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均對旁的事情還好,對沈晏庭的事似乎格外沒有耐心。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潘玉良也不知道怎麼勸,那些事情,要是細細說來,恐怕是說個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再者說,他們又哪裡還有那個時間。
從沈晏庭的院子出去後,沈晏均牽著潘玉良直接回了東院。
「要不要讓春蘭去把未未抱過來?」
未未同沈晏均親近了不少,他還太小,不懂別離。卻也是能感受大人情緒的,他有時候能把沈晏均氣得牙痒痒,這個時候卻又讓沈晏均暖到心裡去了。
早上吃飯還硬要把自己吃的那份雞蛋羹分一半出來給沈晏均,問他為什麼,他卻不答。
那雞蛋羹是他平日裡最喜歡吃的,別人哪裡敢嘗上一口,卻獨獨對沈晏均這般大方。
沈夫人沒想那麼多,只道,「未未這是喜歡你呢。」
再看未未的表情,也的確像是那麼回事。
眾人鬨笑,特別是沈晏庭跟沈晏回兩人逗著未未要去吃他的雞蛋羹,未未卻護得緊,小手緊緊扒著自己的碗,臉都快埋到碗裡去了,就是不給他們一丁點。
沈晏均看著未未跟他們兩個鬧著,心頭又酸又澀。
如果可以,他也想留在他們身邊,看著他一點一點長高。
沈晏均搖搖頭,讓春蘭跟阿板退了下去。
「你陪著我吧。」
兩人一直呆在東院,潘玉良依在沈晏均的身邊坐著,陪他說著話。
也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院子裡的藤蔓綠了又黃,潘玉良心裡著他們此去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心中總是泛著酸。
兩人說起從前,講到潘玉良以前可比沈晏庭不講理多了。你若是什麼事惹著她了,別說講理了,話都不讓你多說。不過她驕縱歸驕縱,不講理的時候還是少。
皮倒是真的皮,比沈晏庭皮得多,誰都不怕,哪裡都敢闖。
想起她以前的樣子,再看看現在。
沈晏均自認為他把潘玉良護得很好,可現在她日漸沉穩的性子,見了客人應付自如,還會同沈晏庭講大道理,碰到趙紅梅的事也是拼命的忍著……
再看看沈晏庭今日那般,就是個不知事的孩子,這種強烈的對比對沈晏均來說,實際上是種衝擊。
所以他對沈晏庭沒有耐心,瞧不上他的幼稚。
這些……都是因為他沒把人護好。
他忍不住嘆息。
潘玉良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般,「我現在可是未未的娘了,我得要好好保護他才行。」
沈晏均將她的手牢牢抓在手裡,「你做的很好。」
潘玉良搖搖頭道,「也不好的,你是沒瞧見紅衣,自從知道王進要跟著你們一塊去成都後,得了空就又是做衣服又是做鞋的。」
沈晏均輕笑出聲,「你也給我備了不少了。」
潘玉良不知道哪裡來的執念,「別人做的跟自己親手做的哪裡能比。」
沈晏均倒不在意這些,「哪裡不能比?這裡面的心意又不輕半分,再說,紅衣那是閒著,我們可不一樣,你這不是在陪著我嗎?」
被他這樣一說,潘玉良心裡倒舒坦了些。
兩人的手握在一塊,彼此貼著,像是在一起生活了很久般。
可惜這樣的好光景也不過是一夜。
沈晏庭一直在祠堂跪著,沈司令得知後也沒管他,他比沈晏均還要忙,晚飯也沒吃幾口,急匆匆地扒了幾口就又出府去了。知道沈晏庭被沈晏均罰去祠堂跪著也僅僅說了句,「別鬧出事。」
沈晏回晚飯也沒出事吃,他倒不是為別的,單純是因為怕疼。
被燙的事他壓根沒打算說出去,他就是怕自己萬一忍不住在大家面前露了餡,估計也是一團亂。
沈夫人給他們留了飯,先給沈晏回送了過去,見他面沒什麼事就又去了祠堂那邊。
沈晏庭直挺挺地跪著,沈夫人過去他動也沒動一些,沈夫人喊他吃飯他也沒反應。
沈夫人嘆著氣,「娘也不知道你們這是為何?只是晏庭,這個時候,你不該同你父親還有你大哥鬧的,他們面對的比你想像的要多。這種事情同你說你也不明白,只有等日後你有機會體會了,你才能明白。
不過,娘的私心還是希望你永遠別有這種體會,不明白就不明白吧。」
沈晏庭身形一震,沈夫人很少同他說這些話,在沈司令跟沈晏均對他的管教上面,她幾乎從不插手。
沈晏庭也當她不懂,平日裡跟沈晏回同她說起營里的事,也只是當笑話說給她聽。
沈晏庭忽然就泄了氣,腦袋也垂了下去,跟鬥敗的公雞似的。
沈夫人也沒再勸,把飯菜放那就出來了。
沈晏回被燙的事,潘玉良跟沈晏回自己本來都打算息事寧人,不準備跟趙紅梅說這件事,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沒想到沈晏均卻讓沈元過去把趙紅梅請了過來,主動說了沈晏回被燙了的事。
而且,重點還說明了是被沈晏庭給燙了的事。
沈晏庭餓了一夜,未曾吃過一口飯,連口水都沒喝,他原本是想挺一挺骨氣的,後來就純粹是為了面子。
早上他渾渾噩噩地被沈元從祠堂里扶出來,一進院子就聽見趙紅梅在裡面大哭。
「我的兒……這是怎麼了,你是怎麼招你堂哥了啊,怎麼就燙成這樣了啊……」
沈晏庭覺得自己小小年紀應該染了什麼老年病,這會又是頭疼又是眼花的,他轉身想走,沈元卻跟堵牆似的將人他堵住。
「小少爺,大少爺說今個兒給您放假,您跪了一夜,今個兒就在屋子裡好好睡一覺。」
沈晏庭聽著屋子裡的動靜,好好睡一覺?
