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貓從許慕懷裡輕巧的跳出來,站在樓梯的木質扶手上,金黃色的眼睛不停打量著四周。
&和設計圖?」許慕黑亮的眸子裡堆著滿滿的疑問,山和是什麼東西?它的設計圖?
看到小財迷的眼神,馮沅就知道他想偏了,他勾勾唇角,抓起許慕的右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右手拎起其中的一根手指頭促狹的晃悠,「難為你當初為了拿那本《封神演義》差點把手指頭戳斷,內容卻是一點也沒記住。」
手上傳來的溫度讓許慕怔了怔,喚起遙遠的記憶。他家書架最上面有本精裝版的《封神演義》,封面跟詞典似的,特別硬。他五六歲的時候頑皮異常,爬到書架上想拿那本書,卻重心不穩拽倒了書架,書架被牆壁卡住了,不少書卻砸在許慕身上。其中一本差點把他手指砸斷,疼得他抱著馮沅的大腿上氣不接下氣的哭了足足兩個小時。
許慕臉色微漲,這種丟臉的黑歷史,請拖進桌面垃圾箱永久性刪除好麼!
&郎神是怎麼收服的袁洪,還記得麼?」馮沅不依不饒的拎著那根手指,挑眉看著許慕。
快遞小哥的睫毛上下翻動了兩下,「袁洪乃梅山七怪之首,白猿成精,神通廣大,據說也是孫悟空的原型。楊戩當初到梅山與袁洪鬥法,敗走後遇到女媧娘娘,女媧娘娘賜給楊戩一件法寶,才降服了袁洪。」
&件法寶叫什麼?」馮沅繼續親昵的把玩著自家寵物的手指,似笑非笑的往房間裡掃了一眼,循循善誘。
被吃豆腐的人沒有半點察覺,仍舊揪著眉心冥思苦想,幾秒之後,快遞小哥眼睛驀的一亮,「山河社稷圖?」
女媧娘娘賜給二郎神的這幅山河社稷圖,據說畫中另有一個大千世界,思山即山,思水即水,有四象變化,無窮之妙。楊戩再上梅山,便將山河社稷圖掛在樹上,展開的圖畫中,山川樹木栩栩如生,恍如真境。袁洪被引入畫中,吃了山間仙桃,困不得出,最後才被楊戩用縛妖索擒獲。
許慕額心微跳,驚詫的望向大包間裡紫檀木框的屏風,馮沅提起山河社稷圖,難道是指眼前的這幅嬰戲圖畫屏也跟山河社稷圖一樣,能把人引入其中?
嬰戲圖是古人常見的繪畫題材,名為「嬰」,實際上是指稚齡孩童,畫面上百多個孩童活潑打鬧,熱鬧吉祥,象徵著百子千孫,多子多福,生活美滿。這種題材最早出現在唐代的瓷器上,唐宋時期大行其道,晚清期間也頗為盛行。相較起來,樓下矮柜上的藩人進貢圖都比這個畫面生僻的多。
因為太過常見,又是繪在半透明的白絹上的,背後藏不了人,許慕當時便只粗粗掃了一眼,根本沒有仔細去看。
現在得了馮沅提醒,再去看那幅畫,果然發現了不少端倪。
那扇屏風體積不小,單是畫面的部分便有兩三平米,但因為畫面上的人數太多,大多孩童在畫面上占據的尺寸不過只有茶杯蓋高低。
為了看得更清楚些,許慕又拽著馮沅往前走了兩步。
通常的嬰戲圖,內容多是孩童蹴鞠,捉迷藏,放風箏什麼的,活潑稚趣,憨態可掬。眼前這扇屏風,畫的卻截然不同。
畫面正中的十幾個紫紅衣衫的孩童,正兩三成群,揉身糾纏在一起打架,神態狠厲猙獰,哪有半點稚趣的樣子?有些孩童的著墨較淺,有些卻顏色鮮明的多。
許慕手心不由得冒出冷汗,心煩意亂,如果這扇屏風真的能將人吞入畫中,畫面上的這些孩子,到底是畫的還是……真的?
