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一直到了第三天,那是最危險的一個晚上。」
伊希切爾回憶著。
而零也和其他人小聲的科普,「貓血栓有著七十二小時生死期,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貓都熬不過去,熬過去的話就能暫時活下來。」
伊希切爾看了眼零,點頭道:「零姐姐真是博學,醫生也是這麼說的,我趁醫生休息時,借用他的電腦上網查了後才知道,醫生沒有騙我,就算是打廣告賣假藥的,都沒有敢拿『治癒貓血栓』來做案例,這真的是沒有治癒案例的絕症。」
她自嘲道:「我以前是很信神的,那幾天我寸步不離的在嘟嘟身邊,閉目祈禱著神,希望嘟嘟能挺過這三天,但當我查遍全網,都找不到治癒案例時,就有點絕望了,對神的要求也不敢那麼奢侈,只求嘟嘟能挺過三天,就算嘟嘟變成了癱子,我也養它後半輩子。」
當你生命中只有它陪伴時,你又怎麼捨得放棄呢?
「伊希切爾很堅強……」
繪梨衣稱讚道,又看了眼嘟嘟,「嘟嘟也很堅強。」
伊希切爾搖了搖頭,「堅強嗎?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就在嘟嘟發病臨近二十四小時,狀況逐漸平穩時,我開心急了,向每一位我祈禱過的神感謝,但就在最後一小時,嘟嘟忽然喘不上氣來了,我趕緊去喊醫生……」
講到這裡,即使是已經過去的事,少女的眼眶還是微紅,可見她當時是多麼害怕,「醫生看完後嘆了口氣,說大塊血栓行進到了肺部,讓我最後多陪陪嘟嘟,說它應該是挺不過今晚了。」
繪梨衣的小手緊握,明明已經知道了故事的結局,她還是感到緊張。
「因為怕別的貓狗叫喊嚇到嘟嘟,我之前要求換了單獨的病房,醫生出去後,我就坐在凳子上,按照醫生的囑咐把它從氧倉中抱出來放平,然後我把氧氣罩放到它臉上,醫生說這樣嘟嘟會好受一點。」
伊希切爾聲音帶著情緒,「嘟嘟就奮力的把頭扭過來看著我,我握著嘟嘟的小爪,明明它的肉墊曾經是那麼的溫軟,那時候卻變得僵硬冰冷,當所有的藥用過,向所有的神祈禱過,最終剩的只有我自己,我能做的只有陪在嘟嘟身邊。」
似乎是回想起了那晚的情景,伊希切爾不著痕跡的擦了下眼角,「我就跟嘟嘟說話,講我們以前的事,給它打氣,說嘟嘟加油,嘟嘟就看著我,使勁的對著氧氣罩呼吸,發紫的舌頭伸出來,一雙瞳孔即使渙散,但還是緊緊的盯著我。」
伊希切爾是個好導遊,好導遊總會講故事。
在少女顫抖著的美好聲線下,眾人仿佛看到了那一幕。
在狹小的單人病房中,少女握著渾身癱瘓嘟嘟的小爪,一次次的給嘟嘟打氣,少女的聲音因為哭泣乾澀,嘟嘟已經有些看不清東西的瞳孔緊緊盯著少女,想要臨死前再看自己最親密的朋友一眼,像是想要把少女的樣貌刻入靈魂。
這樣子即使它死了,也要下輩子投胎……再找到少女。
「我幫嘟嘟揉著胸口,即使我知道那對血栓沒什麼用,但我想讓嘟嘟感受到我的溫暖,奇蹟發生了,過了半個小時後,嘟嘟的呼吸逐漸放緩,血栓通過了。」
路明非聽著少女的講述,感慨原來不管是人還是動物,都要自強,當外力幫不到自己的時候,嘟嘟在最後一刻,憑著自己的意志力,挺過了那死亡的半小時。
真是貪心的少女……和貓啊,都不捨得離開對方,就連死神也要在這貪心的執念下後退。
「那後來呢?」
繪梨衣有些緊張的追問道,她剛剛聽零說貓血栓可是治不好的,72小時內無法溶栓的話,基本就不可能溶栓了,也就是說嘟嘟就算挺過了那晚,也還會是癱瘓的小貓。
