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外賣到的不及時,耽誤了飯點,快十一點的時候陸重淮出去了一趟,不僅給盧伊人,也給他們幾個談事的人帶了盒飯,午飯是跟他們一起吃的。
正處假期,人不容易聚齊,互相等也麻煩,這會沒結果,恐怕日後會不可開交。像他們這樣的精英人士,開個會一坐兩三個小時不動如山的情況常有,今天熱烈討論了有一下午,散的時候太陽都快落山了。
進了電梯,盧伊人鬆了口氣,渾身疲軟地往牆上靠,陸重淮快她一步把她攬了過來,讓她靠在了自己肩頭。
盧伊人把頭埋在他頸窩裡深吸了一口氣,無奈道:「抱歉,本來是看電影的,結果把你拉到這干坐了這麼久。」
陸重淮被她壓著一邊的肩膀,那隻手解放不出來,單手摸了摸她的頭,「電影再好看,還是希望和你一起。」
盧伊人忍著鼻酸感動地微笑,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希望上帝看在我這麼費勁的份上別折騰我了。」
陸重淮看她累得不行,四兩撥千斤地跟她開玩笑,「上帝對認真的人一嚮往死里整,求他的人太多了,你不如求我,我只聽得到你一個人的聲音。」
盧伊人被他酸得一激靈,嬌嗔地指著電梯地板說:「你看到那兒的雞皮疙瘩了嗎?都是我掉的。」
陸重淮笑著在她太陽穴那輕輕一點,「沒看見。」
電梯降落到地下車庫,陸重淮按了按鑰匙鍵,紳士地給她開門,故意裝作不認識她的樣子,揮手彎腰九十度,怪腔怪調地說:「盧小姐,請。」
盧伊人終於夠得到他的額頭,捧著他的臉在他前額上印上一吻,嫣然笑著鑽進了車裡。
風和日麗的一天,遇上這麼糟心的一件事,陸重淮已經差人去查了,可沒辦妥前他沒向她透露任何消息,不是擔心自己做不到護她周全,而是出於對她的尊重。
對於一個渾身閃閃發光的女人來說,要她將原來的不可一世和如今諸多無能為力對比,是多麼痛心疾首的事,他不過想默默無聞地助她一臂之力,讓她以為一切都是她自己完成的。
她還是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女王陛下,是可以和他並肩而立的唯一一人。
逢上下班高峰期,路上堵得水泄不通,人行道上的行人走得比車還快。盧伊人大概累慘了,等個紅綠燈的功夫就困得不行,捂著嘴哈欠連天,頭靠在哪都不舒服,動來動去。
陸重淮看了她幾眼,說:「你這樣不行,會感冒。」
她睏倦地打了個哈欠,解了安全帶,「我到後面睡會兒,到了叫我一聲。」
說著她就翻身跪在了椅子上,前面和後座間的間隙大,位置十分寬敞,趁著車還沒啟動,她貓腰爬過去,拿了他塞在後面的小枕頭,把鞋脫了踢到角落裡。
陸重淮脫了外套給她,吩咐道:「把這個穿著,你身上的大衣脫了蓋著。」
盧伊人沒精神多想,接過來換上,倒頭縮成一團,伸手把大衣扯到合適的位置,閉上了眼睛。
輾轉幾程,到樓下超市的時候天色已經有點暗了,陸重淮解開安全帶朝後看了一眼,盧伊人面對著他,已經睡著了。
或許是車開得很穩的緣故,沒有顛簸,她睡得很快,均勻的吐息在車廂里吹開,車裡有她的發香,此刻她安靜溫柔得像個孩子,又或者本來她就該是這樣。
陸重淮小心翼翼地拉上手剎,輕微的嘎吱聲並沒有吵醒她,他想來想去還是沒忍心把她叫醒,獨自下車去超市買菜。
他這幾年過得真的很不好,沒有她,他也不請家政阿姨,懶得收拾屋子了才會找鐘點工來打掃一下。
那年社區停電,冰箱裡放的肉化得直滴水,他三天兩頭不著家,回去的時候肉都臭了,請人來清了半天,從此以後再沒在冰箱裡存過肉食。
偶爾忙過了最忙的時候他會自己做飯,最開始的時候他會以為她還在身邊,拿了水果罐頭就往身後遞,隨口說了句「接著」就鬆了手,等罐頭瓶碎了一地才恍然想起她不在身邊了。
以前她總是很會照顧人,他在瑣事上根本不需要操心,自然也輪不到他來打理這些,有一段時間他的生活一團糟,直到想起她回來的時候要好好補償她,這才振作精神活過來。
