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截小腿被埋在土裡和昨日那只有一淺淺的土沒過腳踝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他們被困在那塊墳地里動也不能動, 一個看似荒唐卻又極為逼近真實的念頭出現在他們腦海中——他們會漸漸地被這墳土活埋!
謝家人此刻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回來後見謝霖城還好好地待在家裡,瞧著神清氣爽的樣子之後更是大受刺激,見蘇錦之站在他的身邊都以為是謝霖城是被蘇錦之護住了, 膝蓋撲通往地面上那麼一砸, 跪求的姿態比先前的方家還要虔誠,哭著求蘇錦之救他們。
然而謝家人卻不知道那一聲撲通差點嚇得蘇錦之腿軟也跟著他們一起撲通了。
因為昨日扒著謝家人腳踝的那雙青白的死人手,今天已經抱住了他們整截小腿,而且不止一隻手,今天那手的數量整整翻了一倍,扭曲地纏繞在謝家人的腿上, 所以謝家人膝蓋那麼一彎,蘇錦之還以為他們是被鬼給拉跪下去了。
再聽聽謝家人說的話, 求他救他們。
蘇錦之開口, 蹙眉道:「救你們?」
青年的聲音清冷乾淨, 似珠玉敲擊,輕輕叩響在心頭,垂眸望著他們, 茶色的眼裡無悲無喜, 居高臨下地問著他們話, 這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要是放在以前,謝家人一定會在暗地裡明面上刁難折辱青年一番。
可在活命面前,尊嚴是最不值錢的。
因此謝家人聽到蘇錦之說話, 那濁暗的眼底亮起了點光,拼了命的點頭。
但蘇錦之哪敢救啊,他救了一個謝霖城就被嚇得個半死,還冒著把自己也給折進去的風險才把謝霖城保下來。這還得虧謝霖城沒做什麼對不起謝老太爺的事,也沒參與到燒祖墳那件事裡去,謝霖城但凡和這兩點事沾了一星半點關係,蘇錦之敢肯定,任憑謝霖城身上再來十七八層血煞,也護不住他。
反觀這群謝家人,殘害家中老人就不說了,連人死了都不讓其安息,還一把火燒了祖墳讓自家先祖全部曝屍荒野,骨灰覆地任人踐踏。
蘇錦之平日裡收墳頭土治鬼,都只接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的人家才接,他要是去那處看了,發現這家人做了什麼太損陰德的事,哪怕是原身,他再怎麼愛吃土都是不會接這單子的。
更何況謝家人如今小半截身子都埋進土裡了,已經算是半個死人了,蘇錦之自己都還得想辦法睡在房中墓里活命呢,哪來的本事給必死之人續命?
「我不能救你們。」蘇錦之淡淡道。
謝家人頓時怔在那裡,也沒反應過來蘇錦之說的是「我不能救你們」而不是「我不會救你們」。
「為、為什麼?」謝家人愣了片刻,紛紛開口問起來。
蘇錦之聞言,把細白的下巴揚得更高,一副淡漠的高人模樣,意味深長道:「因為你們不該被救。」
謝家人的臉色頓時像是吞了墳頭土一樣精彩紛呈,噤了聲,卻又不甘心,嘴唇張合著像是還想要說些什麼。
「不該被救?」謝霖宇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樣,又或許是他心中的那根弦終於被壓斷了,謝霖宇不再跪了,站了起來指著謝霖城冷笑道,「那他又憑什麼被救?」
「對啊,他殺了那麼多人!」謝霖宇話一出,謝家人馬上就反應過來,一同嚷嚷著。
蘇錦之可以感覺到,在謝霖宇說完那句話後謝霖城身邊的空氣便有如實質般冷了下來。
不過謝霖宇說的這話可是冤枉了謝霖城。
謝霖城是元帥,本來就身負殺戮之命,他殺的人雖多,但他也平定了三省之亂還了江南三省的人一個穩定的亂世環境,算是以殺止殺,更何況他這般殺戮並不是完全沒有因果報應。
他父母皆歿,親戚不親反成仇,身居高位身邊卻沒有一個可以親近的人,要時刻提防著有人在背後給他捅刀子,且因著這一身濃郁的血煞之氣,任何人與他靠得太近太久都會倒霉,久而久之,便不會有人再靠近他,終生孑然無依。
「對啊,他是殺了很多人。」蘇錦之沒有否認,反而同意了謝霖宇的話。
那句話一出口,謝霖城的視線就落到他身上了,蘇錦之微微勾起唇角,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輕輕勾了勾謝霖城的手指,說了一句有些莫名奇妙的話,但他知道謝霖城一定聽得懂。
「謝大帥殺孽太多,今日躲過一劫,他日必定——」蘇錦之稍微頓了頓話音,望著底下的謝霖宇,緩緩道,「——斷子絕孫。」
謝霖宇不知是被這句話給驚的,還是被蘇錦之的目光給逼的,往後退了幾步。
這個世界的背景是類似於民國的時代,像方美珠這樣會出國留學被解放了思想的畢竟是少數,因此人們的思想還是趨於保守死板的,而在他們眼裡,斷子絕孫可是一件大事,其影響恐怕只有國破家亡能夠超越。
蘇錦之如今說謝霖城註定斷子絕孫,堵得謝霖宇頓時無話可說。
然而謝霖城聽了唇角卻忍不住朝一旁斜斜勾起,沒有一點被人說「斷子絕孫」的不滿與恐懼——青年和他在一起,不就註定了他要斷子絕孫嗎?
