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屈老夫人帶著幾分狐疑問道。筆硯閣 m.biyange.net
柏靈輕聲道,「就是……字面意思。」
「不要在這裡東拉西扯!」屈老夫人的手掌砸落在地上,發出砰地一聲巨響,「每一個字,都給我說清楚!」
從一開始,她就對這個年輕的小姑娘全無好感——柏靈心思太多,陽奉陰違,而且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出現,如今屈家也不會和內宮近乎徹底斷了聯繫。
但畢竟現在貴妃已經下定決心要將小皇子接回到身邊。
就衝著這一件事,屈老夫人覺得也可以暫時留著柏靈的性命,只要這個丫頭願意聽話,心智能再成熟一點,不要總是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作非為,那麼她不介意留著這樣一個能哄女兒開心的小姑娘陪在女兒身邊。
但如今看來,柏靈非但沒有一點長進,反而變得比先前更加倨傲。
屈老夫人掩息著自己的懊惱,但那雙帶著輕蔑的眼睛還是直白地表達了她的憤怒。
然而柏靈笑了笑,依舊沒有理會——屈老夫人揮過來的每一道拳頭,都像是打在了輕飄飄的棉花上。
只見柏靈慢慢地走到窗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樓下的人來人往,片刻的沉默之後,柏靈忽然開口道,「老夫人,其實在我遇到的這麼多人里,我總覺得你應該是最能理解我的。」
屈老夫人早已經臉色發青,聽到這句話冷哧了一聲。
高處的風吹得她眯起了眼睛,柏靈面容沉靜,沒有回頭。
「我聽寶鴛說起過老夫人年輕時候的事。」柏靈輕聲道。
屈老夫人沒有說話,目光帶著憎惡和警惕看向了柏靈。
「當年常家風雨飄搖,老夫人你憑一己之力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於將傾。如今北境仍是常將軍在鎮守,常家的列祖列宗若是地下有知,一定也覺得老夫人所行之大義當得起忠孝二字。這分獨自扛起家族興衰的勇氣,其實非常打動我。」
屈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微微昂起了頭,將目光轉向別處。
「我猜,老夫人餘生拼盡心力、想為屈家謀一個家道中興,也是想報答當年屈家對你的恩義吧?」
柏靈轉過了頭,平靜問道。
屈老夫人握緊了手杖,她的臉上露出陰冷的笑意,「柏司藥,你不要以為在我面前巧舌如簧,就能也把我哄住。我年紀大了,不吃你這一套,我今日讓你來——」
柏靈笑著搖了搖頭,「屈老夫人,其實我對你今天叫我來幹什麼一點興趣都沒有,只是在宮裡發生了這麼多事之後,我想來看看你罷了,結果你果然還是一點也沒有變,甚至不屑於在我面前隱藏惡意,永遠都是這樣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
「你到底想說什麼?」
柏靈笑了笑,「我有許多想說想問的話,只不過,老夫人你要是學不會怎麼和人好好講話,我們就沒有對談的必要了。」
說罷,柏靈轉過身,再次向著樓梯口走去了。
「你站住!」屈老夫人呵斥了一聲。
柏靈果然停下了腳步,「屈老夫人還有什麼想說的?」
屈老夫人冷笑了一聲,「柏靈,別怪我這老人家沒提醒你,總有一天,你要為你的傲慢……後悔!」
「那麼老夫人也是一樣,」柏靈輕聲道,「等到那時,希望您老能冷靜一下,好好想想今後該怎麼待人,怎麼待我。」
四目相對,屈老夫人忽然意識到,自己這一腳,似乎踢在鋼板上。
……
日子又往後平靜地推移了三日。
每天都有北境的消息傳來,有幾成好消息就有幾成的壞消息,剩下的全是求糧、求餉。
這幾日的建熙帝看起來憔悴了不少,耳鬢的白髮亦是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見詞情形,內閣的幾位閣員這幾日幾乎沒有回過家,日常吃住都在內閣,以應對建熙帝不定時的傳召和議會。
黃昏時分,張守中提著食盒來找孫北吉。
「閣老,」他將食盒放在孫北吉的案頭,「且歇一歇吧,來嘗嘗拙荊的手藝。」
孫北吉面色沉鬱地取下了鼻樑上的眼鏡,輕聲嘆了口氣。
食盒裡備著兩份碗筷,張守中熟練地將孫北吉桌上的文件、奏疏挪到一邊,然後又將幾盤精緻的小碟擺了出來——案桌上幾乎沒有葷腥,都是一些時令時蔬和豆腐做的點心。
菜餚基本都在照顧孫北吉的口味,他畢竟已經年邁,口味也日趨清淡養生起來,兩小碗白米飯上撒著黑色的芝麻,正冒著香氣。
兩人吃著飯,還是在對著公務,孫北吉連續追問了四五件今晨送去司禮監的票擬,有些已經得了批紅,有些還沒有,張守中一一答覆,兩人有問有答,多年配合的默契一覽無餘。
說罷了所有的公事,張守中忽然道,「今日大理寺那邊的一道摺子,也不知道閣老有沒有聽說。」
「什麼?」
「是關於前些日子裡宮中巫蠱之事的,大理寺給罪婦林氏訂立的罪名出來了。」
孫北吉點了點頭——在從前就沒什麼人願意花時間和那位林婕妤耗,現在這個時節就更沒有了。
他能想像得到建熙帝想要的決定。
張守中接著道,「……一共一百一十四條罪名,按律凌遲。」
孫北吉沉默了片刻,而後顰眉嘆了一聲,「摺子已經送進宮去了嗎?」
「是,」張守中點頭,「聖上立刻就給了批覆。」
「是哪幾位大人接的案子?」孫北吉語氣中帶著幾分可惜,「若是能保得下,我們還是再想想辦法——」
張守中啞然失笑,他完全理解孫閣老的這個反應,因為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也是一個反應!
「閣老,皇上沒有責問任何人,我剛才說的批覆,是『照准』!」
孫北吉愣了一下,手裡的筷子一時沒有拿穩,險些掉了下來。
張守中又接著道,「而且,皇上下的令是直接定案,不作覆核,今晚就行刑。」
「……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張守中目光灼灼,「我還聽說,宮中有宮人得了消息後偷偷燃香慶祝,被抓了正著,結果黃公公親自下令不作追究。」
孫北吉半天沒有說話,過了半晌,他才放下了碗,認真地看向張守中,「……這是,誰的手筆?」
「不知道。」張守中輕聲答道,「不過我從邢大人那邊拿到了一份林氏的供詞,閣老想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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