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殺氣騰騰的眼神自然是不能傷害鏡頭中的明智吾郎分毫的。
他甩了甩沾滿血的手套,發現甩不乾淨,乾脆也不清理了,直接拿出口袋裡的手機蹭了蹭攝像頭,對著存儲卡咔嚓拍了一張照。
「『那我這邊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明智吾郎雙手「啪」地一拍,神態很是振奮,走近只剩微微抽搐反應的唐澤,笑容滿面地彎下腰,「『按照之前的要求……你終於可以去死了,唐澤昭,恭喜你。』」
他轉動了一下面前的座椅,讓它正對著攝像頭的方向,自己則慢慢繞到了唐澤的身後,一手掐住了遍布傷口的脖頸,把唐澤的頭強行拉了起來。
他的臉上密布著細小的傷口和血痕,瞳孔渙散,明顯意識已經十分模糊,直到明智吾郎把那片存儲卡在他眼前來回晃了數圈,才似乎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微微掙動起來。
明智吾郎感受著他在手心中幅度微小的晃動,情不自禁地流露出笑容,像是被他的反應逗樂了,笑聲越來越大。
「『哈哈哈,真是很有生命力呢。』」明智吾郎讚許地拍了拍唐澤的面頰,伸手粗暴地拉住已經被血液浸透的膠帶,將它粗暴地扯了開來,「『我其實很想和你好好聊聊……願意為了孩子赴死的父親母親,願意為了父母就義的孩子,哈哈哈哈,真是令人羨慕啊,唐澤。』」
他嘴上說著羨慕,表情卻十分扭曲,咧開的笑容配上滿是戾氣的雙眼,讓他的面龐有種駭人的詭戾,瘋瘋癲癲的。
唐澤已經沒有力氣做更多動作,他微弱地蠕動著嘴唇,一條血線從嘴角流下。長時間的拷打和無法發泄的疼痛讓他咬破了口腔里軟肉和舌頭,被封堵住的嘴中混雜的唾液和血一下子淌了下來。
「『還有什麼遺言嗎,唐澤昭?』」明智吾郎扶著椅子的靠背,朝他側了側耳朵,半晌,見得不到回應,十分遺憾地搖了搖頭,「『好像說不出話了呢,真是可惜。』」
他回過身,從自己的手提箱裡取出了一把小巧的手槍和消音器,不慌不忙地組裝著。
被放開的唐澤用力張合了一下嘴,仿佛在向攝像頭的對面努力說著什麼,但拿好槍的明智吾郎已經走了回來,伸出了手,蓋在了他無神的雙目上。
手套上的鮮血順著唐澤的皮膚流淌下來,如同數行血淚。
「『那麼,晚安了。』」明智吾郎恢復了溫柔可親的笑容,把手槍對準了唐澤的太陽穴。
唐澤的嘴唇還在微微顫動著,像在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傳達出什麼信息。
「砰!」
加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沒有發出太強的動靜,傳入安室透耳中,卻震耳欲聾,讓他忍不住鬆開了手機,蓋住了雙耳。
巨大的轟鳴聲久久不散,嗡嗡的回音在他的耳道內迴蕩著,讓他有了尖銳的耳鳴感。
唐澤,他最後在說什麼呢?
他是在求救嗎,還是在唾罵呢?
