是被她最鄙視的反賊給羞辱了一句,臉上也掛不住怒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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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秦家、馬家的人臉上皆是一股怒氣。
少家主馬祥麟的屍體還掛在上面,沒有奪回來呢!
現在錘匪又出言不遜,這事沒法善了。
不死不休!
「總爺,這伙錘匪當真不好對付。」
副將譚穩總算是緩過神來,想要勸一句,指定是刺激秦總爺繼續進攻。
可若是繼續強攻,吃虧的是白杆兵,反倒落入了錘匪的圈套當中。
他身邊有大夫正在給他裹傷。
不等譚穩繼續勸諫,又聽道:
「我家大帥素來敬重你一個女子,比大明其餘男子還要強,而我軍素來是仁義之師。
故而今日允許你們把自己的傷卒都搬回去醫治,我們拖我們的。
我等錘匪行事作風,可是與其他流寇大不相同,絕不會趁著你們收攏屍體傷卒的時候,偷襲你等,不信你可以去山陝之地打聽打聽。
你實在沒機會去的話,也可以向被我們打跑的洪承疇那個狗官問一問。」
傷兵以及死者可以有效的打擊敵人的士氣,拖垮他們的戰心。
李定國可不是像嘴上說的那種平白無故讓你把傷兵以及屍體都帶回去。
這些人的慘樣,對於一直都未曾戰勝的白杆兵而言,會產生極大的心裡障礙。
若是秦良玉不敢接茬,那她軍中的士氣還如何能聚起來,繼續反叛?
那麼多人可都看著她呢!
將乃兵之膽也,連主將都不敢接茬,他們還打個屁的仗啊!
趁早跪地乞降,才能留的一條性命。
李定國說完之後,換了個地方,壓低身體,繼續向外觀察。
今天就給秦良玉將上一軍。
她不是大明的忠臣良將嗎?
如此多受傷的士卒,她能狠下心來全都丟棄。
那今後什麼他娘的白杆兵,就別想再跟她一同衝鋒陷陣了。
石柱土司宣撫使的位子,她今後也坐不住的!
李定國那番冠冕堂皇的話說完之後,確實是讓陳標等人一陣沉默。
無論如何都得把傷兵給拉回來,能救治的救治。
這種事不單單是為了救治,更多的是為了給活著的人看。
秦良玉稍微一思考,便吩咐讓人去救治傷兵。
「宣撫使,怕是有詐啊!」陳標摸著鬍鬚:
「錘匪不可能如此好心,他們一個匪類,還敢號稱正義之師,真是給自己臉上貼金。」
「就是,此番交戰,可以窺見他們行事用兵極為狡詐。」
秦良玉搖搖頭,錘匪若是出爾反爾,她反倒能激勵麾下士卒奮力一戰。
至少錘匪說話不算數,那投降也沒有什麼用處。
更何況錘匪都如此當眾言語,她一個主將連話茬都不敢接,豈不是讓人小覷?
更會極大的打擊己方士氣。
得到命令的士卒紛紛膽戰心驚的上前拖拽,但錘匪依舊沒有選擇動手。
戰場上越來越多的白杆傷兵被拖了回去。
哀嚎聲瞬間就充滿了白杆兵立下的臨時營寨。
儘管一群士卒都沒有伸著脖子看過來,可這種聲音是止不住的。
光是看著,就曉得傷兵極為悽慘。
本來朝廷就不給軍餉,一旦傷殘了。
今後回了石柱,日子也難過的很,只能飽腹。
還不如戰死,能得到宣撫使的撫恤,給家裡賺點死人錢。
山嶺上的陳邢看著白杆兵的動作,他雖然聽不清楚龍泉鎮內再喊什麼。
但也下令勿要放銃放炮,就讓白杆兵把士卒給拖回去。
李定國見秦良玉並不作答,只是叫人行動。
他鬆了口氣,秦良玉總算是接招,那就好辦。
「去探查一二,大帥行軍到了哪裡?」李定國吩咐了一聲,爭取把秦良玉的白杆兵全都吞下。
如此整個川蜀,大明的忠臣良將也該都玩完了。
「再派人去告訴賀蘭,既然秦良玉不搭建浮橋,那咱們自己搭建,叫他不敢全力以赴攻打陳邢那裡。」
「是。」
「派一個中隊從鎮子裡繞出去,給陳邢當預備隊。」
「明白。」
李定國吩咐完之後,繼續觀察明軍的行動。
秦良玉本想三面開花,卻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
李定國懷疑她接下來的戰略,會勐攻一處。
以此來調動自己,從而暴露實力。
三處最好攻的便是小山嶺那裡,因為方才的交戰一下子就暴露出來了實力。
或者想要來一次小規模的圍點打援,調自己領軍從龍泉鎮殺出去,也未曾不可。
這樣秦良玉便能率領軍陣與己方混合在一起,犀利的火器便難以發揮出真正的實力。
秦良玉也就有了奪回馬祥麟屍體,以及張令腦袋的機會。
李定國放下手中的望遠鏡,別看你秦良玉打了一輩子的仗,可小爺我也不是一個初上戰場的雛兒!
