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鏡 第二十二章 陪伴

    藍星，荒野。

    改裝過的越野車，孤獨的行駛在公路上，這一路，景玄都陰沉的盯著王二柱，而林川則是坐在後面，梳理著這幾天的得失。

    首先是單純的計算收入。

    如果沒有遭遇到捕奴隊，這一周怎麼說他也能賺到一千多塊，四捨五入就是兩千，對林川來說，沒賺到的就是賠了。

    不過吳法臨走之前，還是良心發現的留下了一沓現金，一萬塊錢雖然不多，但也算是勉強彌補了這幾天的損失。

    之後便是實力的增長。

    一直陪著林川長大的菱形鏡子變成了印記，讓他創造出了靈與暗，算得上是多了一張底牌，只是太極星雲的作用還需要更多的開發。

    阿離和餘生離開之後，丹田內多了一團亂糟糟的光線，雖然現在還沒什麼反應，但林川相信隨著自己實力的增長，肯定可以發現光線團的作用，因為阿離不會害他。

    而最主要的變化就是，林川的心境發生了改變。

    林川一直都認為自己不是什麼好人，他早就習慣了離別，習慣了孤獨，習慣了漠視生命。

    能安穩的活下去，就已經是值得慶幸的事了。

    唯一的奢望就是攢錢，湊夠理想大學的學費，擺脫公司的糾纏，留下福利院這個庇佑著他們成長的港灣。

    哪怕是覺靈，也只是為了保護自己而已。

    可林川又壞得不夠徹底，他會為了老婦人的一句話，叫小右出來殺死拾荒者，會因為餘生的一個眼神，去拷問自己的良心。

    當餘生主動吃下那顆帶「毒」的糖果之後，林川那荒漠一般的內心，終於出現了一塊名為善良的綠洲。

    當他喊出「光明不應墜入永夜」的那一刻，便真正的找到了活下去的意義，有些事明明很傻，可總要有人去做，比如道義，比如救贖。

    當然，那些崇高的理想，並不耽誤他現在心心念念的，只是想找回自己藏在巷子裡的那三百塊錢和手機。

    除了這些，這一行最大的收穫，便是知曉了阿離的消息。

    景玄已經可以看到道路盡頭懸浮著的浮空堡壘，回程的時間很快，不到十個小時，他們便已經到達了第九區的外圍。

    「哥我想拉個尿，不是，我想撒個屎，咳，我想上個會所。」

    王二柱臉憋得通紅，緊張得一句話說了三次都沒說對。

    「你還特麼想上個會所？」

    景玄一巴掌就呼在了他的後腦勺上，惡狠狠的說道：

    「不想死就憋著。」

    林川卻拍了拍王二柱的肩膀，很和善的說道：

    「靠邊停車吧，正好我也想上個廁所。」

    王二柱如獲大赦，趕緊把車停在了路邊，林川也笑著下了車，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林川的臉上浮現出笑容，就總是能給人一種親切的感覺。

    只不過從林川那和善的微笑中，吐出來的卻是冰冷的：

    「殺了吧。」

    隨著林川話音落下，吳法留下的分身便化作了水流包裹住了王二柱的全身。

    吳天留下分身，就是給林川善後的。

    雖然林川自己也能解決，不過這種聲控的感覺還是很舒服的。

    林川琢磨著下次看見吳天得多要幾個分身

    水壓變得越來越大，眨眼之間，剛解開褲子的王二柱便被壓成了一灘血水，滲入了公路邊的荒地。

    到死，王二柱這個會所咳，廁所也沒有上成。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已經走出很遠的景玄，悄悄的嘀咕了一句。

