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修。看小說網 www.kanxiaoshuo.net」沈君兮感覺得到自己聲帶在震動,可依舊什麼也聽不到,只能憑著感覺抓住北辰修的手,仿佛是抓住了整個世界。
北辰修在她掌心劃著我在,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直到沈君兮反手抓住他。
榻上的女子鬢髮些許散亂,雙眸無神,似是在努力聚焦,卻又因為看不清眼前的東西而略顯渙散,臉色蒼白,沒有一點血色。
往日裡北辰修最是喜歡沈君兮的眼睛,帶著些清清冷冷的味道,一旦笑了就好似冬天的冰雪都融化了,溫暖動人。
可如今觸及這雙失神渙散的眸子,他心中卻滿是心疼。
連著往日光華流轉的細嫩肌膚,也變得有些灰暗。
沈君兮張了張嘴,似是想說什麼,最後又什麼都沒有說。
她想見自己的孩子,想聽一聽孩子的哭聲,可她什麼都看不見,也什麼都聽不見,她想抱一抱他們,可是卻害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道傷了他們。
十月懷胎,含辛茹苦,可到最後,她卻連最簡單的觸碰都不敢。
所幸北辰修還陪在她身邊,可以在她最需要溫暖的時候攬她入懷。
沈君兮醒來之後,北辰修餵她吃了點東西,然後就一直抱著她,直到她在自己懷中再次睡去。
他將心愛的人兒放在榻上,誕下胎兒之後的沈君兮沒什麼重量,輕若無物,這種輕飄飄的感覺總是給北辰修一種即將失去的錯覺。
他的目光一時一刻也不捨得離開。
昏昏沉沉的過了一夜,第二日清早,上官欽來了。
他是孤身一人,舒月也終於肯放他進去,而他進了鳳棲宮,卻只看見北辰修攬著沈君兮,沈君兮雙眸睜著,卻是渙散無神。
上官欽知道,她看不見,也聽不到了。
唯一能讓人感到一點欣慰的,大概就是北辰修一直在她身邊了吧。
上官欽在原地站了許久,也看了許久,北辰修沒有回頭,沈君兮也沒有察覺到。
上官欽不想去打擾他們,可他總是隱約覺得,自己能看著沈君兮的時候不多了,終究是上前幾步,輕聲問道「她怎麼樣了?」
北辰修半晌沒有說話,上官欽卻好似已經知道了答案。
他從北辰修的眸中看到了一種濃烈的不舍和悲傷,絕望,甚至於無助。
上官欽從未在北辰修眸中見過這樣的神情。
從兩人第一次相遇,他就是高高在上的北詔攝政王,一直到現在,他是北詔的帝王,那般高傲的人,何時又這般悲傷過。
不加掩飾的悲傷。
上官欽最後看了沈君兮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他選擇不去打擾沈君兮和北辰修……最後的這段時光。
上官欽來的這一次並沒有改變什麼,沈君兮依舊沒什麼表情地躺在北辰修懷中。
她只覺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頭疼、耳鳴、腦海中一直嗡嗡的,時不時迴響著以前的畫面。
她想起了爹爹和娘親,想起了長姐,想起了在沈家時無憂無慮的樣子。
莫名的她還想到了唐淮,想到了北辰風,還有南宮無言。
這段記憶本是痛苦的,可這個時候竟像是走馬觀花一般自眼前掠過,不帶絲毫的情緒。
然後就是她和北辰修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從相互算計遭人陷害,到打開心結結為夫婦。
懷胎十月,在他身邊待了半年,是沈君兮一生中最為快樂的時光。
此生有他相伴足矣,她可以放心的將孩子交給他,此生無憾。
可她走後,北辰修又該怎麼辦呢。
沈君兮心中忽然湧出了一陣強烈的不舍,對北辰修的不舍,對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胎兒的不舍。
她多麼想看著孩子長大,聽他們喚自己一聲娘親。
多麼想和北辰修就這麼一直琴瑟和鳴恩愛下去,一起走到白頭。
可她到底是撐不住了。
眼前一片灰暗,沈君兮感覺到腦海中一陣刺痛傳來,氣血上涌,她壓抑著咳嗽,拼盡全力抬手,在北辰修手上寫了幾個字,「我想出去看看。」
這或許是她此生最後的心愿了吧。
也是此時唯一能實現的心愿。
她想出去感受幾許清冷的風,溫暖的陽光,感受來自這個世界的美好和殘酷,那些能夠證明自己曾經存在的東西。
她不想自己的離開,是在這幾分昏暗清冷的宮殿中。
她一遍一遍的重複著自己的要求,仿佛是她最後的執拗和倔強。
北辰修眸色中染上幾許複雜,最終還是選擇了滿足她的心愿。
寒冬臘月,鳳棲宮的臘梅開的極好,北辰修讓人在樹下鋪了軟墊,給沈君兮裹上厚重的狐裘,緊緊地將她攬在懷中,靠在樹下。
冬天的陽光帶著些許溫度,傾灑而下,北辰修握著沈君兮的手生怕她哪裡凍著,然後在她掌心裡一筆一划的寫著。
他來做她的眼睛,她的耳朵,來幫她感知這個世界,然後一一傳達給她。
那是一個無比安靜的午後,男子背影挺拔,懷中攬這個一襲銀色狐裘的女子,女子半闔著眸子,容顏精緻,只是有些蒼白,臉頰陷在狐裘里,顯得十分嬌小,安靜而美好。
沈君兮勉力集中精神分辨著北辰修的字。
他說,昨天下了一天的雪,現在整個北詔皇宮中都是一片銀白之色,今晨的太陽照在上面,宿雪反射著天光,很美。
他說,他們現在坐在一株梅花樹下,枝頭的花兒開的極好,不懼寒風,凌霜而立。
他說,以後等她好了,他們一起來賞梅、看雪……
沈君兮扯了扯唇角,在北辰修掌心寫下一行字,「葉上初陽干宿雪,是個好兆頭。」
北辰修愣了愣,就感覺到沈君兮接著寫道「阿修,我好累,我想睡了……」
男子抬起來準備寫字的手就在那麼一瞬間,懸在了空中,許久之後輕輕落下,寫道「睡吧,我陪著你。」
「我永遠陪著你。」
女子闔上了雙眸,唇角微微彎著,一如既往的溫柔。
她再沒睜開眼睛過。
北辰修攬著她,從朝陽初升坐到正午,直到雪水融化浸透了軟墊,一股無名的寒意從背後升起,懷中的女子卻還是沒有醒。
他柔聲的喚道「兮兒,起來了,外面冷,我們回屋用膳好不好。」
「兮兒,你醒醒,不能在這裡睡……」
「兮兒……」
她再也不會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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