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半個月裡,孫苗實在太苦了。
先八折促銷廣納恩客,累了兩天。
然後好不容易攢回點家底,立馬開了項目。
他那項目就是個無底洞,只一周不到,攢的家底又被掏空。
項目預算超標什麼的,對搞學問的人來說,都是常規操作了。
由於實驗條件有限,孫苗的癌細胞無限增殖這事一旦開啟就不能輕易停止,否則細胞疊代會紊亂,基因序列會變得亂七八糟,那就算前功盡棄了。
於是孫哥便成了趕鴨子上架的脫韁打工人。
白天八折接客,晚上苦肝項目,除了八小時睡眠基本無休,堪稱星火鎮內僅次於任重的第二肝帝。
並且孫苗時不時還要被任重這苦主帶小弟不擇時的登門拜訪求醫問藥,給捏住把柄的他還得熱情接待,煩又煩得不行。
這日子簡直酸爽,比他在孟都集團當高級研究員時還苦。
若非意志頑強,又給自己各種醫用營養品滿,他怕是扛不下來。
今天項目難得稍微有了點進展,孫哥心下稍寬,決定來美味鮮飯店吃頓好的,犒勞下冒著生命危險,為了人類之長壽而奮鬥的自己。
由於累得夠嗆,以至於他本就瘦削的臉頰竟有點顴骨突出的味兒。
他身上穿著白大褂,蓬頭垢面,亂發披散,再配上此時輕飄飄的步伐,活活一人間厲鬼。
「孫哥!喲!巧了!」
遠遠的,似乎從天邊飄來了惡毒的聲線。
孫苗瞬間精神大振,站直身子。
他腿也不軟了,人也不困了,腳下也有勁兒了,眼裡也有光了。
怎麼又碰見這自來熟的衰神。
誰特麼讓你叫哥了,我跟你有那麼熟麼?
犒勞個錘子!人活著不就是為了受苦麼?
風緊扯呼!
他猛轉過身,作勢要撲向美味鮮的大門。
「孫哥你別走!我有事找你!我還錢給你!」
在其餘人略顯詫異的目光中,任重掙脫潘鳳蓮的糾纏站起身來,再次大喊道。
「咦!」孫哥轉過身來,眼眶裡差點克制不住盈盈熱淚,「啥?你丫要還錢?」
孫苗嘴唇直哆嗦。
他給整不會了,心想肯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這孫賊轉性了?真還錢?不可能!
這是幻覺!
我太累了。
假的,統統都是假的!
「你當真?」
「一世人,兩兄弟。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呢?孫哥?」
當任重真自行承擔了111.11的轉賬稅額,把1000點打回給自己時,孫苗不信也得信了。
孫苗再三核實賬戶,才敢接受現實。
他心裡想,我尼瑪!明天不用加班看病了?
他甚至開始懷疑人生。
當初給任重無息貸款時,他只當那是個自我安慰的藉口。
金額太大,別人手裡又有把柄,他連欠條都懶得要。
借出去的錢不就跟潑出去的水一樣麼?還能收得回來?
可事實就是,現在任重不但真還了錢,還沒敲他的轉賬稅。
孫苗覺得有鬼,但又想不出鬼在哪,只漸漸變得警惕起來,小心翼翼道:「任重你還有什麼事?沒事的話我可走了。」
任重等的就他這話,「孫哥我等會還真要找你商量下那事。」
「那事?」
「嗯,那事。今晚你大概什麼時候有空呢?這兩天,你都挺忙的吧?」
孫苗眼皮猛跳。
那事個錘子,老子跟你沒事!
我忙?忙你個瘠薄!
這麼多人,你丫哪壺不開提哪壺!到底安的什麼居心!
孫苗平靜點頭:「七點吧,我這會來打包個外賣。立馬就回去了。」
任重點頭,「那行,我七點來找你。其實孫哥你要打包的話,還不如在家點外賣呢。」
孫苗心裡直罵,叫外賣要加錢的呀!老子是碰見你這倒霉玩意兒才臨時改的主意,你有點自知之明啊!
「老子沒病走兩步鍛煉鍛煉,不行嗎?」
「行!可以的!孫哥你慢走!等等……」
「幹嘛,你到底要幹嘛?!」
「孫哥,保重身體,你看起來太虛弱了。你是專業的醫生,你比我懂的。」
任重拍拍孫苗的肩膀,真誠道。
孫苗給他這突如其來的溫暖整得心頭既有點發虛,卻又有絲莫名的感動。
丫多少還是有良心的。
「關你屁事。我先走了。七點見。」
「好嘞!」
這孫賊到底打算找我商量些什麼呢?
