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屋裡的蔣詩韻,默默地坐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她就從長公主送她的那隻楠木匣子裡翻出兩張銀票來,並那塊賀林送她的小豬玉佩,一起交給春桃。
「把這些東西還給賀指揮使,跟他說,承蒙他的關照,我無以言謝,大恩大德日後當報!」
春桃聽著蔣詩韻語氣不似以前,心裡有些疑惑,不過她是個大咧咧的女子,就沒有多想,只問,「秀姑,這玉佩留著日後有什麼事還能找賀大人幫幫忙,怎麼也還給他?」
「還吧,我都要嫁人了,還要別的男人的玉佩做什麼?」蔣詩韻靠在床頭,有些有氣無力。
春桃點點頭自去了。
這一日,蔣詩韻都是渾渾噩噩地過去的。
傍黑時候,她陪著王氏胡亂扒拉了幾口飯,餵王氏喝了藥,就回屋簡單洗了洗,睡下了。
只是她睡得並不踏實,似夢似醒。
白日裡,她讓春桃把以前借賀林的銀票和那塊小豬玉佩都還給他,想和他做個了斷。
心裡還抱著一絲念想,希望那個男人能挽留一下,可是最後春桃還是兩手空空回來,賀林什麼都沒有交代。
蔣詩韻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王氏不想她和別的男人有什麼瓜葛,她又要嫁人,自是不好要他的東西。
其實她明白,這些都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的心思。
上次她給他寫了一封信兩句話八個字,她相信賀林能看懂她的心思。可他偏偏還是把她推了出去,以為把她推給趙哲,就是她此生最好的歸宿了。
蔣詩韻心裡是個驕傲的人,她就不信靠著自己的醫術,這輩子會沒有活路,非要靠著男人才能過活?
既然王氏以死相逼讓她嫁給宋徽,那她嫁好了。打發她歡喜,也斷了她對賀林的念想!
雖然想通了,可夜深人靜之際。睡夢中,她還是想到了他。
那個在她入京的那晚,幫著她一家進了城門的他,端坐在高頭大馬上。披著繡金線的黑色披風,夜色里,就像是來自地獄的修羅,帶著冰冷孤寒的氣息。
那個在安國侯府後院的湖邊,被她一腳給踹到了湖裡的他。一身白衣勝雪的他,渾身濕漉漉的,是那麼地滑稽可笑!
那個在大覺寺陪她撿花瓣、聽她說著做面膜那種奇怪的話,並沒有把她當做怪胎的他,笑容如春風般和煦!
那個她走投無路去借銀子,深夜前來探望她們母女的他,曾在昏黃的燈光下,深情脈脈地凝視著她……
沒想到,這一樁樁一件件,如今都已經鐫刻在她腦海里。抹都抹不掉了。
曾幾何時,他已經住在了她的心裡?
只不過,這一切都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他,後院侍妾如雲,並不在乎她。
也許,他幫她關心她,這一切都是因為見慣世家閨秀做派的他,遇到她這個鄉下土丫頭,圖個新鮮罷了。
賀林這樣的人物,人家的正室自然是趙雪茹這樣的公侯小姐。哪裡是她能肖想的?
雖然明白這個理兒,可接受起來還是很難。
模模糊糊中,蔣詩韻只覺得自己耳邊的枕頭冰涼。睡夢中,她咧著嘴兒苦笑著。也許,這就是命吧?自己註定此生要過得坎坷多舛!
耳畔忽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好似吹在她的耳旁,讓迷糊中的她忽地一驚,頓覺毛骨悚然。
一腔心酸悲憤頓時化為烏有,蔣詩韻激靈靈地睜開了眼睛。就見昏沉沉的月色里,一個修長挺拔的白色身影立在她床前。
她第一反應就是鬼!
可她心裡明明害怕地要死,偏偏叫不出聲來。
其實她沒什麼好怕的,自己不也是個穿來的孤魂野鬼嗎?
她悽然笑了一聲,手臂托著腦袋半坐起來,擁被望著眼前一動不動的白影。
暗夜裡,就聽那白影「嗤」地笑了一聲,清越如春風般的聲音傳來,「你倒是不怕!」
是那廝,不是鬼!
蔣詩韻暗暗鬆了口氣,頹然地又倒了下去。
賀林撩袍坐在了床沿上,無聲地看了她一陣子。
他功夫高強,目力甚佳,能看得清她臉上的斑斑淚痕。
「怎麼要嫁人了,還哭鼻子?是高興壞了吧?」淡淡的月色中,蔣詩韻也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只是聽他的聲音里似乎有點兒傷感。
這廝,還會傷感嗎?
蔣詩韻不大相信,也許,自己想多了吧?
他到現在竟然還以為自己是高興哭了,難道,他以為她就這麼想嫁人?
既然明知道她要嫁人,為何半夜三更還闖入她的房間?
就是來看看她是否高興哭了嗎?
唇角抿了抿,夜色中的蔣詩韻面上似喜似悲,辨不出情緒來。
「是高興壞了,能嫁給安國侯府的長房長孫,我一個鄉下丫頭能不高興哭嗎?」
既然他以為她高興,那她就高興給他看!
沒料到這句話說完,久久等不到他的回應。
蔣詩韻不由有些氣惱,深更半夜的,來她屋裡就是發呆來的?
「趙哲有什麼不好,你為何非要選擇宋徽?」在蔣詩韻以為他要坐到天亮再也不開口的時候,就聽那廝幽幽嘆了一聲。
「趙哲沒什麼不好,宋徽也沒什麼好,這一切,都是命罷了。」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蔣詩韻就覺得鼻端發酸,眼中一股酸熱的液體要流下來。
暗夜裡,蔣詩韻極力掩飾著自己的情緒,可賀林還是明顯察覺到了。
眼前這個小女子一腔心事他又何曾不懂?可他身處權力的漩渦,皇子皇孫們之間的奪位之爭如火如荼,雖然重活一世,也不能保證最終結局完好。
上一世,他對她僅限於感恩和憐憫,這一世,沒想到他竟然會被她深深地吸引。她的堅強,她的果敢,她的與眾不同……都讓他眷戀無比,可他,偏偏不敢給她任何承諾。
他知道,今夜一別,他在她心裡,就跟外人對他的評價一樣了:殺人如麻,冷漠孤傲……
望著她眼眶中團團打轉卻強忍著不讓流下來的淚花,他多想擁她入懷,替她擦乾眼角的淚水。
可他不能,也不敢給她一絲絲希望。此生,他只想儘自己所能讓她過上安穩幸福的日子,但她,偏不聽他的,還是選擇了宋徽。
也罷,趁著他還好好活著,保她一生無虞吧。(未完待續。)
PS: 這一段虐得我有點兒肝腸寸斷了。哈哈,不知道你們看了有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