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幅畫,卻像通往另一個世界的入口,美得如此真實,也美得如此虛幻。
周允晟退後幾步,打量著自己的練手之作,耳邊傳來一道輕微的驚嘆聲。他這才將心神從繪畫中抽-離,垂頭朝站在腳邊的小傢伙看去。
白天變黑夜,陽光變星光,花園變森林,哪怕寧望舒還不知道什麼叫審美,也被小叔高超的繪畫技巧鎮住了。
發現自己打攪了小叔,寧望舒連忙用胖乎乎的小手捂住嘴巴,大眼睛裡滿是驚恐。
周允晟只看了他一眼便回過頭,繼續打量油畫,拿起畫筆做細微的調整。
寧望舒鬆了口氣,見小叔沒有驅趕自己的意思,膽子慢慢變大,小手朝放在凳子上的畫筆探去。伸手又縮回,伸手又縮回,掙扎了許久他才終於將畫筆拿在手裡。
地上放著清洗畫筆的油桶,還鋪著幾塊白布。寧望舒飛快用畫筆沾了一點罌粟油,蹲在地上對著白布塗抹起來。他試著畫了幾顆星星,發現沒有小叔畫的閃亮,又板著臉將之塗成了太陽……
他兀自玩的開心,沒發現周允晟已經做完最後的修改,正彎腰盯著他。
「不行,你不能玩這個。」少年的嗓音如涓涓溪水般動聽,但奪過畫筆的力道卻不容人反抗。
寧望舒嚇呆了,紅潤的小臉一瞬間變得蒼白,像只小鵪鶉一樣往牆角里縮。
周允晟也不安慰他,將畫筆和油桶放置在窗台上,確定小傢伙夠不著,這才走出畫室。
寧望舒捂住小臉,吧嗒吧嗒的掉淚,將鋪在地上的白布都打濕了一大片,看上去好不可憐。但是過了沒多久,少年又進來了,手裡拿著一盒水彩筆和一沓白紙,彎腰遞到小傢伙面前,一字一頓的說道,「你用這個畫,顏料和罌粟油含有微量的毒素,小寶寶不能碰,會生病。」
見小傢伙只是掉淚,不肯抬頭理會自己,周允晟也不多勸,放下水彩筆和白紙,轉身繼續作畫。他本身也有些自閉,說這麼多已經算是奇蹟了。
原來小叔不是嫌棄自己。寧望舒悲痛的心情大為舒緩,用力揉了揉眼睛,這才悄悄抬頭,正準備伸手去拿水彩筆,卻見小叔忽然轉身朝自己走來,唬了一跳的同時連忙抱著腦袋縮成一團,像只小烏龜。
周允晟都快被這小傢伙逗笑了,卻礙於遍布四周的監控器,不得不強自忍耐。他做了幾個深呼吸,保持著嚴肅的表情取下掛在畫架上的白襯衫,幫小傢伙穿好,低聲道,「乖乖穿上,免得弄髒衣服。」
寧望舒停止了掙扎,任由小叔幫自己穿衣服。襯衫很大,衣袖挽了很長一截才勉強露出一雙肥嫩的小短手,下擺也拖得長長的,正好把褲子遮住。
周允晟幫他整理好衣襟,又動作僵硬的揉了揉他腦袋,這才轉身繼續作畫。
寧望舒也摸了摸自己的腦門,感受那幾近消散的溫暖,只覺得心裡甜絲絲的。他沒笑,眼睛卻前所未有的明亮,拿起畫筆,照著小叔的畫作塗鴉起來。
畫室里安靜的落針可聞,叔侄兩並排繪畫的身影顯得那麼和諧融洽,暖人心扉。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到了下午四五點,王媽才拎著菜籃子慢吞吞的跨進家門。家裡還有一個女傭,並不需要她時刻照看,再說她年紀大了,也不耐煩帶孩子。每天等寧斯年一出門,她就藉口買菜拎著菜籃子出去,實則跑到附近的公園與別家的女傭打牌。
以前偷懶還要避著趙信芳,現在拿了趙信芳好處,行事越發無所顧忌。趙信芳也不像寧斯年以為的那樣,只要不去當義工就在家照顧繼子。她也是前後腳的出去,要麼逛街,要麼打牌,要麼做美容。
反正寧斯年很忙,總不回家,就算回來也很晚,所以她與王媽一樣,只要趕在六點以前到家就行。
今天是禮拜天,她藉口去孤兒院幫忙,還能回來的更晚。