孫哥帶著滿腹疑竇與憂心忡忡轉身去了美味鮮櫃檯。
他真的很擔心任重食言而肥,又拿著把柄死纏著他不放。
尤其現在任重已經換上了二級裝甲外骨骼,變強得好快,越來越不好弄死,只能給丫哄著。
拿到飯菜後,孫苗都懶得去和任重再打招呼,索性直接從後門開溜。
他真怕和這孫賊在外人面前聊天,感覺像走鋼絲。
這邊,送走孫苗後,任重再回林望的飯桌上,剛嫖完孫哥面子的他頓覺神清氣爽。
「任重,你之前找孫苗醫生借過錢?」
林望略顯驚詫地問道。
任重點頭,「是的,我能在鎮子裡輕鬆紮根下來,孫哥幫了大忙。」
「借了多少?」
「五千點。剛給他還了一千,剩下的慢慢還吧。」
林望:嘶!
五千點!
這什麼過命的交情!
原來如此!
林望調查過,任重剛來小鎮時,身上就一塊剛從獵殺者那換來的臨時腕錶。
這才短短半個月多點,他的裝備卻換了一茬又一茬,對於普通荒人而言,他的錢多得極不正常。
破案了。
二人正聊著,潘鳳蓮在林望的眼神示意下再又靠了上來。
任重心頭已經有定心丸,倒不再擔心等會給潘鳳蓮把生米煮成熟飯,應對起來漸漸輕鬆自如。
他一邊與林望閒聊,手頭開始反守為攻。
他有個不足為外人道的理由,自己主動出擊,總比給潘鳳蓮當眾直擊本壘像樣些。
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林望看著任重愈加放得開,臉上浮現的笑意更盛,繼續問道:「任重你和孫醫生認識很多年了吧?」
「倒也沒有,我第一次去他診所看病時與他一見投緣而已。」
「真的嗎?」
「真的。」
「你來星火鎮之前,在哪高就呢?」
「原東家的機密,不敢泄露,還請林隊長不要為難我。」
林望點點頭,「倒也對,是我冒昧了。對了,任重你對我們小鎮鎮長馬達福這人怎麼看?你和他也挺熟的吧?」
任重微微搖頭,大聲道:「馬鎮長在荒人里口碑不錯。我與他在茶道上也很有些共同語言,但恕我直言,我認為他有點過於婦人之仁。唉……」
他聲音放得非常大,就連隔著兩桌的美味鮮里的其他客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林望臉上笑意更盛,拍了下任重肩膀,提醒道:「小聲點,給人聽見你在背後編排鎮長的事,不好。咱們畢竟是荒人,怎麼能在背後說四級公民的是非呢?」
任重趕緊改口,「對對。馬鎮長人還是不錯的,我來辦理登記時他並沒有因為我是臨時荒人就刁難我。前天叫我去問魔嬰的事時,也表現出他對荒人的關心。這樣的好人可不多。」
林望也點頭,「是的,馬鎮長的確是個好人。任重,你有頭腦,有天賦。我也看得出來你與我是一類人。你我一見投緣。」
任重:「啊林隊長過譽了。」
「別客氣,你只要跟著我,我遲早帶你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朝一日,縣城也不是進不得。」
任重面露微喜:「哈哈,那就多謝林隊長了。」
「不用謝,互相扶持著活下去而已。我等你到三級,到時候你可以提前進入我的小隊。」
「那就這麼說定了?」
林望:「當然。」
……
由於任重與孫苗「有約」,林望安排的餘興節目自然沒了。
任重一邊應答一邊放下酒杯快速刨飯,在六點五十分時離開了美味鮮。
臨走時林望還叫潘鳳蓮送他出門,並給他手中塞了包星火鎮供銷社裡售賣的最好的茶葉。
一斤價值50點,比一級外骨骼腿甲還貴。
等任重一走,林望臉上一直維持的笑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是代表睿智的冷漠。
林望夾了口菜,伸出手指,淡淡說道:「第一,這人沒全說實話,他大有來頭。他和孫苗確實是舊識,否則孫苗不可能借給他五千點。他很可能來自孟都集團,有很小的可能是來自孟都集團的說客,到星火鎮遊戲人間來了。第二,也有可能他真被取締了公民資格,現在正在重新尋求謀生手段。」
「他現在已經和鞠清濛搭上線。畢竟曾經是公民,被另眼相看也是正常。我倒是沒想到鞠清濛這麼不堪。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雖然馬瀟凌會讓他坐後排,顯得交情不凡,但那不是真相。」
