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若飛回來的時間不早不晚,正好在度珍寶擦乾身體圍著浴巾從浴室走出來的時候。
儘管預先知道今晚度若飛會回來吃飯,度珍寶還是一臉驚喜,叫道:「姐姐!」
「嗯。」度若飛看著度珍寶身體散發著熱氣的朝自己走來,心裡有一丁點尷尬,但是轉念一想度珍寶看不到,那一丁點尷尬就撤下去了。她倒是沒想度珍寶看不看得見和她尷不尷尬有什麼關係。
度珍寶腳下的拖鞋「噠噠噠」一路響過來,度若飛放下在路上買的日用品,朝度珍寶走了兩步。
距離近了,度珍寶張開雙手做出要抱抱的姿勢,結果手臂一抬起來,原本圍得就沒多緊的浴巾忽然鬆開了。
那條雪白的浴巾在度若飛眼裡像慢動作一樣掀開、掉落,度若飛下意識地一個箭步上前去撈浴巾,在浴巾落到度珍寶小腿處時成功搶到,但她馬上發現眼前是一片黑色,當即脫口一句:「靠!」
度珍寶沒穿內褲!
度若飛真恨不得自己現在也是瞎的,馬上閉上眼睛往後一倒,坐地再站起來,避免了身體接觸。
度珍寶「呀」的叫了一聲捂住胸,度若飛撇開頭想:你捂胸有什麼用?最不該看的我都看見了。她抖開浴巾把度珍寶身體包住,推著度珍寶轉個身,說:「去穿好衣服再出來。」
度珍寶「噠噠噠」地跑回浴室。
度若飛面紅耳赤站了一會兒,開始收拾自己買來的東西。
住在這裡,基本生活用度都不用操心,每個星期可以去領免費物資,但是如果想要用更好的東西,還得去買。度珍寶從四歲到家裡來,天天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度若飛也不想讓她吃苦,在搜救隊拿的津貼全拿來給度珍寶改善生活了。
等收拾好了,度若飛坐在椅子上發呆,很快度珍寶穿好衣服出來,頭髮濕漉漉的垂在肩膀上搭著的一條干毛巾上。
「怎麼不吹頭髮?」
「天氣熱,一會兒就幹了。」度珍寶說著,不經意似的摸了摸左手小拇指。
度若飛看見了問:「怎麼了?」
度珍寶低頭說:「昨天吹頭髮的時候不小心燙到手指了。」
度若飛轉頭看身邊有插座,道:「吹風機拿過來吧,我給你吹。」
拿到吹風機,打開在手心試了試溫度,然後抓起度珍寶的一縷頭髮慢慢吹著,度若飛做得很認真,她不常做這種事,不常和度珍寶有親密的接觸。但每一次,度珍寶對她的回應都很熱烈。
有時候她會心懷歉意,覺得自己對這個妹妹關心不夠,可她實在不知道怎樣表達,心裡時不時點燃的溫情的小火苗總是悶著悶著就滅了。
其實不僅僅是與度珍寶的關係,她與父母的關係,與幾個前女友的關係都稍顯冷淡,她不懂得主動拉近距離,然而一直被動的話,對方自覺碰壁次數過了某個界限,就會停止靠近。
度珍寶乖乖地背對她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直直的,腦袋一動不動。
度若飛吹完上面的頭髮,將度珍寶的發尾攏起來放在手心裡吹,熱風吹得發梢「撲啦撲啦」活躍地翻動,接連不斷地鞭打手心。
這種手裡抓著什麼的強烈真實感令人心裡安定。
現在,她身邊只有度珍寶這一個親人了,同樣地,度珍寶也只有她照顧。她們的命運更加緊密地連在一起,她對度珍寶有了更強的責任感。
沒過一會兒,一位度若飛以前沒見過的阿姨帶著老公送飯菜過來,把飯桌擺滿了還囑咐說不用洗,明天她來收。
度若飛全程直愣愣在邊上站著,跟人不停說謝謝,弄得阿姨反而不自在,以為是自己礙著姐妹交流感情,快快帶老公走了。
度若飛目送了夫妻倆,才坐下來,給度珍寶夾了一筷子菜,想了半天,問:「他們平時很照顧你嗎?」
「嗯,新認識的阿姨,最近兩天我都在她家裡吃飯。」
「他們的孩子在搜救隊?叫什麼名字?我回去多看著點。」
度珍寶停下筷子,抬頭對著度若飛輕聲說:「已經去世了。加入搜救隊的第二天就犧牲了。」
「哦」度若飛記起是有這麼個人,不過只見過一面,沒來得及認識,一時心情有些沉重。
度珍寶問:「姐姐,這幾天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快吃吧。」
「姐姐,你多跟我講講搜救隊的事吧。你隔幾天才回來一次,回來只能待一個晚上,每天你不在我身邊我都擔心你會受傷。」
