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本該進入念舞殿伺候女皇梳洗的僕人,紛紛跟著黑曜大人明晃晃站在青龍上君房門外。
來回踱步,一向沉穩內斂的邪厲男子沉著好看的俊容,若不是原地打轉泄露了他的焦躁,恐怕沒人發現黑曜就快氣冒煙了。
原因呢?一直服侍念舞殿的僕人則心裡明鏡似的,除了因為念舞女皇,還有誰能讓八風不動的黑曜大人如此浮躁?瞧那快把眼睛瞪窗的模樣,可想而知黑曜大人得知女皇夜宿青龍上君房內,有多火大。
更不要說,今天整個魔宮上下已經不止多少批不長眼睛的人,被送進魔園做飼料了,為的還不是不許有人亂嚼舌根?
只不過……
這黑曜大人對於女皇究竟是出於「嫉妒」,還是真的出於長輩的過激反應?那就不得而知了。
房內,清魅少女目光「兇狠」瞪著海洋般清雋的男子,「你到底答不答應!」
青龍上君:「……」
低頭掃了眼身上的縛神咒,又看了看地上陳列的各種不知被倒霉孩子哪裡淘來的神器,若是他不答應,恐怕這些能傷到天胄的珍貴神兵就要在他身上開幾個口子。
恩,這還是最輕的拷打,若是這倒霉孩子一個想不開,直接把他宰了也不是不可能。
青龍上君嘆了口氣,望著隱隱有抓狂瀕臨暴走的少女,輕輕點了點頭,卻聽念舞如此說道:「口說無憑,你必須立下誓言,否則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耍我?」
青龍上君嘴角抽了抽,不過還是如了小丫頭的願,立下了誓言,這才被解開了咒語獲得自由,不得不感慨女人染上嫉妒有多恐怖。
「小丫頭,得到一個人的心,絕不是欺騙算計,哪怕你是以愛為名,知道真相的人都不會欣喜。」何況是這個孩子打著侵略南域為名,實則是想殺死風瀅。
就算他立誓可以幫著念舞拖住叫陣的夜殘,可那條蛟龍不是傻子,一旦交戰沒看見念舞的身影,以黑曜對她的關心勢必會查,待得知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居然是要殺他喜歡的人,後果可想而知。
念舞狂傲揚眉,「那又如何?」
「不怕他從此對你失望?」清雅男子無奈望著她,念舞清冷的唇角嘲弄而起:「你錯了,對於黑曜哥哥而言,一個孩子是被允許犯錯的,哪怕錯的再離譜,他只會氣我,卻永遠不會不理我。」
這便是念舞扼腕的地方,因為黑曜永遠把她當成孩子,所以她要用一種別開生面的方式,讓黑曜清楚看到,她再也不是孩子!
少許,青龍上君解開了房外的禁制,清魅少女親昵的挽著他走出了臥房,門外僕從神情變了又變,最終歸於平日的淡漠。而黑曜則瞬間壓下了心中猛然高漲的怒火。
只因他看見自己一手照看大的孩子的脖頸出現了嫣紅,精緻的面容噙著一抹從未見過的「勢在必得」,濃烈而鋒銳,絕艷而動人。
輕盈走來,巧笑倩兮的附耳:「黑曜哥哥,我把青龍睡了。」
不是因為喜歡,而是因為討厭?熊孩子的想法越來越「特別」!
懷揣著熊孩子搗蛋調皮的心思,不信邪的挽起念舞的袖子,待看見玉臂再也尋不到那顆守宮砂,黑曜俊容要有多黑就有多黑,恨不得活活掐死在那「沾沾自喜」的丫頭!
簡直胡鬧!這丫頭還有點女孩子的樣子嗎!