他跟著蔬果區買菜的老阿姨學怎麼挑菜,從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文盲變成能下廚做飯的生活能手。
這沉默的愛,終於將她送還。
夜幕降臨。
車門一動就把她弄醒了,他再小心還是震到了她的耳膜,她躺在後座閉眼裝睡,良久,聽到他換擋的動靜。
他倒車,她背著他偷偷睜開眼睛,透過後玻璃看著星空旋轉。
原來世上最奇妙的不是斗轉星移,而是斗轉星移,我還愛著你。
你最後的愛是放手,而我必須要驅逐。
***
在車上將就著睡了一覺,精神好多了,盧伊人一進門就直奔書房,打開了書房的台式電腦。
這台老電腦還是她走之前買的,許久不用,運轉緩慢,開機都花了五六分鐘,網還不能用。
陸重淮剛去把米淘了,手上濕漉漉的,見狀邊走邊甩了兩下,過來彎腰把電腦桌和牆之間的縫裡的路由器拖出來,拿起插座插上,把網給她弄好,看她忙得不行也不打擾,轉身出去了。
盧伊人轉回頭,把視線挪到屏幕上,摸著鼠標在搜尋引擎上查相關資料,接二連三打開了好幾個文檔,手指在鍵盤上動起來。
做上飯後陸重淮開始切菜,他駕輕就熟地把肉切成薄片,從刀片上抹下來,接著把蒜苗切成均勻規整的形狀放在一邊,從冰箱裡取了兩個雞蛋,打在碗裡用筷子拌勻,打開抽油煙機,倒油準備炒肉。
廚房裡動靜大,但好在離得遠,盧伊人幾乎沒聽見他那邊的聲響,廢寢忘食地做著後續工作。網上的很多資料都是pdf格式的,轉不下來,看了以後只能手打,她一目十行地看完前面幾頁,撿著用得著的重點邊念邊打,效率並不是很高。
七點的時候陸重淮把飯做好了,端到餐桌上,把燈打開,準備喊她吃飯,名字都在嘴邊了,他一轉圜,微微一笑,叫起「老婆」。
他們可結婚了啊,這就不一樣了。
婚姻是墳墓的意思不就是——我生時願意和你在一起,就算死掉了,也同樣願意。
他解掉了圍裙搭在冰箱頂上,整理了一下雪白襯衫的領子,大搖大擺地朝書房走去。
盧伊人全神貫注地想著事,沒聽清他叫的什麼,等他越走越近才發現,心裡像灌了蜜似的,點了左上角的保存,起身跟他去餐廳。
起先盧伊人還以為他只是隨便做了點東西應付,沒想到他這幾年手藝修煉得爐火純青,桌上的菜色雖然家常,但賣相和餐館裡大廚做的差不多。
當年她酷愛的孜然煎肉散發著香噴噴的味道,蒜苗沓的雞蛋餅香氣撲鼻,還有一盤烹爆的基圍蝦作為今晚下飯的硬菜,讓她張著嘴驚訝地問他,「這都是你做的?」
陸重淮得意地挑了挑眉,英俊的臉龐被昏黃卻明亮的燈光照得熠熠生輝,簡短地「嗯」了一聲,說不出的驕傲,抬著下巴,一副等著她褒獎的模樣。
盧伊人也的確稱了他的心意,「不錯啊。」
陸重淮還不滿,眉飛色舞,「夸一句就完事兒了?」
盧伊人坦然問,「不然呢?」
陸重淮本來還想說什麼的,一想到她忙成那樣,旋即把剩下的話都吞進了肚子裡,著手給她剝蝦。
超市買來的蝦都沒有處理過,他回來以後用刀把每隻蝦的後背都劃破了,精心挑掉了蝦線,看起來乾淨極了。
原本清蒸就可以了,但盧伊人最近吃飯都沒有胃口,他思慮良久,避開辣椒後用各種醬料燜了,又在鍋里炒了一遍,醬汁色香味美,不吮掉就浪費了。
盧伊人看他剝得沾了一手的醬汁,不讓他幫忙了,夾起另一隻,吸掉了鮮美的醬汁,用牙齒撬開殼,配合著筷子咬出蝦肉。
一頓飯吃了半個小時,盧伊人絲毫不嫌耽誤事,擦了嘴巴給了他一直想要的一吻,繼續工作去了。
陸重淮自然賺得了洗碗的任務,把碗盤收拾了放在台子上,把鍋架在池子裡加水涮了涮,倒掉後又接了一鍋清水,把碗盤都放進鍋里,擠了洗潔精拿抹布一個個地洗。
都弄好後他看了眼鍾,去浴室沖了個澡,出來擦乾了頭髮上的水,歪在沙發上用手機看文件。
屋裡兩個人,各自幹著各自的事,絲毫不顯得枯燥乏味。
滿室寂靜,他一直陪她到十一點半,書房的燈還亮著,沒有一點要休息的意思。
他朝書房的方向看了兩眼,把手機往沙發上一丟,站起身來走過去。
推開房門,裡面的盧伊人已經困得不行了,反覆用手揉著眉心,想睡又不能睡的樣子。
他漸漸靠近,把她的右手從鼠標上挪下來,扶著她的胳膊說:「你先去洗澡吧,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