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們得立刻離開這裡,我和狄仁傑是從大理寺偷跑出來的……」
「和我有什麼關係?去去去,沒看我正忙嗎?礙手礙腳的!」
「可是師父,很可能會有歹人來追殺我們……」
「出去!」
沙陀忠看了眼頭顱已被割開一半的元鎮,滿臉無奈地退了出來,對狄仁傑搖搖頭。
「我師父說什麼也不走,這不像他性格啊!」沙陀忠道,「他很膽小的,以前要是有什麼風吹草動,他一定是最先嚷著要跑的。」
王溥並非心機深沉之輩,他的不對連沙陀忠都能看出,怎能瞞得過心細如髮的狄仁傑?
「恐怕有人告訴他一定要留在這裡。」狄仁傑道,「你去看看在我們來後,醫館裡是否有人外出。」
沙陀忠一愣,道:「不用去看,剛我見到三師弟出門,說是去買硃砂。我還奇怪呢,硃砂一向是城東回春堂成批送來的,什麼時候開始出去買了?「
「那就沒錯了。」狄仁傑嘆了口氣,「這世上,當真有未卜先知之人嗎?」
沙陀忠茫然道:「什麼意思?」
狄仁傑搖了搖頭,向一邊走去。
他到了一個角落裡,輕輕叫了聲:「圓測大師?」
頓時,他眼前場景變換,來到一個光怪陸離的模糊空間裡。
一條錦鯉擺著尾巴自虛空中緩緩游來,口吐人言,聲若稚子。
「狄施主,五陰幻境之中,你只需以心念與我交談,無需發聲。」
狄仁傑面露異色,道:「大師,是否我心中所想,皆逃不過大師神通?」
「非也。」錦鯉道,「狄施主所說的神通,乃是佛門六大神通中僅次於漏盡通的他心通,貧僧所施展的神通,是最基本的神足通,只做貧僧念行八方所用。」
佛門修神,主修八識六通。而圓測所說的神足通和他心通,就是屬於六通。
神足通雖然帶有一個「足」字,但它和遁法無關,所謂神,即心念。足,是指心念可至各處。通,即念念之間通達。
能令心念行至十方眾生所行之處而不失於定,則稱為神足通。簡單來說,這是一種類似道家陽神出竅的功夫,可以使心念瞬間抵達各處。
神足通的最高境界為身心如幻,非我無我所,可將幻心化為己智,以度化他方眾生。
圓測的神足通境界還淺,他只能事先在某處留下念頭,心念才能以此念頭為坐標,瞬間抵達。
而且,念頭離體後,只能堅持一個時辰,便會破碎。
至於他心通,也並不是簡簡單單窺探人心的法門,而是一種須有大功德才能修成的大神通。
佛門講求萬事萬物由心造,世間所有信息都存於色塵世界之中。他心通就是從色塵世界之中提取自已所需要的信息,不需要任何專業知識就可以盡知人和事。
他心通這種大神通,自古至今除了佛祖和幾位菩薩,還從未有人能修成過。
狄仁傑將王溥的異常簡敘一遍,末了問道:「我們來找王溥完全是臨時起意,不可能被人跟蹤或者搶先一步。大師,以你的見識,這世上當真有如此事事算盡的占卜之術嗎?」
錦鯉沉默良久才道:「也許是貧僧見識淺薄,竟聞所未聞。昔年有天竺方術門瞻波伽,精通卜術和移魂術,比之道門占星相骨之術更為神異,但也僅僅可算得十之五六,且代價極大。」
「貧僧愚見,此乃李榮心機深沉,謀算縝密所致,非法術神通也。狄施主,如此一來,你當先行離開,李榮已覆滅此案幕後之眾,此時正在來的路上。」
狄仁傑露出震驚之色:「他已經捉到兇手了?怎麼這麼快?」
錦鯉道:「幕後歹徒為東島人,已被李榮率大軍盡數屠滅,匪酋也被其先斬一臂,再行殺害。」
「是嫉惡如仇?還是殺人滅口?」狄仁傑臉色前所未有的嚴肅,他從未像現在這樣,對一個人連分毫都看不透。也從未像現在這般,被人步步占先,甚至連自己的一切對方都仿佛了如指掌。
「狄施主,李榮此人喜怒無常,視人命如草芥。」錦鯉游來游去,「之前那匪酋霍義,已被尉遲施主擒得,卻仍被他所殺,可見其必有不可告人之事。貧僧以為,狄施主當先行避開此人,免得被其所忌。」
狄仁傑微微一笑,道:「若是我連他見都不敢見,那我就輸定了!」
狄仁傑眼中露出堅毅之色,道:「一步慢,步步慢!此案既然已經被李榮偵破,我再執著,只是徒增人厭。大師,我決定投靠李榮,在他身邊觀察他!」
「阿彌陀佛,狄施主……」錦鯉剛說了一般,突然幻境開始劇烈晃動,它急急道:「李榮已至,狄施主萬萬……」
砰!