胸腔已然燒起了熊熊烈火,黑曜也顧不得在人前秉持著規矩,直接拉著念舞就近進了一間房,劈頭蓋臉的就吼:「你想氣死我是不是!你他媽的,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既然你不喜歡青龍上君為什麼還拿自己的清白開玩笑!」
「因為我需要他!」
「都他媽的胡扯!」黑曜大吼,額間的墨紫色龍形紋路愈發妖異,「你外公是妖神,你娘傲視三界,你爹六道無人能敵,你想要什麼他們會不答應,至於你這麼幹!」
盛怒中的邪厲男子渾身勃發著恐怖的氣息,那雙眼中總是宛若長輩的慈愛已然消失,剩下的是滿滿的怒,澎湃滔天的冷,仿佛咆哮怒神一般。
念舞怔然,忽然她笑了,極具飄渺與夢幻。
「黑曜哥哥,你似乎忘記了,我們家的家訓一向是自己看上的,都要靠自己獲取。」
不論榮耀、權利、地域、還是自己喜歡的人,在這個奇葩而強悍的家庭,所有家長都是採取放羊吃草的態度,可以給你找最好的老師,也可以放任你胡鬧,但是在放羊吃草的過程里,絕對會給你增添「難度」。
當年,她六歲,說了喜歡黑曜,妖神便強行為他們立了主僕契約,而代價是她必須以最優異的成績完成訓練,就算後期加冕王冠,饒是她是北域至高者,陰謀、篡權、暗殺、詭計又少了哪一樣?
「黑曜哥哥,念舞相信你,信任你,願意將自己的命交託,與你相濡以沫這麼多年,可有一點你該明白,我姓帝,血脈來自妖神,驕傲於我是帝九君與風君舞的女兒。」
邪厲男子怒色一斂,深深皺眉道:「念舞,可就算如此,你這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一刻,他想不通,也看不透眼前凝然而立的清魅少女,她的笑容是那麼美,卻卻仿佛萬千糾纏一起的結,讓人理不清那嫣然輕笑中的諱莫如深。
小丫頭擁有那麼多旁人無法企及的一切,高貴的出身,卓然的天賦,至高無上的地位,究竟是什麼讓她拿自己的「清白」去換的東西?
「為什麼?」又是深沉一問。
念舞淡淡一笑,精緻的眉眼清淺的閃過一縷惆悵,快的黑曜無法確定,「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
「究竟是什麼!」加重了語氣,黑曜的臉色已經不能嚴肅來形容,而是極其的嚴肅與鄭重。
清魅少女悠然轉身,緩緩抬起頭,望著明媚的驕陽,聲音裊裊:「或許只是一場愛恨……」
愛也罷,恨也好,我帝念舞只想你明明白白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人,不是尊貴不可侵犯的女皇,不是集美好於一身的天家嬌女,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少女,並且濃烈的愛著你,不願默默喜歡你。
不過很可惜,你永遠都把我當成了孩子。
飛揚的唇角不知不覺染上了淡淡的苦澀,一晃而逝後,便是巧笑嫣然的奪目,脊背挺直,王冕燦爛,一步步坐進了王座,雷厲風行的指點山河,霸氣不羈的宣布與魔君夜殘開戰!
少年女皇威震四方,帶領著她的鐵血魔軍迎頭應戰,廝殺在戰鼓敲響的剎那,便是血流成河。
然,饒是領頭衝殺的女皇與念舞再相像,卻騙不過與她朝夕相對的黑曜……
南域,伽羅城,距離當日黑曜與風瀅相見的山谷一百里。
鑼鼓錚錚,魔獸嘶鳴,氣氛說不出的凝重!
兩軍對壘,卻是千軍萬馬敵對單槍匹馬!
南域的魔軍們冷肅望著那傲立長空的女子,不得不說一句壓力好大,卻被眼前的女子掀起了心中熱血與嗜血,戰!
烈焰火幕,滔天海浪,清冽的藍踏在腳下,絕艷的紅置於身後,北舞皇只身前來,雖然靈魂狀態,可是一身睥睨與狂傲,著實叫人道一聲瘋狂與狂妄!
萬軍呼喝一聲,便迎來了腥風血雨,魔光飛灑,血浪飄漫,戰馬、刀光、瘋狂、無盡的戰意,這場被北舞皇掀起的戰爭,充滿了太多的榮耀與血腥。
南域衝鋒陷陣的將軍為了更多的權利,魔軍則是為了贏下女皇立下戰功而鼓舞揮起了手中的戰刀,而念舞則是為了愛情,而瘋狂!