王媽問了女傭,知道趙信芳沒回來,便上樓尋找寧望舒。畫室里,寧望舒聽見王媽的呼喊聲,嚇得臉都白了,小身子更是抖得停不下來。
周允晟安撫性的拍拍他小腦袋,然後幫他脫掉襯衫洗乾淨雙手。以前的衛西諺並非沒發覺寧望舒的異樣,聽見寧望舒撕心裂肺的哭聲,也曾硬著頭皮跑去詢問。
王媽給他的答案是小孩子長齲齒,疼的難受才會哭。衛西諺聽了雖然還是心存疑慮,但憋了許久才臉色通紅的憋出一句『是嗎』,在王媽的瞪視下不得不敗退。
等他一走,王媽關起房門繼續毒打寧望舒,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裡。
現在的周允晟也同樣沒將王媽放在眼裡,他輕輕抱著小傢伙,不厭其煩的拍撫他的脊背。見王媽尋到門口要小孩,非但沒交出去,還當著她的面砰地一聲關緊房門,害得王媽差點沒把鼻子撞歪。
「呸,小雜-種,你算什麼東西!早晚有一天讓斯年把你趕出去!」王媽對著房門啐了一口。
周允晟對門外的謾罵聽而不聞,放開小傢伙後繼續作畫。
只有小叔看得見自己的恐懼和絕望,只有小叔不會將自己交到王媽手裡,只有小叔會如此堅定的保護自己。雖然只是關緊了一扇門,實際上卻為自己隔離了一切危險。寧望舒才三歲,卻已經有了自我意識,對此時此刻的周允晟產生了難以磨滅的依戀之情,同時也模糊的認識到,也許自己在爸爸面前說得那些話會對小叔產生不利的影響。
他很高興,同時又有些難過,小心翼翼的抱住小叔的大腿。
周允晟嫌棄的踢了踢他,動作卻十分輕柔。
寧望舒這回不怕了,鍥而不捨的抱緊。
周允晟怎麼也甩不掉這個小尾巴,只得無奈地讓他摟著,他往左,小傢伙也蹣跚往左,他往右,小傢伙也跌跌撞撞往右,活似一張狗皮膏藥,撕也撕不下來,那畫面滑稽極了。
叔侄兩玩得高興,王媽也樂得不用勞神,讓女傭趕緊做飯給自己吃。哪料到五點半還沒到,外面就響起汽車引擎的聲音,寧斯年竟然回來了。
想到畫室里相處融洽的叔侄兩,王媽急了,連忙奔上樓低喊,「衛西諺,快把寶寶送出來,寧先生回來了,讓他看見你跟寶寶在一起,他一定會把你攆出去!」
由於寧斯年越來越冰冷厭惡的態度,原本的衛西諺還真的不敢與寧望舒走得太近。此刻的周允晟雖然知道真相,卻也並不打算戳穿王媽的西洋鏡,拉開房門,將驚恐不安的寧望舒帶出去。
寧望舒腦門被小叔揉了揉,滿心的恐懼頓減,又明白只要爸爸回來,王媽就不會打自己,於是邁著僵硬的步伐走過去。
王媽迫不及待的將小孩扯到自己身邊,不管他跟不跟得上,半拖半拽的往樓下帶,口裡低聲威脅,「以後不准跟衛西諺那個雜-種待在一起,否則我剝了你的皮!」
「小叔不是雜-種。」已經許久未曾說話的寧望舒忽然清晰無比的反駁一句。
王媽愣了幾秒,隨即臉色大變,伸手用力揪寧望舒耳朵。寧望舒熟練的縮肩抱頭,無聲忍耐。所幸寧斯年急著看兒子,已經邁步上樓,王媽這才收手,把孩子抱進懷裡,一面扯開和藹的笑容一面咬牙切齒的低語,「不但衛西諺是雜-種,你也是雜-種,如果你不乖乖聽我的話,我就把你扔進河裡淹死。你爸有了新老婆,以後還會生許多的小孩,根本不會在乎你。」
寧望舒被嚇住了,絕望的閉緊雙眼,淚水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第15章 打臉黑心蓮
寧斯年一早就自己開車出去,實則並未去公司,而是躲在離家最近的地下停車場,戴上耳機監聽家裡的動靜。趙軍留在西屋盯著監控器,一旦衛西諺稍微對寧望舒不利,他就會立即衝過去阻止,順便將視頻發送給遠在大洋彼岸的寧父寧母。