馮沅翻過左手,將手指插/進許慕的指縫間,緊緊握住,姿態親密無間。他的掌心乾燥溫熱,將快遞小哥冰涼的手心焐得暖暖的。
許慕心底驀的踏實許多,穩穩心思,又重新去看畫面上的內容。
再往右看,兩隻黑虎樣的猛獸繞在棵大樹下打轉,兇狠的引頸望著樹上,一個綠衣的小孩滿臉惶恐的抱住樹幹,似乎不敢下來。
右下角,有二三十個孩童把兩個小孩團團圍在當中。中間兩個孩子背對著畫面,由身高來看,一大一小,大的那個穿著灰藍色的衣衫,光頭,背著個黃色的小包袱,小的那個後頸編著條巴掌長的細辮,一身紅衫,被大的護在身後。奇怪的是,中間這兩個孩子的身影,同樣比旁邊那圈孩子顏色鮮明許多。
&許慕指著人群中間背對著他們的那兩個身影,急切的道,「高點的那個是不是沈良?」
黑貓聞聲,噌的從許慕腿邊竄了過去,直撲到屏風近前。認出沈良的背影,它焦急的伸出爪子,臨到近前又瑟縮的收了回來。
如果沈良和王家的孩子真的被困在裡面,萬一弄壞了屏風,他們出不來怎麼辦?
束手無策的黑貓焦急的甩著尾巴,繞著屏風轉了一圈。
&然有問題。」馮沅順著許慕的手指看了下,露出「原來在這裡」的表情。
許慕抬眼看著馮沅,「你不是早就發現了?」
馮沅一臉坦誠的搖搖頭,「我看到這麼多小孩就腦袋疼,根本不想細看。」
許慕:………………
偷懶能找個像樣點的藉口麼?
樓梯傳來響動,正好王侖端著泡好的花茶走上樓。
&看看,這個像不像你兒子。」馮沅指指那個紅衫的孩童,對著王侖道。
端著茶盤的王侖頂著滿腦袋問號走過去,兩秒之後,神色大變,手中的茶盤全都摔在地上,「我……我兒子和沈大師,為什麼在這幅畫裡?」
他不僅認出了自己的兒子,也認出了旁邊護在他兒子前面的沈良。
樓下的兩人本就待的忐忑不安,一聽見動靜,趕緊都奔向樓上,待通過指點看到屏風上的背影,兩人俱都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師,求你救救我的孩子!」王侖的老婆眼眶通紅,咬了咬牙,雙膝一彎就要跪在馮沅和許慕面前。
馮沅眼疾手快的拽住她,對著王侖道,「要是想救人,你就先把他們兩個都帶下去,不要打擾我們想辦法。」
王家人本不想走,被馮沅疾聲厲色的掃了兩眼,只得一步三回頭的下了樓。
&在怎麼辦?」等到王家人都下了樓,關緊房門,許慕和黑貓便齊刷刷的望向馮沅。確定人就在裡面,但是他們進不去,裡面的人似乎也出不來。
馮沅拍了拍屏風的紫檀木框架,薄唇微勾,「你本體既是這扇屏風,應該很怕火吧?」
許慕:………………
馮沅哥這是在威脅一扇屏風麼?
屏風一動不動,一副就是個死物的樣子。
&行,燒了它的話,沈良和那個孩子可能就出不來了。」屏風沒有反應,黑貓倒是擔憂的表示反對。
馮沅泰然自若的挑挑眉毛,「還有種可能是,困住他們的妖怪死了,他們自然就出來了,而且,通常來說,這種可能更大。」
&是……」黑貓剛想繼續說話,領悟到馮沅意思的許慕便拍了拍他的腦袋,振振有詞的道,「你當他這個三界治安管理局尚海分局的大boss是白當的?」
快遞小哥說這話的時候,一直暗暗瞄著屏風的方向,聽到三界治安管理局的時候,屏風的絹布面似乎抽動了下。
&說陰差,閻君也要給他幾分面子。就算我們賭錯了,沈良他們兩個真出了意外,馮沅哥也可以透過功勞在三界治安管理局申領兩顆還陽丹讓他們回來。你想想,現在的妖怪連威脅人類一句都要被處罰,我們如果剿滅掉這麼個殺過上百嬰童的妖怪得有多大功勞,兩顆還陽丹算什麼。」許慕再接再厲的道。
八步兩隻金色的眼睛眨了眨,許慕愣在那張貓臉上看出種目瞪口呆的表情。
&動手吧。」許慕抱起黑貓,抬眼看著馮沅,一臉「我全力支持你」的神色。
馮沅點點頭,三指捏決,沒等他掌心冒出火焰,那扇屏風便往後蹦了兩步,倉皇的大叫了聲,
與此同時,屏風上的嬰戲圖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等等!」兩個繁體的大字。
馮沅&許慕&黑貓:………………
上鉤了!