伊希切爾回想,「第二天的早班醫生來到病房,看到嘟嘟還活著很驚訝,因為他昨晚聽說嘟嘟要不行了,看到嘟嘟挺了下來他也為我開心,猶豫的詢問我,是不是要繼續治療。」
「當然接著治啊,這醫生怎麼問這種話?」
路明非不解。
伊希切爾看了眼路明非,「你應該沒有為錢發愁過吧,寵物醫院的治療費用是很高的,尤其是我為了嘟嘟有個好的治療環境,占用了那裡唯一的單獨病房,你以為寵物醫院是什麼地方,每個住院的寵物都能有單獨環境嗎?」
路明非語塞,他其實也為錢發愁,畢竟除了仕蘭中學的學費,他平時零花錢很少。
伊希切爾繼續道:「醫生是個好人,寵物醫院住院的寵物一般都是放在鐵柜子中,一個格子就是一個空位兒,他說還是第一次見到要全天陪著寵物的,就給我最低費用分配了那間空房,讓我可以住在哪陪著嘟嘟,但即使給了我很多優惠,每天的治療費用還是很高,我那時候輟學才當了一年的導遊,沒攢到多少錢。」
「醫生認為嘟嘟雖然暫時不會死,但已經是癱瘓的貓了,治不好,再留在醫院,也只是重複無意義的用藥,用什麼藥也無法在三天後溶栓。」
伊希切爾搖了搖頭,「但我不同意,因為嘟嘟的情況還沒有完全穩定,我就向科雅婆婆借錢,又住了一周。」
這時候嘟嘟吃完貓糧了,但好像小肚子永遠裝不滿似的,又跑到伊希切爾身邊蹭著喵喵叫。
伊希切爾摸了摸嘟嘟的腦袋,「我當時以為死亡期都挺過去了,不管怎麼說,嘟嘟都能再活一段時間,有時間就有希望,但後面幾天,嘟嘟開始不吃不喝,原本明亮的眼睛也漸漸沒了神采,要知道它前幾天就算很疼的時候,我餵它吃東西它都很樂意吃,畢竟它是個超級吃貨。」
「啊?為什麼會這樣啊?」
繪梨衣有些擔憂的問道。
伊希切爾嘆氣,「所以說我是自私的,儘管脫離了死亡,但貓血栓還是會很痛,而嘟嘟在穩定些後也慢慢認清現實了,它動不了了,從一隻能夠飛檐走壁上樹爬山的貓,變成了一隻癱瘓的貓,人受不了癱瘓,熱愛自由的貓咪更受不了。」
「嘟嘟平時很愛乾淨的,一天要舔好多次毛,但它那時候癱瘓了,就動不了,自理都做不到,它實在憋不住了,第一次尿到尿墊上,就算我的手再快,嘟嘟下面的毛也還是會被尿浸濕,時間長了它身上漸漸開始有味道,那時候我再看它的眼睛,就沒有神采了,它……漸漸喪失了求生的欲望。」
繪梨衣聽著伊希切爾講述,感覺能夠理解,熱愛自由的貓咪,卻連自理都做不到了。
嘟嘟是那麼的愛乾淨,但卻因為病魔連最後的堅守和尊嚴都沒了,排泄只能尿到墊子上,沾到它愛惜的毛髮上。
「我看著嘟嘟那樣子,難受極了,它不吃不喝,似乎是想解脫,我就跟嘟嘟講話,鼓勵它,終於,後來我們倆發現了辦法。」
伊希切爾笑了笑,「嘟嘟每當想小便的時候,都會叫一聲,然後我就把它挪到桌子邊,它對著外面,我把尿墊鋪在地上,它就精準的尿到那上面,就不會沾到毛髮了,就是從那一天起,嘟嘟好像心情好了些,我餵它流食,它開始吃了,晚上還進行了生病後第一次大便。」
分明是在講一些污穢之事,但沒有人覺得噁心或者好笑,只是折服於女孩兒的堅持。
「而那時候我的錢也用完了,我握著嘟嘟的爪子問它,想不想回家,嘟嘟就很靈性的叫兩聲,第二天我們就出院了,回到家後嘟嘟很開心,因為它覺得那是它的地盤,比醫院安心許多。」
伊希切爾手伸在下面,嘟嘟就很配合的躺在地上,被擼著肚子。
「然後我每天就還是那樣照料,太陽好時就帶嘟嘟曬曬太陽,就在回家第五天後,嘟嘟的後腿居然能動了。」
伊希切爾臉上帶著感動的笑容。
零開口道:「自愈,動物都有一定的自愈性,雖然只是理論上,極小可能性的,這是唯一在溶栓期過後,能夠慢慢恢復的辦法。」