畢竟他家三爺可不能給他生個孩子,而他也不可能會去找別人生。
不過蘇錦之可沒打算就這麼放過折騰謝霖宇,聽聽他說的這是什麼話,都欺負到他家大帥頭上來了。
「對了,說到憑什麼,蘇三才是有話要說的那個啊。」蘇錦之挑起眉梢,又是之前喝參茶那副討人厭的模樣,然而謝霖城看著他這驕矜護短的樣子,卻想把他抱起來狠狠親上幾口,「蘇三之前同意幫謝家治鬼,不過是因為謝元帥對蘇三有救命之恩,此番救下元帥,也是為了報這救命之恩。你謝家沒墳頭土,而我蘇三向來不缺錢,要不是欠了謝元帥人情,蘇三憑什麼幫你們?」
謝霖宇聽著蘇錦之的話氣得快要吐血,不缺錢你還昧了那麼多寶貝?!
蘇錦之卻懶得再和他們爭論了:「謝小少爺有空與蘇三在這裡爭論,不若下去收拾一下自己罷,您現在的模樣……」
蘇錦之看著謝霖宇搖了搖頭,但笑不語,眼裡的嘲諷卻是實打實的。
謝霖宇說不過他,但一夜都待在墳地里確實累人,恨恨地剜了謝霖城和蘇錦之一眼就離開了。
蘇錦之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嘆了口氣:「他現在還有空與你我拌嘴,再過幾日,怕是連說話都不能了。」
謝霖城愣了下,問他:「為什麼?」
「你們家老人……」蘇錦之猶豫了一會,才道,「不肯安息。」
「我也不知道他們要做到哪一步才肯罷手。」蘇錦之昨日看到謝家人的時候,已經是他們收拾妥當在院子裡做法的時候了,自然不知道他們昨日被墳土埋了腳踝,他只是依據著謝家人身上不斷變多的青白死人手斷定,猜測著等那些死人手纏到他們脖頸處時……一定會掐死他們。
那可真是被他一語成讖,謝家要斷子絕孫了。
謝霖城聞言也垂了眼帘,淡淡道:「不管如何,與我們沒什麼關係了。」
蘇錦之看著謝霖城這模樣就難受,畢竟這可是要親眼看著自己所有親人死去,雖然那些親人有還不如沒有,但是全死了,這世間就獨剩謝霖城一個人了。
秉著多陪陪他或許能讓他心情好一些這種想法的蘇錦之,這下更是恨不得長在謝霖城身上了,畢竟他一靠近謝霖城身上的氣就要被破,他離開了謝霖城指不准啥時候就被鬼弄死了,因此連蘇家派人把他那一箱土給送過來了,蘇錦之也沒多大反應,只是遠遠地捏著鼻子看那一箱土,怕自己聞到了墳頭土的香味魂兒就被勾走了,拽都拽不回來。
謝霖城看著青年這模樣倒是覺得有趣,還用手指捏了些墳頭土故意來逗他。
蘇錦之盯著謝霖城捏著土的手指只差沒舔上去了,謝霖城看看這土,又看看青年對著他的手指垂涎欲滴的模樣,腦袋裡忽然就多了一些其他的想法——他要是把這土抹在……那麼是不是青年就會給他……
但還好蘇錦之克制住了自己,閉上自己眼睛捏著鼻子跑得更遠了。
懷裡抱著的人突然沒了,謝霖城也不好再逗蘇錦之了,把手上的泥土擦乾淨後去摟他:「這些土你要如何處理?」
「你們家院子裡有桃樹嗎?」蘇錦之捏著鼻子問謝霖城。
「有啊,就在後院裡,種了一大片呢。」青年捏著鼻子,說話就瓮聲瓮氣的,有種軟綿綿的感覺,聽得謝霖城心痒痒,忍不住低頭就在他嘴上啃了一口。
送土過來的士兵們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什麼也沒看到,難怪之前有人給元帥送了那麼多美人他都不動心,原來謝大帥喜歡蘇三爺這種類型的啊。