跑是跑不掉了,沈晏庭只好抖著腿往裡走。
沈晏庭進屋的時候,趙紅梅還在哭著,沈晏回躺在床上,衣衫大開,不知道的還以為怎麼了呢。
沈晏回幾次想從床上爬起,都被趙紅梅給按回了床上。
「我可憐的孩子,你別動,疼不疼啊,你從小就怕疼,怎麼遭這麼大的罪啊……」
趙紅梅的哭聲里插著話,淒淒艾艾。
沈晏庭在邊上站了好一會,才尋了個空檔插了話進去。
「二嬸,對不起,是我不好……」
這放才落音,潘玉良便扶著沈夫人也進了屋,沈晏均在她們身後。
趙紅梅歇了哭聲,擦了擦眼淚,起身跟沈夫人打了聲招呼。
「大嫂……」
沈夫人心裡嘆息,「紅梅,你別哭了,晏回的傷已經請大夫瞧過了,沒什麼大事的,就是讓他白白受了頓苦。
你放心,昨天他大哥罰了晏庭去祠堂跪了一夜,這不早上才出來呢。」
趙紅梅道,「大嫂放心,我沒有怪晏庭,我就是心疼晏回,他從小就受不得疼。」
潘玉良扶著趙紅梅跟沈夫人坐下,又走到床邊問著沈晏回。
「可還疼?」
沈晏回一把將身上的衣服拉攏,連連搖頭,「不疼了不疼了,很快就好了。」
說著他也皺著眉去看趙紅梅,「娘,那茶也不燙,就是有點紅,當時有點疼而已,現在都沒什麼感覺了。」
他不說還好,一說趙紅梅就又哭了起來,「你從小到大,娘哪裡碰過你一根手指頭啊,你瞧你那胸口,那麼一大片,燙得通紅的……」
沈晏庭被趙紅梅說得無地自容,都想找個地鏠鑽進去。
沈晏均坐在窗邊的椅子上,等趙紅梅又哭了一會被沈夫人安撫下去後,他才道,「二嬸,這事就是晏庭做錯了,無可辯駁。晏回念著手足情不好意思,您是長輩,您說怎麼罰他就怎麼罰他,怎麼罰都不為過。」
他這話一出,屋子裡幾人都愣了,連趙紅梅都偏頭去看他。
罰?他不是罰過了嗎?