「是的,嘟嘟很爭氣,它自從後腿能動後,就拒絕我幫它上廁所,自己氣喘吁吁忙活半天,把自己前半部分架在貓砂盆上,雙腿吃力顫抖著拱起,自己來,當他第一次完成這一切後,開心極了,那天吃了很多,它求生的欲望再次旺盛起來。」
「回家第十天,嘟嘟的前腿也能動了,第十五天,它能四肢著地站起來,第二十天,它第一次下地走路,一個月,它能流暢的走路……」
伊希切爾頓了下,臉上露出開懷的笑容,「一個半月,嘟嘟能跑了,再後來每天都在變好,直到現在,又吃成了當初的那個小胖子,健步如飛,醫生在電話中問過一次,我說好了,他還不信親自來村子裡看了,他高呼著是醫學奇蹟。」
「的確是奇蹟。」
陸晨感嘆道,照顧癱瘓的「病人」,他總覺得很觸動。
可他沒有等到奇蹟。
伊希切爾搖了搖頭,「這世界上哪有什麼奇蹟,貓血栓並不是絕症,只是世界上沒有很多肯像我一樣做的主人,主人們將貓放在醫院就去上班了,殊不知在那冰冷的鐵窗中,陌生的環境下,它們是多麼的害怕。」
「小傢伙們以為自己生病了,不好了,主人們不要自己了,加上其他箱子裡的貓貓狗狗亂叫,人群走來走去,醫生抓著它們各種拍片,做心超,主人又不在身邊,它們該多麼害怕絕望啊……而醫生跟我說,實際上和嘟嘟一樣病況的,有很多主人把它放在醫院,就不再去接了。」
「當時我就覺得我不能這樣,我要陪著嘟嘟,從它發病到出院的十二天,我沒睡過一覺。」
路明非聽了伊希切爾的話,很想稱讚對方一句,但又不知道說什麼,他怕一開口就是「妹子十二天不睡覺,牛逼啊!」這種白爛話。
伊希切爾拍拍嘟嘟的屁股,意思是今天上午沒吃的了,「醫生說是奇蹟,但如果真的是奇蹟,那也是……愛的奇蹟。」
這是很文藝的總結,但沒人能說少女是中二或是文藝。
就連零也無法從科學的角度來解釋嘟嘟身上的事,只能歸功於伊希切爾的不離不棄,細心照顧。
愛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奇蹟。
「伊希切爾妹妹好厲害,嘟嘟遇到你很幸福。」
繪梨衣偷偷的擦去眼角的淚花,
「嘿嘿,是我講的太多了,飯都快涼了,大家快吃啊,我早起做的。」
伊希切爾有些不好意思道,說著,也不顧忌,第一個動了筷子,夾起一條鮮美的小魚。
「伊希切爾辛苦了,味道很好。」
陸晨吃了一口紅燒肉,昨晚沒有這麼豐盛,少女應該是起得很早,去集市上買的,她收了高昂的住宿費,但對客人也很良心。
「過譽過譽,哈哈,我也好久沒有吃這麼豐盛的了。」
伊希切爾笑道,她生活貧困主要是因為兩年前在嘟嘟身上花了大量的醫療費,還借了錢。
如果不是這樣,她現在應該早就攢夠去上高中的錢了,畢竟她平時很勤奮。
「嘟嘟那天晚上……到底看見了什麼呢?」
感動完後,繪梨衣好奇的問道,她也記得大家這次的任務,這件事或許和異常事件扯得上關係。
提起這個,即使伊希切爾已經咽下了米飯,俏臉還是氣鼓鼓的,緊緊的握住小拳頭,「不知道,但要是讓我知道是什麼東西嚇到了嘟嘟,我絕對要把他找出來,狠狠的揍一頓!」
路明非看了眼伊希切爾,很想吐槽妹子就你這嬌柔的身段,如果真是小偷,你打得過嗎?
「後來嘟嘟有再被驚嚇到叫過嗎?比如……最近這段時間?」
陸晨開口問道。
他對貓還算是比較了解的,作為華夏本土生長的人,多多少少聽過些傳說。
傳說貓是通靈的,能夠看到人看不到的東西。
那麼嘟嘟病發的那晚,會不會是看到了……髒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