突然,這方幻境如鏡面被打碎般,支離破碎,狄仁傑只覺腦袋「嗡」地一聲,頓時炸裂般疼痛。
他面露痛苦之色,抱住腦袋緩了好一會兒才恢復意識,抬眼看時,就見門口一人,拎著一條血淋淋的手臂,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李榮!
「狄仁傑,」陸恆似笑非笑道,「我們又見面了。」
狄仁傑深吸一口氣,心中雜念驅散一空,抱拳笑道:「道長奉旨查案,如今卻得叫您一聲李大人了。」
陸恆不可置否地「嗯」了一聲,淡淡道:「這案子已經結了,你回大理寺自領責罰吧。」
狄仁傑眼珠一轉,道:「多謝大人為屬下壓住通緝之事。」
陸恆微微一愣,繼而哈哈一笑:「狄仁傑啊狄仁傑,你還真是聰明,要是和你這樣的人為敵,一定很讓人頭痛。」
狄仁傑神色一動,笑道:「狄仁傑只和違法亂紀之人為敵,大人乃是御封欽差,自然是自己人。」
「我看不見得,」陸恆對他深深一笑,「我有種預感,你遲早要和我為敵的。」
「大人事事都能算無遺策嗎?」狄仁傑道,「也許你猜錯了,我們偏偏就會成為知己。」
「知己?」陸恆笑呵呵道:「難道圓測不是你的知己嗎」
狄仁傑抱拳道:「他只是苦主而已。」
「眾生皆苦啊!」陸恆拍拍狄仁傑肩膀,嘆道,「誰還不是個苦主呢?」
說罷,也不等狄仁傑回話,就對一邊聽得一頭霧水的沙陀忠道:「帶我去見你師父。」
「你認識我?」沙陀忠詫異道,「我師父正在……」
「可是李道長到了?」
就在這時,後堂傳來王溥的叫聲:「快來快來,哈哈,我發現了很有趣的東西,你一定感興趣!」
沙陀忠歪歪脖子:「好吧,李道長請跟我來。」
看著陸恆離去的背影,狄仁傑突然叫道:「大人,案件雖已偵破,但此案疑點頗多,若大人不棄,狄仁傑願效犬馬之勞,為大人查遺補缺。」
陸恆頭也不回地招招手:「想來就跟著來吧,希望你能心想事成。」
狄仁傑眼神一滯,不禁面露苦笑,又被他猜到了!
他深吸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堅定,闊步跟了上去。
陸恆一進後堂,王溥就興奮得沖他直招手:「快來快來,你看我發現了什麼?」
此時的王溥滿身鮮血,在他身後的台子上,一個渾身長滿綠色鱗片的怪物腦袋被從中破成兩半,渾身插滿了金針。
陸恆細細觀察一番,由衷贊道:「以金針封閉渾身氣血,使人處於假死狀態,太醫此術,簡直神乎其神!」
王溥一聽這話頓時眉飛色舞,他這方法自從治死過兩個人後,就被太醫院正斥責為邪術,明令禁止他再用,且被所有同僚鄙夷。如今,可算是得到人的認可了!
「哈哈,馬馬虎虎啦!」王溥得意擺擺手,「道長,你來看看,看能不能看出什麼端倪!」
「好!且容我一觀。」陸恆將手中的禮物遞給他,「初次登門,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王溥欣喜接過,迫不及待查看:「道長果然言而有信!嗯嗯,孔武有力,骨骼肌肉很發達,而且很新鮮,好手!好手!我先去炮製一番,道長自便!」
說罷,也不等陸恆答話,便興沖沖地往出走,和往進走的狄仁傑撞了個滿懷。
「沒長眼睛啊!」王溥罵了一聲,就繞過狄仁傑出去了。
陸恆沒有理會身後,他走到台前,先是看了看破開的顱骨,裡面緩緩蠕動的腦仁如同活物般,裡面血色的蠱蟲密密麻麻,爬來爬去,看起來十分噁心。
陸恆沒接觸過蠱蟲,自然不認識這是什麼品種。
不過他注意到,在一邊的木盤之中,盛放著幾隻被王溥挑出來的蠱蟲,還放著一塊不只是從哪裡割下來的肉,此刻這些蠱蟲正在肉里鑽來鑽去,而這塊肉正緩緩往外滲血,表層也在漸漸生出綠色的皮膜來!
「再生血肉!」陸恆頓時眼前一亮!
這種血色蠱蟲,居然能再造生機!
一塊死肉,居然都能使它再生鮮血,重覆皮膜,這是什麼蠱蟲?
陸恆本來還有些嫌惡,但此刻眼見此蠱蟲居然有如此神效,再顧不得這是從人身體裡取出的東西,直接上手捏住一隻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