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重淮一直顧著她的面子,過了拐角才上前拉她胳膊,可盧伊人不知道在和他鬧什麼彆扭,掙開他冷冷說了句「別管我」,腳下生風,於是他跟著她的腳步聲戛然而止。
準備去拉她的手順勢放在了熨燙整齊的西裝褲旁,他看著她的背影,拉下臉來輕描淡寫地威脅,「盧伊人,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手把手教你什麼叫後悔。」
盧伊人一頓,當真被他震懾住,沒再往前邁出一步。
陸重淮這才不緊不慢走到她跟前,鉗住她的下巴,逼著她跟自己四目相對,「對別人恭敬客套,火全沖我撒?殺了國家級保護動物掏膽了吃了?有分寸沒有?」
他是真上了火,神色駭人,「這不同意那不同意,那你說要什麼,說出來我照你說的做,說不出來你再作一個試試看?」
他一副「說不出來我一大耳刮子抽死你」的表情,居高臨下睨視著她,盧伊人心虛了一陣,嘴上仍不肯討饒,避重就輕地一言蔽之,「一言難盡!」
陸重淮給她氣笑了,不原在走廊里跟她掰扯,鬆了鉗著她的手,把拇指塞進兜里,手卡在口袋口,「今天完事你跟我回去,我們把舊賬算清楚再談別的,你好好數數揭了幾塊瓦,別以為做什麼都沒有代價。」
他說到這裡見她仍然悶不吭聲,知道嚇到她了,朝休息室的大門抬抬下巴,放緩了語氣,「進去吧,一會出來直接去宴會廳,我在門口等你。」
盧伊人一顆心卡在嗓子眼,不敢招惹他,也不肯就這麼妥協,繞過擋路的他,走了好遠才回頭看了一眼,哪裡還有陸重淮的影子?
她心裡抑鬱難平,握上休息室金光閃閃的金屬把手,吸了口氣,豁然拉開,向休息室沙發上坐著的六旬老人走去。
陸凱征穿了一套大紅唐裝,幾顆金絲盤口華貴又雍容,正慢條斯理地用茶杯的杯蓋刮杯口,從容地喝了口茶。
盧伊人遲疑片刻,走到陸凱征面前給老爺子請安,禮貌地叫了聲,「伯父。」
陸凱征放了茶和藹地笑,「你什麼時候才能改口,」說完又朝她打了個手勢,「坐吧,坐下說話。」
盧伊人今天臉色不好,要是素麵朝天估計慘白,坐下之後也比往常安靜,看得出來笑得勉強。
老爺子看出點端倪,先是笑了笑,「是不是那個混小子又欺負你了?他那德行就那樣兒,有我這個老頭子給你做主,他翻不了天。」然後瞥見盧伊人手足無措的樣子又把手朝下按了按,「你別忙著解釋,他把你們的事跟我聊了兩句,我不糊塗,聽得出他什麼意思。」
話已至此,盧伊人也不好說什麼,正襟危坐,側耳傾聽。
陸凱征開誠布公地跟她交心,頭一次給兒子說好話,「伊人啊,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年輕女孩怎麼想的,可咱們老祖宗認一個理,女人跟著誰就把自己交給誰,一輩子也就守著這一人了。現在時代一變,你們這幫孩子都不興這套了,可人生在世總得講個人情,只顧著自己,這麼會有長就的感情。不能一面自己擺出絕情的自私樣,又埋怨世上少有長情人。」
「重淮這小兔崽子對你上的心可是比我這個老頭還要多,平時沒見他急過眼,就在你的事兒上動過氣。」他見盧伊人又想說話,使了個眼色又繼續說,「他媽是心疼,可我的兒子不是孬種,吃點虧不打緊,沒那麼嬌氣,可你一姑娘不結婚又圖什麼?不要他的錢,不要他的名分,只談感情?那就不要做傷感情的事兒。」
「你們這些丫頭,整天對男權忿忿不平,卻又不懂得體諒自己男人的良苦用心,不尊重他們的決定,好歹不分,油鹽不進,真的有把他當做你信得過的人嗎?平心而論,重淮對你的尊重不是在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這不就夠了?」
「丫頭,你且記得凡事過猶不及,別矯枉過正了。讓他嘗嘗甜頭,占占上風,又有什麼要緊的?人總有扛不住的時候,得有個依靠,這自強好,獨著也好,可要離群索居單一輩子——」陸凱征沒繼續說下去,而是又語重心長地說,「找個和自己旗鼓相當的情人不容易,有時候對人苛刻對己苛刻都不是什麼好事,你看我對這小子的管教都不像從前了。」
盧伊人深以為然,心有戚戚地表了態,「您說的對。」
***
酒店足夠大,三十桌酒席都擺了下來,可好巧不巧的,把盧伊人和葉時怡安排在了一張桌上,還是正對面,抬抬眼皮就能看見。
司儀是專業人士,主持的台詞一套一套,說得好不熱鬧,掌聲一陣一陣,歡聲笑語不斷。
到了吃飯的時候,陸重淮一直咳嗽,她每夾一道菜他就咳一聲,像得了氣管炎一樣,她莫名其妙地看向他,好端端被他瞪了一眼,倒是葉時怡見他咳嗽,叫來服務員,拿了個乾淨的碗給他舀了碗山藥雞湯。
陸重淮很客氣,放在一邊動也沒動,可盧伊人看她看陸重淮的眼神心裡不舒坦,手一抖掉了筷子。