    他太了解林川了，林川從來不記仇，有仇當場就報了。

    所以他知道林川不可能留下王二柱的性命，之前不讓王二柱上廁所，也只是為了能少走幾步而已。

    林川卻沒急著走，而是在腦海中叫小右把那一沓現金收到了印記之中。

    一會過關卡的時候是要接受身體檢查的，他可不想因為這些現金惹上麻煩。

    至於這輛被改裝過的越野車，上面還噴繪著百鬼的標誌，他和景玄也不會開車，就只能丟在這路邊了。

    連綿的大雨早就停了下來，夕陽的餘暉刺破了陰沉的天空，拉長了兩人的影子。

    景玄習慣性的用肩膀撞了一下林川：

    「川兒，你那有江陽的電話嗎？也不知道他跟狗子現在咋樣了。」

    「嗯？你沒有江陽的電話？你倆跑了大半宿，你都沒留一個電話？」

    林川一腦門的問號，他實在是理解不了景玄的腦迴路。

    「那都火燒屁股了，誰能記得那些啊，再說了，我手機都跑丟了沒事沒事，反正去第七區的時候，也會路過第八區，到時候肯定能找到他們。」

    景玄有些心虛的加快了腳步。

    林川也沒再訓他，而是突然停下了腳步，有些懷念的望向了公路邊的一處草叢，思緒也隨著那團雜草的搖擺被拽回了從前。

    八年前的一天。

    小小的林川就躲在那團草叢裡，任由汗水從額頭滑落，可他卻紋絲未動。

    同樣小小的敖烏，也安靜的趴在他的身邊，那湛藍色的眼眸，在黑白相間的毛色下，充滿著「智慧」，正盯著林川脖子上掛著那塊拇指大小的菱形鏡子，留著口水

    就聽見了鷹唳聲響起，他趕緊地握住了小狗的嘴巴。

    很快，伴隨著又一聲驚空遏雲的鷹唳，一直體型碩大的白色雄鷹從森林中騰空而起，巨大的陰影從林川的頭上略過，仿佛遮蓋住了整片天空。

    林川瞬間起身，抱著小狗衝進了樹林，就近找了一顆果樹，把狗子放在樹下之後，便身姿矯健的爬了上去。

    樹上不知名的青色果子明顯還未成熟，可小男孩卻舔了舔已經乾裂的嘴唇，只要是他目所能及的果子，都一股腦的摘了下來，塞進了懷中的小布包里。

    敖烏似乎也知道有東西可以吃了，像個小陀螺一樣，高興的追起了自己的尾巴。

    很快，小布兜里就裝滿了果子，他又貪心的抓了一顆咬在了嘴裡，這才敏捷的從樹上滑了下來，把小布兜系在了狗子的背上，就準備衝出樹林。

    可是林川才剛邁開腳步，身體就有些僵硬的停住了。

    此時他距離森林的出口就只有幾步之遙，可這短短的距離卻仿佛成了天塹，因為在他的面前站著一個老頭。

    那老頭一身玄色的布衫，花白的頭髮被打理的一絲不苟，從骨子透出了一種優雅從容的感覺。

    雖然老頭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樣子，可林川卻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比剛剛那隻雄鷹還要危險的味道，那是他在荒野里生活了這麼久養出來的本能，而且他懷裡的狗子也有些害怕的嗚咽了一聲。

    看著林川一臉戒備的神色，老頭笑著的說道：

    「想活下去的話，就跟我走吧。」

    林川有些不甘心的用牙齒撕下一小塊嘴唇上的死皮，垂頭喪氣的走了過去。

    老頭也不生氣，指著狗子背上的小布包一臉調侃的問道：

    「果子不給我吃一口？」

    躲在林川懷裡的狗子頓時就驚恐的睜大了眼睛，趕緊把頭埋進了林川的懷裡，它把「果子」聽成了「狗子」

    林川低著頭猶豫了一番，還是把剛剛咬在嘴裡的那個青果拿了出來，在遞給老頭之前，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憋得臉都紅了，才把果子掰開了兩半，這才把帶著牙印的那一半遞給了老頭。

    老頭直接把那小半個果子全都丟進了嘴裡，吃得津津有味。

    林川有些疑惑的看了他一樣，這果子明顯沒還沒成熟，不可能好吃的啊。

    不信邪的林川直接把另一半果子塞到了狗子的嘴裡，狗子也不嫌棄，直接就吞了下去。

    可下一秒，狗臉就酸得皺了成了一團，湛藍色的眼眸里全是驚恐，這傻狗應該是以為自己吃了什麼毒藥

    林川沒好氣的白了老頭一眼，直到這會兒，老頭的臉上才浮現出痛苦面具，這老頭明顯沒安好心。

    「你這孩子」

    回去的路上，吳老頭絮絮叨叨的數落著，林川只是板著小臉，一聲不吭。

    哪怕是跟在林川身後的狗子，都無聊的打了個哈欠。

    沒有得到回應，老頭也不在乎。

    一老一小就這樣緩緩的走在荒蕪的公路上，炙熱的陽光給那一大一小的影子都鍍上了一層金黃色，給這淒涼的荒野，平添了一份溫馨。

    林川回憶中的畫面與現實逐漸重疊，還是腳下的那條公路，不遠處的白鷹林也還在那裡，只是身邊的那個人卻變成了景玄。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走到了第九區的隔離帶。