許慕跟馮沅對視了一眼,把黑貓放下,努力對著屏風擺出副冷酷的表情,「有什麼好等的?」
屏風悲憤的道,白絹上的字稍微慢了一步,也逐漸冒了出來。
&是說被你引誘進畫裡的那些孩子都還活著?」許慕心裡暗喜,馮沅也默默遞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繼續加油。
屏風頓了一下,像是猶豫著該如何回答。這次白絹上沒有出現文字。
&底是什麼意思?別吞吞吐吐的。」因為擔心沈良的安全,許慕的口氣也冷厲起來。
黑貓更是直接揮爪,五道暗紅色的火焰氣勢洶洶的在屏風前面不足五公分的地方掠過。灼熱的氣浪讓離得至少有兩三米遠的快遞小哥都被烤的臉頰生疼。
這是許慕第一次看到黑貓出手,看起來,它似乎擅於控火?
比起許慕,屏風更是嚇得跳了兩步,直接貼在了牆壁上,普通的火焰它或許還能抵擋一二,妖火卻實實在在的可以要了它的命,
它一慌亂,白絹上便一個字都現不出來了。
&就先把你說的這幾個放出來。」救人心切的許慕著急的道。
屏風不放心的說。它靠著那些丹藥的功效,馬上就要突破10級到達黃級了,決不能死在這個時候。
這件事許慕無法做主,只得飛快的把屏風的話給馮沅轉述了一遍。
馮沅三指豎立向上,擺出天證所諾的姿態,「把現在還活著的人放出來,再交代清楚你事情的緣由,剛才說的那些孩子到底被誰帶走,我會酌情減輕你的處罰。如果你真的沒殺過人,我自然不會隨便毀掉你的三息和七根。」
屏風話音剛落,房間中央便冒出了七八個小孩。除了沈良和王家的孩子,還有許慕剛才看到的,趴在樹上的那個綠衣小孩。
許慕怔了怔,難道畫面上那些看起來著墨較深顏色鮮明的,就是還活著的孩子?
黑貓竄到沈良肩膀上,怒氣沖沖的抬爪踩了踩沈良的臉蛋,你這個不讓妖怪省心的傢伙!
沈良把張牙舞爪的黑貓抱進懷裡,一本正經的對著馮沅和許慕點點頭,長出口氣,「謝謝你們,俺終於出來了。」
王家的小孩一點沒有死裡逃生的自覺,還拽著沈良的衣角兀自興沖沖的說,「哥哥,再帶我去玩一次吧。」
屋裡一共多出八個小孩,除了沈良和王家的孩子,有四個或好奇或驚慌的看著四周,還有兩個孩子已經直接坐在地上哭鬧起來,他們一哭,原本那四個沒哭的小包子也癟了嘴巴,比賽似的放聲大哭,魔音穿耳,整個房間亂成一團。
&你有什麼辦法沒?」快遞小哥不知所措的看著馮沅,要怎麼搞定這些小傢伙?
馮沅揉揉額頭,暴躁的道,「全貼上定身符!」
許慕:………………
這個辦法簡直爛透了好嘛!
能輕鬆搞定一眾妖魔鬼怪的boss大人,對著這群小傢伙也是束手無策,他忍無可忍的打開房門,皺著眉頭朝樓下喊道,「你們誰能上來幫下忙?」
就在馮沅和許慕即將崩潰的時候,王侖夫婦英雄般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看到房間裡多出來的小傢伙們,夫妻倆愣了愣,他們在樓下聽見哭聲,還以為是鬧鬼。
待看到朝自己跑過來的自家兒子時,兩人立刻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王家的兒媳更是抱住孩子,喜極而泣。
&些孩子都是一起救出來的,快把他們先帶出去。」馮沅揮揮手道。王侖會意,跟他老婆連哄帶抱的將六個孩子帶下了樓。沈良則和馮沅他們一起留在了二樓。
&了,現在來說說,你到底為什麼要抓這些孩子?」馮沅甩上門,再度揉了揉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