「你差人找個白瓷罈子過來,把這些土裝進去,然後用浸過硃砂的紅線封口,將罈子埋到桃樹底下去。」蘇錦之由他親夠了之後微微喘著說道。
謝霖城笑了笑:「行,蘇三爺的吩咐,小的一定照辦。」
謝霖城的屬下辦事效率極高,謝霖城話音一落他們就麻溜地扛著箱子下去了,用白瓷罈子裝好封口之後還特地拿來給蘇錦之過目,得到蘇錦之的點頭之後馬上就扛著鋤頭去後院的桃樹林埋罈子去了。
硃砂紅線封口能防止墳頭土的晦氣泄露,而桃樹是辟邪的,埋在桃樹底下是最好不過的了,如此等上幾年,待桃樹上的清氣將墳頭土裡的陰氣剔除後,哪怕將來有人挖出了這白瓷罈子也不會有事。
而為什麼要把這土埋在謝家呢,當然是因為蘇錦之覺得謝家有謝霖城坐鎮,邪祟不敢妄動,倘若這罈子埋到了別處去,就算上面種了一片桃林,保不齊會有什麼意外發生,到時候這些墳頭土不僅晦氣不散,反而聚陰成精那就完了。
最重要的是……埋在謝家,他不好去刨。
蘇錦之怕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嘴,哪天饞得不行了自己又把罈子挖出來把裡面的土吃了,埋在謝家的話,有謝霖城看著他,他想要挖都挖不成。
蘇錦之的如意小算盤打得啪啪啪響,但是他沒料到,士兵們在埋罈子的時候,被躲在一旁的謝霖宇窺了去。
謝霖宇還不想死。
他想要活下去,他比謝霖城還要小几歲呢,謝霖城都不死,他怎麼年紀輕輕地就會死呢?
反正在屋子裡躺著休息,第二天也會重新回到那個墳地里去,所以謝霖宇就沒待在他房間,而是跑了出來悄悄觀察著蘇錦之和謝霖城的動作。
他要看看蘇錦之是怎麼保下謝霖城的。
但是謝霖城房間那邊有士兵把守,謝霖宇進不去,然而他卻看到了謝霖城的士兵端著一個白瓷罈子出來。那白瓷罈子周身素白,沒有一絲花紋,瞧著並沒有什麼奇特之處,但是它卻被人用硃砂紅線封了口。
整個青鎮都知道,蘇三爺不用尋常道士們都會繪製的符紙封壇,而是用硃砂紅線封口——這個罈子是蘇錦之的!
蘇錦之自己的罈子,為什麼要埋在謝家呢?
這個罈子里肯定有什麼東西!說不定裝得就是蘇錦之保下謝霖城的秘密!
謝霖宇覺得自己已經猜到了真相,盯著那個白瓷罈子的眼睛都快燃起火了,他等士兵們埋完白瓷罈子散去後又在原地守了一會,確定周圍確實沒人之後沖了過去,隨便掰了根樹枝就開始在那裡刨地,將那白瓷罈子挖出來後就往房間裡跑。
「呯」的一聲關上門之後,謝霖宇靠在門板上急促地喘息著,待緩過氣來後就將白瓷罈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圓桌上,咽了幾口唾沫,顫著手給那白瓷罈子解封口。
打開白瓷壇口後,謝霖宇就愣住了。
白瓷罈子里裝得不是什麼寶貝,就是一罈子土。
剎那間謝霖宇差點以為這是謝霖城看穿了自己的想法,故意使人在那裡埋了一罈子土整他的,憤怒中謝霖宇正準備一把將那白瓷罈子摜到地上,忽然又停了動作,因為他聞到了一股屍臭味——從那白瓷罈子里散發出來的。這股味道他聞了兩天了,他每日醒來的那片墳地就是這味。
謝霖宇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俯下身湊近白瓷罈子深嗅幾口,震驚地發現這屍臭味就是從從那白瓷罈子里散發出來的。
這不是一般的土,這是墳頭土!
就是那蘇錦之每次為人治鬼,都要收取的一箱墳頭土!