安室透用力呼吸著,閉上了眼睛。
這不是他在臥底後第一次失去朋友,失去重要的人。
他已經失去了很多,太多,悲傷和苦痛早已不能俘獲他,他已經學會與它經年累月地相處,學會把不屬於安室透的情緒埋在很深的地方。
但是……
唐澤只有18歲,他甚至還沒自己進入警校的年齡大。
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在因為組織的注視墜入深淵之前,他還保有著最熱忱的公義之心……
他就這樣死去了,在即將逃出黑暗的前夜,在自己最熟悉的、居住多日的「家」里,滿心絕望痛苦,不被人知曉,不被人察覺地死去了,甚至在死前,還經受了殘酷的折磨。
他就在咖啡館的閣樓中,被闖入的陌生人虐殺了。
安室透用力喘息了幾下,重新睜開眼,拿起被自己摔落的手機。
郵箱中躺著另一封新郵件,這是剛才他在看那段視頻的時候發來的。
郵箱的地址非常陌生,但從賬號的信息來看,這個人,就是殺死了唐澤的「庫梅爾」——高中生偵探,明智吾郎。
安室透調整好了呼吸,瀕臨失控的表情又慢慢恢復到平靜。
他不能也不會就這樣崩潰,他的肩上扛著太多東西,他沒有倒下的資格。
……甚至現在,那中間又加上了唐澤沉甸甸的性命。
【波本前輩好~我是庫梅爾~(^_-)】
【今後就由我繼續協助您工作,還請多多指教!】
【請問一下,我可以用咖啡館的廚房倉庫嗎?閣樓里沒有地方放槍械和刀具……或者您有更合適的地方可以告訴我,打擾了。】
或許是因為對方沒有料到自己發給琴酒的審訊錄像會被轉手傳給波本,又或許他其實很清楚,只是不以為然,明智吾郎的口氣謙和有禮,只看他打了一大堆敬語的俏皮口氣,完全無法將他與視頻里那個癲狂的劊子手相提並論。
安室透的眼神森冷異常,他朝下一翻,郵件的末尾,跟著一張自拍角度的照片。
照片上,是笑容開朗,比了個剪刀手的唐澤昭。
他身穿著嶄新的帝丹校服,笑得眉眼彎彎,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綻。
但安室透明白,這已經不再是他了。
至此,他終於理解了前一封郵件中,為什麼琴酒要單獨加上「他精通易容、狙擊、格鬥」這句說明,也理解了組織在唐澤昭身上的全部安排。
酷烈的真相令人齒冷。
組織不能讓唐澤昭死去,他的身上關聯著多項組織不可能放手的科研專利;但他們也不能讓唐澤活著,他作為唐澤夫婦的親子,與殺害了唐澤夫婦的組織是絕對的死敵,不論唐澤是否向組織低頭,他都將是一個不可控的麻煩。
於是在精挑細選過後,他們選中了明智吾郎。
他殘忍冷酷,又極擅偽裝,精通多種犯罪需要的技能,更重要的是,他是一個會易容的天才。以他的年齡考慮,他的天賦超越了組織里的很多人。
雖然暫時不知道組織對他的控制力,但光看這個視頻,就知道他的項圈一定被組織牽得很牢,如果試圖背叛,只這段錄像,他就已經喪失了在法治社會生存的基礎,他是個只能註定被黑暗接納的兇手。
由這樣一個易容天才來殺死唐澤昭,再易容成他的樣子如常生活,監護人則是另一個組織成員波本,唐澤家最後的遺澤也落入了組織之手,甚至日後再出現任何和唐澤夫婦的研究有關的人,「唐澤昭」的身份都將是絕佳的跳板。
一出毒計,一出環環相扣的好戲。
而偏偏是唐澤昭,這個已經孤苦伶仃的孩子,被剝奪了生命,被剝奪了父母的遺物,死前的狼狽痛苦被當做功勳記錄下來,最終連名字和臉都被人頂替。
他被組織吞吃殆盡了。
而安室透、降谷零,什麼都沒能為他做到。
安室透按著手機的指尖非常用力,打出的文字卻是平和有禮的。
【你好,琴酒告訴了我你的情況。你可以隨意使用倉庫,如果東西太多,也可以等我回來幫你存放。你現在在咖啡館嗎?】
幾乎在送出的下一秒,對方的回信就到了。
【ok~非常感謝!我現在就在咖啡館裡。】
很好。
安室透重新發動汽車,重重一腳落在了油門上。
他還不能就這樣抓住庫梅爾,他連一點端倪都不能表露,還得友好地與這位未來下屬相處。
但他會好好給這個傢伙上一課的,他不會讓唐澤昭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