他被賀今朝帶在身邊,可謂是自幼世襲的「反賊」,親眼見識了賀今朝拿著錘子造反的過程。
李定國屬於在出新手村之前,就已經被磨礪的極為鋒利。
此番入川作戰當中,無論是指揮還是作戰意識,都不是旁人能輕易比得上的。
不客氣的說,像這種人的天賦,比賀今朝還要強!
搬運傷卒過程當中,秦良玉的眉頭都沒有鬆開。
因為錘匪當真說到做到,這才是最讓她忌憚的。
而秦良玉也查探了一下傷兵,總體而言非常不好。
有些人看不到傷口在哪,但一直口鼻流血,定是傷在了內臟,可這種傷,軍中的隨隊大夫根本就不會治。
沒讓她待多久,幾個裹好傷的軍將都圍了過來:
「總爺,錘匪在赤水對岸也布置了人馬,大概有千餘人的規模。」
「小山嶺上也是如此。」
「唯有龍泉鎮內的錘匪數量,目前依舊不知道。」
「但無論是哪一方向,他們的火器都不少,且極為犀利。」
秦良玉坐在行軍馬紮上,看著地上展開的地圖,此時若是想要繞過龍泉鎮,只能強行渡過赤水。
但無論是強攻龍泉鎮還是渡河,耗費實在是太大。
唯有這個小山嶺最適合攻堅。
尤其是適合白杆兵的作戰方式。
「我意主攻小山嶺。」秦良玉開口之後,便環顧周遭。
此時譚穩心中也有些贊同離開此地張應元的話,若是直接抽身撤走,損傷不會如此之大。
但這個時候沒有人率先開口,他也就沒有言語。
懦弱怯敵的帽子,他也不想戴上。
陳標捏著鬍鬚道:「可龍華鎮的錘匪出兵營救,前後夾擊,亦或者從鎮子裡出去支援山上,我軍怕是難以攻克消滅山上的錘匪。」
「我就是要釣出龍泉鎮內的錘匪,讓他們分兵,只要他們出鎮子與我們混戰在一起,那他們便自廢武功,火器就用不上了。
若是不出兵營救,那他們就眼睜睜的瞧著小山嶺為我軍攻破!
若是偷偷增援,那我軍就立即強攻龍泉鎮,總之,絕不能被錘匪的布置牽著鼻子走,一定要把主動權抓在自己的手裡。」
「倒是好計策。」秦永祚連連點頭。
「你覺得呢?」
譚穩一向穩重,被秦良玉所倚重,他沉默了一會,終究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總爺,我的建議是:撤軍。」
此言一出,眾人臉上的神色極為精彩。
大家未曾想一向以秦良玉馬首是瞻的譚穩,會提出反對的意見,
冉文斌捏著鬍鬚看向譚穩,他心中也是贊同的。
但方才都說要與秦良玉共進退,此時再說扯後腿的話,豈不是打臉?
別看他是個世襲的土官,可也沒少接受儒家的洗禮。
真的沒學到手,反倒形式主義學了個十足十的。
「說說。」
秦良玉也沒著急反駁,只是想要聽聽他的看法。
「我軍接連戰敗,士氣大墮,總爺所言的釣魚,對我軍而言,依舊是摸不清楚龍泉鎮內有多少錘匪。
貿然投入兵力,乃是兵家大忌。
就算我們能攻克龍泉鎮,還得迎戰賀今朝率領的大批錘匪,能不能抵近成都是個問題。
還有便是方國安那個人會不會看著錘匪大規模離開成都,他膽敢出城在背後襲擾做出牽制嗎?
我認為是不可能的!
秦總爺,從哪一個方面來看,我都認為我軍與錘匪士卒差距過大,而火炮以及佛郎機等都極為克我白杆兵軍陣。
諸位莫要忘了渾河之戰的時候,後金韃子就用炮轟我白杆兵軍陣,導致大敗,全軍覆沒。」
秦良玉頷首,想了想:
「那就等傅巡撫拉著火炮前來。炮轟五丈高的小山嶺,我軍火炮還是可以做到的。」
譚穩又閉上了自己的嘴,總爺怕是真的上頭了。
沒有一絲想要保存實力的意思。
這樣在大明的體系下,如何能夠長久呢?
過剛易折啊!
秦良玉手裡握著腰刀:「既然如此,便派人去催促傅巡撫加快行軍,我們聲勢浩大的進攻小山嶺一次,刺激龍泉鎮內的錘匪,看他做什麼反應。」
「是。」
「還有那赤水,無論如何都得想法子派探馬渡過去,探查錘匪的動向,以免我軍陷入更大的埋伏。」
隨著秦良玉的命令下發,諸多軍將依令行事。
縱然是譚穩持相反的意見,可秦良玉一旦下令,他便立即捨棄自己的思路,轉而想方設法要把秦良玉的思路變得更加保險。
從而確保己方能走上勝利。
陳邢見有人在山嶺後歇息,微微挑眉,李定國這是不相信自己能守住小山嶺,才會派預備隊過來。
白杆兵已經遭到大創,難不成還想要再攻此處?
他們有幾條命可以丟的?
作為一個帶領百人就敢冒險攻城,還當面威脅蜀王府上千守軍的人,自然是有些膽氣和傲氣的。
待到陳邢聽完李定國派人傳話後,也收起輕視之心。
畢竟下面的白杆兵,真的如同李定國所預測的一樣,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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