    雖然守門的IPC對他們身上帶著編號的純白制服有些好奇，卻也懶得多問。

    在他們報出了身份編碼，通過了面容識別之後，就放兩人進了安全區。

    林川打發景玄回福利院去收拾行李，自己則是連衣服都沒換，就第一時間趕去了對面小巷子，從牆磚後面拿回了自己的手機，還有那三張百元大鈔。

    緊接著，林川便按照餘生留下來的信息，去了柳蔭路的第三個小巷，從桃樹下找到了那個鐵盒子。

    盒子上印著的【甜蜜蜜曲奇餅乾】，讓他記起了，這是自己送給阿離的第一份禮物。

    林川有些顫抖的打開了盒子，拿出了裡面的照片和信封。

    照片上的人並不是阿離，而是林川。

    從拍照的角度來看，應該是在福利院的對面小巷子裡偷拍的，鏡頭裡的林川笑的很開心，因為他手裡拿著理想大學的提前錄取通知書。

    收好了照片之後，林川打開了信封。

    【寫給傻傻的小川：

    對不起啊小川，你給姐姐寫的信，姐姐都收到了，可是我沒辦法給你回信，不過我很慶幸，沒有錯過你的成長。

    但姐姐真的不想你會看見這封信，因為那時候你一定經歷了很難過的事情。

    也不知道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是哪一天，不過姐姐早就告訴過你，我的生日就是你的生日，所以要記得在7月7號的時候，替姐姐給自己買一個蛋糕。

    大花這個名字一點都不好聽，但是姐姐還是會幫你照顧她，如果決定要來找姐姐的話，記得臨走之前，去公寓看看她。

    我還替你存了一點錢當做路費，信的背面寫著賬號和密碼。

    姐姐知道你還有很多的疑問，我答應你，等見面的時候，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那些沉重的壓力，就讓姐姐再多替你分擔幾天吧。

    等你。】

    看著信紙上印著的那枚嬌艷的唇印，還有幾處略顯模糊被暈染開的字跡，林川苦笑了一下，心說那倔強的小姑娘，一點都沒有變，還是那麼喜歡自稱姐姐。

    在記下了背面的賬號密碼之後，林川便小心翼翼的把信裝回到了信封里。

    他不會逞強辜負阿離的好意，而且不用想他也知道，阿離一定給他留了不少錢，因為紙製品早就變成了奢侈品，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用得起的。

    現在就剩下了最後一件事，去看看大花。

    在去往光林塔的路上，林川的內心一直都很忐忑，他不知道大花有沒有活下來。

    無意間的施捨，換來的捨命相助，實在是太過沉重了。

    黑夜降臨，藍紫色的霓虹準時亮起，暈染著夜空。

    第九區還是那個第九區，路上的行人依舊神色麻木，從光林塔空軌站下來乘客們也都是一臉疲憊，只有巷子口鶯鶯燕燕的笑語聲，才能讓他們的臉上多出一絲生氣。

    不過大部分人也只是白嫖了幾聲「靚仔」，「帥哥」，就心滿意足了，偶爾有那麼一兩個經不住誘惑的，走進了巷子深處，隔幾分鐘再出來，眼裡也是止不住的悔恨。

    19號公寓樓的1101，林川拿著新買的火腿腸，看著門下的小洞口，在門前站了許久，還是輸入了阿離常用的那個密碼，推門走了進去。

    小小的房間被收拾的很整潔，沙發上鋪著一套嶄新的西裝，正是林川去餘燼餐廳那天穿過的那套。

    林川的視線突然變得有些模糊，有人一直在默默的陪伴著他，倔強的想要彌補他所有的小遺憾。

    趴在西裝旁邊的大花，虛弱的抬起了頭，叫了一聲，露出了身下趴著的小奶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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