床上的沈晏回簡直受寵若驚,昨日被潘玉良讓大夫好生瞧了個遍,沈晏庭都跪了一夜了,沈晏均還要罰他。
這規格也太高了些,高到他有些受不住了。
「大堂哥,我沒什麼事,晏庭哥哥也不是故意的,這事就算了吧。」
沈晏均道,「你不同他計較,那是你大肚,該罰還是罰。」
說著他又去看趙紅梅,「您說呢二嬸?這事您想怎麼罰晏庭?」
趙紅梅本身是有幾分不痛快的,但沈晏均這樣一說,她反倒不好意思了。
她道,「算了算了,什麼罰不罰的,都是自家兄弟。」
沈夫人跟潘玉良一直沒吱聲,沈晏均又道。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這事或許在您看來只是件小事,但在我這裡沒那麼好過去。別說晏庭,晏回也一樣。都不小了,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出來,若是晏回犯了錯,我也會替二嬸好好管教他,所以這次晏庭不能輕饒。」
沈晏均意有所指,趙紅梅臉色變了變,沈夫人聽得雲裡霧裡,潘玉良倒是聽了個明白。
他這是借沈晏庭的事敲打趙紅梅呢,讓她行事顧及些,再怎麼樣,沈晏回還在這呢。
最苦的還是沈晏庭了。
他跪了一夜,到這會膝蓋還疼著,要不是褲子穿的寬鬆,就能瞧見他兩腿有節奏地打著顫了。
趙紅梅道,「那這事……你看著辦吧,二嬸沒意見。」
沈晏庭似乎聽見了自己膝蓋碎掉的聲音,他往床上看了一眼,示意他給自己求求情。
沈晏回咽著口水,表示他娘都屈服了,他更不敢了。
沈晏回讓沈元去拿了戒尺,當著趙紅梅的面狠狠地抽著沈晏庭的手心。
足足抽了十下,那一下一下,戒尺悶在肉上的聲音,抽得趙紅梅心驚肉跳的。
到最後趙紅梅跟沈夫人都不忍看,別過了眼。
沈晏庭一聲不吭地讓沈晏均抽著,到最後感覺自己的手都木掉了,一碰變火辣辣的。
他這十下挨的,比沈晏回胸口那片紅看著嚴重多了。
沈晏均抽完還道,「你這是在家中犯了錯,若是在司令部,便不是這樣簡單了。」
沈晏庭哼了一聲,「錯不錯罰不罰的,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
這話說得趙紅梅的心又是跟著一跳。
沈晏均倒是笑了笑道,「知道就好,以後少惹我。」
沈晏庭又不說話了,抿著唇忍著疼的樣子。
趙紅梅低下頭去瞧他的手,那手正不由自主地抖著呢,她看著都疼,這要是沈晏回,她能哭死。
但讓趙紅梅害怕的還是沈晏均跟沈晏庭說的那話。
沈晏均扔了戒尺,面對趙紅梅又和顏悅色起來。
「二嬸,要不要再找大夫過來給晏回瞧一瞧?」
趙紅梅連忙搖頭說不用,她抹了抹眼角,囑咐沈晏回注意被燙的地方,尋了個藉口就讓丫鬟扶她回了府。
沈晏均打完人就牽著潘玉良離開了,孫艷菲跟重曉樓是今日去上海的火車,他們一會還要去車站送人。
沈夫人看著沈晏庭,嘆了口氣,囑咐沈元給他好生把藥上了,也離開了。
若是以往沈晏庭早就跳腳了,別的做不了,至少也是要大罵幾句解氣的。他再怎麼蠢,也看得出來沈晏均打他是做給趙紅梅看的。
只是這做戲就做戲,做什麼打得這樣狠?!
今日沈晏庭不知是被打傻了還是怎麼了,不罵人也不喊疼,飯也不吃澡也不洗了,就那樣和著衣服往床上爬。
沈晏回連忙退到一邊。
「晏庭哥哥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沈元也問,「小少爺還是先把藥給上了再睡吧,要不要先洗個澡?」
沈晏庭嫌他們煩,把被子拉得高高的蓋住自己的腦袋。
等回了東院,潘玉良才問沈晏增多,「這有用嗎?」
沈晏均道,「二嬸是聰明人,會想明白的,到時候你再多留意一些,要是有問題就找沈天卓,她知道該怎麼辦的。」
潘玉良點點頭,眼下這事也只能這麼辦了。
兩人吃過早飯,抱著未未去了車站。
潘玉良還特地讓沈元去接了紅衣。
潘玉良跟紅衣還有孫艷菲三人在車站依依不捨地惜別。
沈晏均抱著未未對重曉樓說了聲保重。
重曉樓也鄭重其事地跟他說了聲謝謝。
早在他跟潘如芸的事情被發現之時,他就是一個有了死志之人,卻沒想到一直活到了現在,還有了自己的妻子跟女兒,這一切他都要好好感謝沈晏均。
趁著她們三個還抱作一團的時候,重曉樓對沈晏均道,「報社的事,可能跟你們營里的人有關。」
沈晏均一愣,沒想到他會說起這個。
重曉樓又道,「艷菲後來去跟報社的人打聽過,不過她本來就沒正兒八經地在裡面呆過,人脈有限,能打聽出來的事情不多,只知道,那幾份文章的確是別人授意才發出來的。」
沈晏均點點頭,「沒事,我大概知道是誰了。」
重曉樓本就不是話多的人,沈晏均這樣一說,他便閉了嘴。
等到火車鳴了笛,重曉樓抱著孫一一走到孫艷菲跟前。
「艷菲,我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