當褪去了稚嫩、調皮、青澀,念舞所展露出來的鋒銳與鐵血,足以讓天下未婚強者瘋狂!
不俗的道術,絕艷的美貌,強橫的實力,身為堂堂豪兒,哪個敢說一句不心動?
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千軍萬馬被踐踏在腳下,清魅少女手中的秋水劍在嗡鳴,她妖嬈的笑了,因為在她快屠/光伽羅城時,風瀅猶如及時雨趕來!
輕盈似風,和煦如光,眼前的女子玲瓏雅致,卻是嬌容含煞,二話不說就和念舞鬥起法來!
很好,終於把你引出來了!
不過……卻有一點失策,因為風瀅轉瞬從美麗的女子幻化成滿目怒色的金色怒龍,本體雖不及青龍,卻勝過了黑曜本體,可見修為定是超過了黑曜!
不過就算如此又如何?
我帝念舞未必會輸你!
雷光陣陣,風沙肆虐,你能騰雲駕霧,我帝念舞就會坐以待斃不成!
仿佛古老的歌謠吟唱隨之而起,渾身染血的少女冷魅一笑,一雙巧手繁複拈印,怒海嘯,火海起,古有白素貞水漫金山,今有她帝念舞烈火屠龍,水淹伽羅城!
冥海凝練千軍萬將,煉獄之火成海,就連霹靂橫空而來,都是烈焰的顏色。
冥海之軍,奔涌而至繼續屠/殺伽羅城中人,饒是有風瀅化作金龍,以強悍的身體為掩護也一樣勇往直前,而那漫天的火雲更似不要錢似的砸下。
金龍御水,念舞便愈火,金龍御土,念舞便御水,導致風瀅著實頭疼,她從未見過不是異類能將自然之力操控的如此之精妙,並且還是不相容的水火!
不過,若是再容許眼前小姑娘成長几年,怕是連她也不是對手,不過嘛,年輕就是氣盛,饒是修為不俗,可以越級挑戰,但終究輸在年齡尚淺,後力不足。
修為可以不受年輪限制,但精進的道術卻必須要經過時間的跨越,才能施展的有遊刃有餘……
彼時,由於青龍上君暗中幫忙的關係,北域與魔君夜殘的對戰到沒有風瀅和念舞激烈,打的難捨難分時,雙方皆看出彼此的實力相當,就算繼續戰下去也是徒增傷亡,不由中途停戰。
而就在此時,黑曜扣著假扮念舞的女子,聲音寒冷徹骨:「你好大的膽子,敢冒充女皇!」
突來的變故,驟然讓氣氛陷入了凝滯,其中一位老臣見此,上前說道:「黑曜大人息怒,這一切都是女皇的安排,切莫傷了自己人!」
「女皇的安排?」黑曜微眯眼,見這位老臣正是妖神留給念舞的忠臣,不由冷聲喝道:「女皇人呢!」
「女皇說了,魔界一分為三,我北域泱泱人才豈可與人同治天下的道理,便帶走了妖神大人留下的凝道珠,親自向南域開戰了,還有……」片刻,老臣終於將念舞故意隱瞞黑曜找南域麻煩的事情說完,黑曜登時一拂衣袖化作流光消失營帳。
與此同時,念舞和風瀅也進入了白熱化,一個靠著強橫的千年底蘊修為,一個靠著妖神留給她保命的凝道珠支持,兩人可是打的難解難分。
飛沙走石,土地崩裂,整個伽羅城宛若地獄一般慘烈,一人一龍互不相讓,鋒芒難掩的你來我往對轟,你在我身上抓一爪子,我便砍掉你大片的龍鱗。
當黑曜趕來,看見的便是對於他來說最重要的兩個人傷痕累累,還在那掐個沒完。
「爾等蠻夷,也配與本皇叫囂,受死!」
「大言不慚,汝等來犯,命必留下!」
轟!又是一陣地動山搖,眨眼還大地乾裂的伽羅城,就變成了汪洋一片大海,清魅少女手持秋水劍,實施的根本是只攻不守的打發,任猙獰的龍爪抓過頭頂,腦袋一偏,煉獄之火覆之鋒芒,狠狠朝龍腹刺了過去!