「剛才他一開始和潘鳳蓮你顯得生分,但後面熟悉了,我看他那手法也算花叢老手。那麼他和馬達福很可能只是泛泛之交,他是在饞覬覦馬瀟凌的身子。這傢伙有點色膽包天。總之,他有拉攏的價值。」
另一邊,任重騎著摩托徑直去了供銷社,再轉道直奔軍火商城。
沿途他已經做出新的決定。
今天自己犧牲很大,但值得。自己的表演非常到位,林望這自作聰明的人一定會上套。
那麼,明天便能拿出奔雷車,進一步提升白天的狩獵強度了。
用一頓飯的功夫又把懸在鄭甜小隊所有人頭頂的屠刀再挪開了些,就連空氣呼吸起來也變得更清新了。
只是……
任重厭惡地搓搓手,再隨手將茶葉包扔進路旁下水溝。
他喜歡喝茶,但不代表什麼茶都喝。
死敵的禮物是糖衣炮彈,碰不得,會動搖他的殺意。
……
鞠清濛聽完任重的要求後,眼睛瞪得像車燈。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瘋了吧?功率上限拉到放大器的極限值六百千瓦,電路系統、傳動系統、介質引擎、神經中樞鏈接系統、中近程武器系統、觀瞄探測系統……這八大系統你全要定製升級配套,外形還要和之前一模一樣?」
任重撓頭,「呃,商城裡材料不夠嗎?做不到?」
鞠清濛臉一黑,「不是材料不夠,是你知道這定製版要多少錢嗎?折算下來,價格都和全套三級外骨骼一樣了!這裡至少要一萬五千點!你還要全面升級弧光斬刀。照你的要求,提升震盪切割性能,減輕重量,提高強度。這又要一千五百點!你哪來這錢?我雖然有一定權限,但也不能……等等……」
鞠清濛臉上似乎閃過短暫的掙扎之意,旋即猛咬牙,「算了。我借給你一萬二,剩下的你再自己想想辦法。」
任重繼續撓頭,「你的錢我暫時不需要借,等有需要的時候再麻煩你吧。其實我……嗯,我能自己出。」
鞠清濛:「哈?」
現在任重的股海生涯已經告一段落,職業隊的威脅也暫時解除。
他再也不用分心二顧,總時不時地盯著股票了。
那麼擺在他面前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以雄厚的資本為根基,再以最快的速度瘋狂提升實力。
只要能變強,哪怕把三萬點花光他也在所不惜。
更何況現在只花一半多,那他眼皮都不帶眨。
確定了他真有錢,鞠清濛雖然心有疑惑,但卻並未問他錢從哪來的。
做了決定後,她當即開工。
今晚的工作量很大,鞠清濛需要個人打下手。
任重倒也樂得偷師,聽從她的吩咐跑上跑下,並如饑似渴地記憶著她改造裝備的過程。
不知不覺,二人忙到了夜裡十一點才可算整完。
鞠清濛睏倦至極。
她昨天才休了假,明早還得上班。
她便說道:「這會兒回別墅意義不大了,明早我怕來不及到商城。索性我們就在這睡吧。我去搬兩個摺疊床來。」
任重今晚也不打算外出狩獵,此時回睡眠艙也不太妥當,倒也沒反對。
五分鐘後,滿臉黑乎乎的機油,身上依然只穿小背心的鞠清濛便對任重說了句,「你也早點睡吧,我先睡了。」
任重應了一聲:「好的。」
她說完便開啟了催眠功能,沉沉睡去。
任重卻又從摺疊床上坐起,站到鞠清濛的床榻旁,注視著她。
她臉上帶著甜甜的笑意,但眉頭卻微微皺起。
誠如某些腦補王曾經所說,在這個時代,會讓別人在自己身邊過夜的,那一定是鐵得不能再鐵的過命交情。
雖然二人是因為各種不足為外人道的私心而相識相知,但現在鞠清濛卻把心窩子都剖開來給了他,毫無保留。
任重能感受到她的赤子之心。
任重微微嘆口氣,再跑旁邊椅子上拿起她的白色風衣外套攤開,輕輕蓋在她身上,又把風衣的衣領在她肩下壓緊。
許久後,任重的左手指摩挲著戴在右手手腕上的四級腕錶錶盤,也自然進入了夢鄉。
在他剛剛睡去,意識沉降卻又並未在沉眠空間中醒來的瞬間,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咦?
我好像把什麼事給搞忘了?
算了,既然以我的記憶都會忘,那肯定不重要。
妙手回春診所的地下實驗室里。
孫哥正在憤怒地咆哮著。
這崽種到底找我什麼事?
怎麼還不來?
都踏馬十一點了!
等等!
難不成,我給放鴿子了?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