這語氣讓度若飛霎時以為回到了幾年以前,那時候她還沒有退役,每到休假回家,度珍寶就纏著她要她講擊劍隊的事情。她總覺得沒什麼好講的,可是不論她講什麼度珍寶都特別捧場。
度若飛想了想,說:「馮玉霞今天受傷了,傷得不重,後面幾天不能出任務。給我分了個新人,新人以前是當兵的,能力很強。」
度珍寶問:「這個新人叫什麼名字?家人也住在這裡嗎?」
「賀凱特,男的,沒有家人。」
晚上,度若飛腦袋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度珍寶聽著度若飛綿長的呼吸聲,腦子裡想的卻是張知退。
在張知退說出那句話後,她立刻識時務地鬆開了口。她又不可能一口咬死張知退。
當兩人身體分開後,張知退什麼也沒有做,氣息粗重盯著她看了半分鐘,然後撿起盲杖放在她手裡直接離開。
度珍寶是一個人走出那片平房區回到這裡的。
她覺得張知退很怪異,因此也對邢博恩所說的「前男友的未婚妻」身份產生了懷疑。
想著張知退對邢博恩的針對,她就無法入睡,打定主意明天去提醒邢博恩一聲,如果明天張知退不跟著她的話。她說不出原因,但是她有一種直覺,張知退近幾天都不會再跟蹤她。
這個直覺是正確的。
第二天度珍寶來到研究所,被攔在了外面。門衛對她還有印象,聽她說還是來找人,無奈地表示現在不允許裡面的人和外界聯繫。度珍寶失敗而歸,開始思考有什麼其他辦法能把消息傳給邢博恩。
這之後幾天她出門,再也沒有感覺到過張知退的存在。
她一直沒有想出辦法,只好在度若飛下一次回來時,讓度若飛幫忙帶了一句話:「未婚妻可能是假的。」
她不知道這句話什麼時候能到邢博恩耳朵里。在得到反饋之前,度珍寶又遇見了張知退。
這一次,張知退不是尾隨出現,而是光明正大地站在小區門口等她。
張知退的強大氣場完全不可能被忽視,度珍寶還沒有走到門口,就已經感覺到張知退的視線。
兩個人沉默同行了一段路,度珍寶發覺今天張知退情緒不高。
走到熱鬧的地方,度珍寶問:「你怎麼了?」
張知退:「你幹嘛提醒邢博恩?覺得我會害她?」
度珍寶:「」
「問你話呢。」
「賀凱特是你的人?」
「我們組織里的。」
「你們是什麼組織?」
張知退:「以後你會知道。」
度珍寶問:「我為什麼會知道?」
張知退將手搭在度珍寶肩頭,找到滿意扶手似的不走了,頭偏向她說:「因為你屬於組織,你身上有我們這種人的味道。」
度珍寶笑了笑,問道:「你們想做什麼呢?外面這麼亂,大家都不好活。」
張知退聳肩:「我也不知道。不過你說的大家不包括你吧?」
度珍寶毫不謙虛地笑起來:「當然。」
張知退也笑了:「所以我說你屬於組織。」
度珍寶問:「你殺過人嗎?」
張知退說:「殺過啊,殺過很多,我上過戰場。」
「你喜歡戰場嗎?」
「我不知道。我沒有感覺。你呢,殺過人嗎?」
度珍寶點了下頭:「我也沒有感覺。」
幾句話的時間,氣氛於無形之中輕鬆下來,雙方都有一種找到同類的感覺。度珍寶對張知退的戒備和敵意稍稍消減,她問:「你不會傷害邢姐姐?」
「不會,我才懶得管她。哎,你的眼睛是生下來就瞎的嗎?」張知退舉起另一隻手,在度珍寶眼前晃了幾下,繼續說著,「你真看不見?」
微小的氣流拂過臉龐,度珍寶臉上笑容一收,伸手抓住張知退的小指狠狠一撅!
「哎哎!」張知退擺兩下手,發現擺不脫,「你幹嘛呢?」
度珍寶愣道:「你不疼嗎?」
「疼啊!你快撒手!」
度珍寶鬱悶地放了手,心裡覺得這人恐怕是騙她呢,聽聲音沒那麼疼啊?
張知退甩了甩手說:「你怎麼說打就打啊,我沒對你幹什麼啊。」
「我討厭別人用手在我眼前晃。」
「行那我以後不晃了好吧?」
度珍寶「嗯」了一聲,說:「我生下來就看不見。看過很多名醫,都說當今的醫療技術治不好。」
「狄萌,狄醫生呢?去看過嗎?」
「狄醫生?」度珍寶回憶了一下,點頭說,「十歲那年去看過。」
張知退道:「那你家裡對你很捨得嘛,狄醫生可貴著呢。不過狄萌是個超級大騙子。」
「什麼?」度珍寶腦筋一轉,「狄醫生也是組織里的?」
「你的眼睛,應該能治好。」張知退說。
度珍寶突然停步,轉頭對著張知退的臉,她想要看看張知退的臉色來分辨張知退說的是不是真的,可是她看不見,無從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