噝!一擊必閃,兩人都因為彼此對對方造成的傷而倒抽一口涼氣,可卻視對方如死敵,又張牙舞爪的衝過去!
然而,就在此時,兩人中間突然橫衝過來一道紫墨色的身影,念舞與風瀅一見是黑曜,不由紛紛收勢,不約而同大吼:「你瘋了!」
瞬息,金龍幻人,風瀅一把扣住了黑曜,而念舞也在這個時候飄然來到黑曜身邊,氣氛頓時說不出的詭異與冷肅。
黑曜眼看兩人又要掐起來,不由說道:「都給我住手!」
風瀅擰眉,沒有錯過黑曜把念舞拉在身後的動作,而念舞正是因為這悄然的小動作而斂去不少殺氣,「曜,她差點屠/光了伽羅城,就算你接下來說這是一場誤會,也必須給我一個能向其他臣子交代的合理理由!」
聽見風瀅對黑曜的親暱稱呼,一抹冷光划過眼底,此時念舞可沒有平日的俏魅可人,眉目淡漠一片:「黑曜,你退下,這是北域與南域的事情,我不希望有一天,我只能稱呼你為黑曜。」而不是黑曜哥哥。
極其冰冷,又極其的冷漠,這疏離的口吻清楚明白的映射出兩人的「身份」,念舞是在提醒他不要逾越,警告他不要逼她利用主僕契約的約束性,而強制性的約束他,不許干預。
黑曜怔怔的,仿佛第一次見念舞一樣,聲音說不出的複雜:「念舞……」
念舞眸光閃了閃,告訴自己忽略黑曜受傷的眼神,而風瀅似也看出什麼,一雙秋水翦瞳掃過黑曜,忽然沉下臉:「究竟怎麼回事!為什麼你身上有僕印!」
「風瀅,你聽……」
一條水龍不等黑曜說完,便兇狠的朝念舞打過去,念舞冷哼一聲,也不廢話,拈指成訣,順手拈來火龍就沖水龍撞上!渾身的殺氣也驟然破破體,濃烈的似血海傾瀉。
這樣的念舞是陌生的,黑曜來不及驚訝,身體卻快過大腦,在水龍要傷害到念舞的時候,整個人已然擋在念舞面前,手中的指印也飛旋而出,雷霆快速擊散了水龍。
剎那間,一抹震驚划過風瀅眼底,難以置信一直以是她守護之神相稱的黑曜,會關心和擔憂另外一個人,尤其這個人還是她的敵人!
見狀,愉悅在心湖翻滾,念舞繃著面容,靜靜望著轉過身來的邪厲男子,就這麼定定望著他,這張看了百餘年的面容,交錯著嘆息、疼愛、擔憂、惱怒,交織出了複雜的糾結。
「念舞……」
這已經是黑曜今天第二次用一種沉重的口吻喊她的名字,看著黑曜緊緊皺起的眉峰,以及額間忽隱忽現紫墨色龍形紋路,念舞知道他正試探的衝擊那道主僕約束,卻又怕反噬傷害了她。
這樣關心她,而永遠把她當做孩子的黑曜,的的確確是個折磨人的男人。
一抹流光划過清冷的眉眼,念舞握在手中的秋水劍緊了又緊、鬆了又松,最終收了起來,轉瞬便留給黑曜一抹孤寂的背影……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黑曜,究竟你是我的相思,還是我帝念舞害了你的相思?
腳踩著萬枯骨,王座之劍終究染了血,吾終究在你的期盼下成為了一名合格的女皇,縱使存了幾分因愛生妒的成分,可是為什麼我發現自己的成長,換來的從來不是我要的。
黑曜啊黑曜,我要等到何時,才能等到你真正發現我對你的情。
究竟何時,才能等來屬於我的愛恨?
走出伽羅城,另一枚妖神留給念舞的保命凝道珠攤在掌中,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卻叫站在那看了好一會的青龍上君挑了挑眉。
來到海洋般的男子面前,虛弱的聲音似在哽咽:「能借我靠一下嗎?」
下一秒,不等青龍上君回答,少女整個人倒下去,不過這一次卻不是倒在自己最信任的黑曜哥哥面前,而是青龍上君……