眾人都只知道蘇三爺治鬼要收墳頭土,卻不知道他要這墳頭土做什麼,他為青鎮的人驅了好幾年的鬼,墳頭土收了少說也有十幾箱,這可不是一點土,但那些土被蘇三爺收走之後便再也沒了下落。
蘇三爺視土如命,而今天,謝霖宇卻見到那些士兵從蘇錦之那拿了一罈子墳頭土。
諸葛紫清道長曾經斷言過蘇三爺活不過及冠,他如今已經有十九了,瞧著雖然仍是蒼白帶著病氣的樣子,面色卻比現在的他還要好!而所有謝家人都遭殃了,唯有謝霖城還是好好的,謝霖宇看著這一罈子土,越發覺得這就是蘇錦之保自己命,同時保下謝霖城的東西。
可他並不知道這東西要怎麼用……
不過,現在有的是人願意替他試試怎麼用。
謝霖宇抱著白瓷罈子,唇角勾起,眼底的瞳光卻漸漸暗了下去。
蘇錦之和謝霖城現在都已經出經驗了,晚上他們吃過素粥之後就回房給謝家先祖們的牌位上香,兩人又膩在一塊疊了會冥元寶,放火盆里燒完之後就一起上床睡了。
要不是這幾天要淨心,指不定他們還會做點別的什麼事。
而謝家其他人在夜裡又被抬走了,這次紙人鬼們換了新花樣玩,不抬床了,而是弄來了紙棺材,像之前釘謝老太爺那樣,把人釘進棺材裡抬著跑了。
現在還能留在謝家的僕人對這一幕已經漠然麻木了,反正這些鬼也不會來弄他們,他們也不能離開謝家,反正謝家還有謝大帥在著給他們發銀錢,大家等紙人鬼們把棺材抬跑後,就鎖了謝家大門回去睡覺了,打算在第二天謝家人回來之前,再把大門打開,不然不鎖門家裡遭賊了怎麼辦?不過現在恐怕也沒有哪個賊,敢光顧謝家的大門……
因著昨晚謝家人是被裝在棺材裡抬走的,他們的叫喊聲也不大,隔遠了些甚至根本聽不著,所以蘇錦之和謝霖城得了一夜好眠,第二天神清氣爽,早上起來的時候蘇錦之還感覺到了謝霖城的精神勁。
假裝不知道抵在自己屁股上的那根東西是什麼,蘇錦之淡定地下了床穿長褂。
謝霖城單手支著頭,看著青年在自己面前穿衣。
也許是因為昨夜睡得好,青年今日臉上難得的帶了些紅潤,襯得他氣色極佳,再加上青年本就長得俊美好看,溫潤得像是上好的脂玉一般教人挪不開眼,而他神色清冷,更讓人想把他按倒在床上肆意玩弄,非要讓他那眼尾也沾上無邊春色才肯舒心。
謝霖城看了他一會,就撲了過去將人抱在懷裡親。
蘇錦之由著他肆意妄為了一會,見謝霖城有越來越過分的趨勢便給了他一肘子,冷哼一聲道:「元帥,淨心啊,你不要命了?」
謝霖城聽了,沒再攪弄他的唇舌,反而笑著低下頭,連親帶咬地在他頸間吮出一道紅色的吻痕,而後才抬起頭,唇貼著他的耳側低聲笑道:「棠兒身下死,做鬼也風流啊。」
真死了成鬼老子就不和你風流了。
蘇錦之在心底哼哼,結果一號又冒出來了:「此話當真?」
「當不得真。」蘇錦之馬上否認,怕一號又要作妖要把謝霖城變成鬼,「謝霖城做過鬼了,我一點也不怕他。」
「誰說的吸血鬼不算鬼?」一號冷笑兩聲。
蘇錦之繼續耍賴:「這種話肯定不是我說的。」
「看來這個世界不是很刺激。」一號說,「都平淡得讓宿主你開始失憶了。」
天天見鬼還不夠刺激?!
蘇錦之覺得他現在的心理素質已經被嚇得提高了一大截,在大風大浪面前都能巍然如山不變臉色了。
然而蘇錦之很快就發現,話是不能亂說的,亂想都不行。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統計了一下大家的評論,好像每個世界都很平均……那就再等幾天看看吧,等這個世界完結的前兩天我再來看看到底先開哪一個世界。
來來來,今天我們玩一個遊戲,叫選詞填空。
題目:他要是把這土抹在____,那麼是不是青年就會給他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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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小天使給我扔的地雷,愛你們啵啵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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