寧斯年戴上耳機後十分緊張。兒子恐懼的模樣直到現在還印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唯恐他再遭受半點傷害,全副心神都放在了耳機上,心想只要對面有任何異常,就立即踩油門回家。
監聽器塞在長命鎖的鏤空吊墜里,效果十分清晰。他聽見王媽叮囑兒子不要亂跑的聲音,語氣很嚴厲。兒子沒做聲,然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寧斯年從緊張到麻木,握著方向盤,維持同一個坐姿直到下午一兩點。當他幾乎快變成石雕時,那端傳來一道清越至極的嗓音,「不行,你不能玩這個。」
是衛西諺特有的平板語氣。寧斯年立即危襟正坐,屏住呼吸,仔細分辨那嗓音中暗藏的情緒。沒有,竟然沒有絲毫惡意,雖然強大的判斷力告訴他這一點,他依然將手放在了啟動鍵上,準備發動引擎。
不等他按下去,清越的嗓音再次響起,還是一樣平板的語氣,但一字一句中滿溢而出的關懷卻不容錯認。
「你用這個畫,顏料和罌粟油含有微量的毒素,小寶寶不能碰,會生病。」原來他在阻止兒子玩油畫顏料。這樣做是對的,無可指責。
寧斯年長出口氣,將置於啟動鍵上的指尖收回,額頭疲憊的抵在方向盤上。又是一陣沉默,當衛西諺的聲音再傳來時,他已經學會了鎮定。
「乖乖穿上,免得弄髒衣服。」他在給兒子穿圍兜,免得顏料粘在衣服上,這樣做也沒錯。寧斯年擰著眉頭,弄不明白自己親耳聽見的這個對兒子關懷備至的少年與王媽口中那個脾氣狂躁極具攻擊性的人究竟是不是同一個。
他覺得事情也許出了差錯,或者少年只是善於偽裝。但即便他再如何偽裝,難道身為受害者的兒子會不懂得遠離他嗎?他聽見兒子輕巧的腳步聲,分明是兒子自己跑到他畫室里去的。
寧斯年取下耳機,又扒了扒頭髮,終於決定立即回家。
汽車剛抵達家門,趙軍就從西屋迎出來,低聲道,「老闆,你最好還是自己看看監控器。或許咱們都弄錯了。」
寧斯年點頭,撇下他疾步上樓,正巧與抱著兒子的王媽撞上。兒子依舊是那副恐懼到極點的表情,大眼睛裡噙著淚珠,看上去非常脆弱。監聽器里,他幾乎沒有出聲,但畫筆摩擦紙張的沙沙聲顯示出他的心情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愉悅,怎麼自己一回來就完全變了?
寧斯年心頭的疑慮越來越多,從王媽手中接過兒子,卻驚愕的發現他在抗拒自己,眼睛裡滿是怨恨。
寧斯年頓時心痛如絞,越發想知道在這安安靜靜的一天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王媽,你先帶寶寶去花園裡看小鴨子,我換了衣服馬上就來。」他將兒子交給王媽,然後疾步向書房走去。
迫不及待的打開電腦,調出今天的監控畫面,所有的針孔攝像機都隨著寧望舒的移動而變換角度。王媽一大早就出去買菜了,寧望舒孤孤單單的坐在地毯上擺弄玩具,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像失去了靈魂的空殼。枯坐到中午,女傭端著午餐進門,放下後立即離開,竟沒想著哄一哄餵一餵。
寧望舒卻十分乖巧,拿了一塊蛋糕慢慢吃,吃完抿了一口牛奶,然後一小步一小步朝畫室方向走去。
寧斯年斜飛入鬢的濃眉不自覺皺起。如果真是衛西諺幾次毒打兒子,兒子為什麼還會主動去找他?
他按捺住心焦,繼續往下看。
寧望舒走到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