坐在身側的陸重淮難得沒說她,把自己的筷子給她用。
她沒用,倒是陰陽怪氣地看著對面的葉時怡說:「東西還是用自己的好。」還故意咬重了「自己的」,又喊服務生又拿了一副來。
陸重淮無奈又寵溺地慣著她,到底也沒說什麼。
雙方的父母都在桌上,葉時怡不好發作,剜了她一眼,笑盈盈地討好楊娟,極盡諂媚。
一頓飯下來盧伊人被膈應得渾身難受,等新郎新娘敬完酒後跟陸重淮打了招呼就和他一起出門了。
沒想到葉時怡那麼纏人,他們前腳出門,她後腳就跟出來了,對著在地庫出口等陸重淮的她耀武揚威地炫耀,「別以為你有什麼了不起,叔叔阿姨都很喜歡我,他也對我不反感,只要你們不結婚,他就不是你的。」
盧伊人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她,就好像目睹了一個腦殘說「我說我是腦殘,你非要叫我傻缺,為什麼要叫我傻缺」。
她波瀾不驚地問葉時怡,「你覺得你這些算優勢嗎?要說你比我強在哪裡,也就是身家了。因為之前被我說過所以不拿出來炫耀嗎?姑娘,厚顏無恥的人不是我。」
葉時怡恨得跳腳,想要力爭上遊卻沒這個機會了。
陸重淮的車從抬起的欄杆下出來,短促的喇叭聲打斷了她們的對話。
盧伊人看都沒看她一眼的上了車,可到了車上才發現陸重淮和來的時候不一樣,一個笑臉都不給。
她摸不准他的想法,沒膽把葉時怡給他盛湯這事拿出來小題大做,一路上都沒和他說話。
一個小時後終於到了他們倆同居過的老巢,進門以後他撂了句站著就鑽進了書房,盧伊人根本不知道他鬧哪出,當真在客廳站到他出來,可他出來的時候拿著把平時繪圖會用到的尺子,噼里啪啦在自己胳膊上抽了好幾下。
她緊繃的弦一下就斷了,睜圓了眼睛地看著他,「你幹什麼?」
陸重淮試好了力道,抬頭說:「幹什麼?揍你。」
盧伊人往後退了幾步,不可思議地看了他兩眼,拔腿就跑。
陸重淮也不和她玩老鷹抓小雞,冷著臉問:「你過來還是我過去?」
盧伊人想到後果,不情不願地走過去。
陸重淮把她拽到跟前,玩味地看著她,「你可真成,我忍大幾個月沒捨得動你,你倒越作越厲害,早上是不是跟你說跟你算賬?轉眼就忘了。叫你不吃辛辣的難消化的,我桌上提醒你那麼多遍,裝聾是不是?」
盧伊人極力辯解,「我又不是故意的。」
「喲,這麼說你還想是故意的?」他皮笑肉不笑,也不和她多說,「伸手。」
盧伊人中學畢業以後就再沒挨過手板了,可他要揍別的地方她說不定會炸毛,於是橫心伸了左手。
可一隻手居然滿足不了他,他看著她的眼睛加重了語氣,「兩隻。」
盧伊人抱著有本事你打死我的心態不以為意地伸出了另一隻手,可陸重淮像是一點不疼惜她了,擺好之後一下就抽了下來,橫貫她兩個掌心,被尺子照顧到的地方火辣辣的。
手上本來就沒多少肉,她的手又敏感細膩,一陣麻後迅速湧上劇烈的痛感,她猛地收回手,熱淚盈眶地沖他吼,「你真打啊!」
陸重淮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沒有,「不然你當我跟你鬧著玩?伸出來。我今天非給你長記性不可。自己的身體自己都不在乎,以後生病做胃鏡不比這個疼?你再給我躲一個?」
盧伊人看著他的臉色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剛展平就被他拽著指尖連抽幾下,壓低了音量一疊聲叫喚,「疼疼疼疼疼——」
「不疼我打你幹什麼?」他說著來氣了似的,打得比之前每一下都重,打一下訓一句,「沒答應的你不照做就算了,答應了也不作數。過了腦子能忘?說什麼都當耳旁風了,不揍一頓不當真是不是?想挨揍早說啊。」
盧伊人受不了了,哼哼唧唧地求饒,「我記住了,你別打了,疼死了。」
陸重淮停了手,表情古怪地看著她,「有這麼疼?」
他都沒怎麼用力呢。
盧伊人委屈地瞪他,「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
「我試過了啊?」
真試過了,不然也不會不知輕重地罰她。
盧伊人吹著自己的手,搓了搓又揉了揉,沒好氣地說:「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好不好,能一樣嗎?」
陸重淮樂了,「喲,這會兒知道我是男的你是女的了,之前怎麼沒這覺悟?」
盧伊人無言以對,扭過頭不理他。
陸重淮把尺子甩沙發上,從身後抱住她,抓著她的兩隻手又摸又揉,還幸災樂禍地笑,「這誰打的,這麼壞,真太可惡了。」
盧伊人罵他,「變態。」
「嗯?」他吐息火熱,故意撩她,「我不變態你還愛我嗎?」
盧伊人心直口快,「不愛。」
他低低地笑,親她的臉頰,「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